小说下载尽在http://bbs.bookben.net---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浮生若梦,不负初情(花千骨半路续文) 作者:月影写梅 文案 她说,天下与我,你会选择哪一个? 他选了天下,她甘愿为他的天下而死,世间再无花千骨。 千百年后,纵使相逢应不识。 她说,上仙,你随我回云雾森林给我做压寨相公吧~\(≧▽≦)/~ 画骨党,画骨后妈,主虐,玻璃心勿入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仙侠修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千骨,白子画 ┃ 配角:垂天,云影,容与,单春秋 ┃ 其它:师徒恋 ==================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第一章】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   “糖宝,大懒虫,有果子吃啊——”   明媚的阳光下,绿衫子少女欢快的笑着,手中拿着指甲大小的野果,逗弄着躺在草丛里呼呼大睡的胖虫子。   胖虫子在她掌下翻了个身,伸出几只爪子扒拉下红果子,美滋滋啃了一口,又睡着了。   远处的白衣男子默默看着她,唇角不自觉染上一抹温暖的笑意。   “师父——”少女蹦蹦跳跳奔到他面前,   将刚摘了的野果子一手不断往自己口中塞去,一手喂给白衣男子,“师父,这个果子很甜啊。”   “嗯。”男子柔软的唇瓣触到她的手指,她心底颤了颤。   微风拂过,少女努力维持着天真的笑颜。   空中有吟哦声响起,那样神秘而又庄严:“长留弟子花千骨,你残害同门,偷习禁术,欺师灭祖,天地不容。罚你逐出师门,诛仙柱上受九九八十一根销魂钉,你服是不服”   眼前的男子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至极,将她一把推开,似乎是在厌恶她。   “师父——我没有——”   她想要抓住男子的衣袂,一伸手,却捞了个空。   伴随着白衣远去,男子的身影渐渐模糊,空中类似于符咒的声音响起,越发大了,少女痛苦地抱住脑袋……   好冷,睫毛抖了几抖,花千骨睁开眼。   屋顶复杂奢华的夜明珠映入眼帘,没有鸟语花香,没有白衣男子,没有胖虫子,眼前的房间,华丽到了极致,也冰冷到了极致。她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寒意侵蚀着躯体,麻木的神经里微微有了反应,这里是妖神寝宫。   又是这个梦,她疲倦地闭上双眼,将脑袋更深地埋入枕中,想要继续回到梦里。   她喜欢那个梦,她贪恋梦中的温暖,没有纷争,没有死亡,没有鲜血,没有……妖神。   “神尊。”恼人的声音响起。   花千骨再度睁开双目,木然问道:“何事”   竹染谦卑的语气里带了一抹讽刺:“白子画求见。”   往日里刻骨铭心的名字再也激不起心中半点波澜,花千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打晕了扔出去。”   门外有片刻的寂静。   她道:“怎么了,还不走吗”她不喜欢有人打扰她睡觉,或者说,她只喜欢一个人待着。   “回神尊,这已经是第十次了,而且……他这次带了十方神器过来。”竹染也没有料到白子画会这么执着,一介凡人,竟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来云宫纠缠,每次过来只有一句话——让她出来见我。   竹染本想着杀了干净,念及神尊对他用情至深,迟迟不肯下手。神尊口上说着不在乎了,万一白子画真的死了,那还不得翻天了。   “神器……”花千骨默念道,眸光微闪,眨眼已到了门外,“去看看。”   竹染俯了俯要,面上是一成不变的谦卑笑意,“神尊,请——”   妖神出世,生灵涂炭,妖魔肆虐,民不聊生,神界之门大开,成为六界唯一的乐土。   竹染以强硬的手段迅速组织妖魔,讨伐仙界,因为背靠妖神,势力强大,仙界节节败退,而后又大兴土木,修建云宫。   两个月前,云宫建成,里面住了个木头美人,竹染尊称她为神尊,这个神尊不爱说话,更不爱露面,每天就自顾钻在屋子里睡觉,还不许人打扰。   云宫冷冷清清,原本竹染派来的侍从皆被神尊遣散,只留下几个洒扫的随从,时时寂静得吓人,成了一座奢华的空房子。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第二章】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   云宫外,白衣男子凭栏而立,淡淡的身影一如既往地从容不迫,哪怕他已失了仙身,哪怕这里已沦为妖魔的天地,他依旧如闲庭信步般自在。   一步一步走进他,看着那张她倾慕了数十年的脸缓缓转过来,花千骨心中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白子画,你来做什么”   凝视她片刻,白子画手掌轻翻,十方神器漂浮在面前,淡淡道:“拿去吧,莫让竹染再去仙门残害无辜了。”   眼珠子木木地转了转,花千骨轻笑,“这算是交易吗?可惜他做什么,与我无关。”   安安静静看着她,白子画眸子疏离淡漠,“为师只是不想看到更多的杀孽因你而起,小骨,回头吧,同我回去罢,残害生灵的事情,你做不得。”   “回去”她冷笑,“你觉得,我还回得去吗东方死了,糖宝死了,杀姐姐沉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白子画,此时此刻你觉得我还回得去吗?”   你还有我,他动了动唇,终究没有说出口。   花千骨不再多言,径自走到他面前,独独取了炎水玉,转身便走。时至今日,他还要对她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可惜,他的那一套无情无欲,她永远也学不来。   衣带被扯住了,白子画声音微不可闻:“别走,小骨。”   花千骨心头一震,缓缓转头看向他,曾几何时,师父也会有这样无奈的神情,她麻木的心底泛起浅浅波纹,带着酸酸的涩意。   “小骨,别走。”白子画抬起头,冰凉如水的目光看着她,神色里竟有一丝缱绻。   心头分明有泪滑过,眼角却是干干的,她眨了眨眼,微微触动转瞬即逝。   她狠心抽回衣带,撂下狠话:“你我早已恩断义绝,若是再来纠缠,我可不会惦记什么师徒情分。”   恩断义绝,这几个字每听一回,便是心如刀绞。   白子画脸色有些发白,他却固执地摇摇头,走进一步,去拉她的手,认真道:“你说的不能做数,我才是师父。”   冰凉的手指触上他温润如玉的指尖,酥酥麻麻的感觉如同细小的电流穿过手指,花千骨手指在他掌中轻轻颤了颤,多久了,这样的温暖她多久没有接触过了她下意识想要抽回手指,白子画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手掌合拢,攥紧了她的。   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她有些好笑,这是耍赖吗?   她极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静,依旧掩盖不了那一丝丝颤音:“那你说怎样才算作数,等你逐我出师门”   白子画嘴唇抿得紧紧的,面上浮现一抹愠色,心底没由来地觉得窝火,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她,为什么她要枉自轻贱。   花千骨嗓音乍然变得极其妩媚:“如果你想要留下来任我玩弄,”唇角勾了勾,她媚眼如丝,“我很乐意。”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风轻轻的,白云一丝丝在脚下漂浮,只余下白子画沉怒的呼吸声。   良久良久。   “好。”低沉的声音响起。   花千骨僵住,长长久久凝视着他,对上他悲悯的眸子,她轻轻笑出了声:“白子画,你是来感化我的吗?我对你抱有怎样的心思,你难道不懂吗?”   盯着她,白子画轻轻吐出几个字:“你不会。”   花千骨对他这幅高高在上的悲悯神情厌恶至极,讽刺道:“你是高高在上的长留上仙,我是为祸苍生的妖神,你就不怕被世人耻笑吗?”   奋力抽回手指,花千骨神色恹恹:“现今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连我自己都厌烦,若不是……若不是……”   受够了她自轻自贱的模样,他疾言厉色打断她:“够了!”他耗尽心力护她周全,可是她根本不想活!   他知道糖宝的死给她带来了多大的打击,她眼中的心如死灰他何尝看不懂她了无生意的神色令他心惊,那样生无意死无门的绝望在她眼中展露得太过透彻,早在十六年前,在东方彧卿死的时候,她便不想活了。   她若死了,他该怎么办?   白子画闭了闭眼,沉声道:“你不能死。”   她笑得越发张扬,“我当然不会死了,霓漫天还没有死,摩严还没有死,我怎么舍得去死。”   “小骨……”白子画眼中仅存下浓浓的悲哀。   “不要叫我小骨!”花千骨收敛了笑意,冷冷踏前一步,右手探上他胸口衣襟,左手左在他肩上。   蓦然袭来的幽香夹杂着熟悉的气息,让他无所适从,伸手抵住她的肩膀,白子画呼吸微微错乱:“小骨,不可以!”   她进一步上前,揽住他的脖颈,嘲弄道:“你不是说,我不会吗?”   两人呼吸交错,她身上的香气越发馥郁,看着她一点一点靠近的红唇,白子画失了神。   默默闭上双目,他掌下松了力道。   等了许久许久,始终不见预料中的柔软降临,他微微诧异地睁开眼。   只见花千骨定定地看着他,目中是了然一切的嘲讽。   白子画心下一片恐慌,方才,他在想什么左臂微微发烫,是什么?他怎会对她起了那样的心思   轻轻推开他,花千骨冷声命令道:“竹染,将他带回我的寝宫,好生侍候着。”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第三章】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   白子画到云宫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花千骨,他也不去找,云宫虽然人少,来来往往总有几个侍从的,只要他想知道她在哪里,随便找个人就可以问,云宫就那么大,想见她,又怕见到她。   竹染也当真听话,对他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是照顾得周至细心,云宫里人人皆对他恭恭敬敬。   这一日,云宫的气候有些冷,原本四季常青的松柏也凋零了,针叶纷纷落了一地。   自白子画来了后,这里一日比一日冷,一如花千骨的心,日渐凋零。   以往的时候,她每日除了等糖宝复生,便是睡觉,在梦中乞求一个圆满。白子画来了后,这里便有了细微的变化,往日在绝情殿相处的一点一滴时时涌上心头。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的听觉会变得异常灵敏,他轻轻的呼吸声不经意,便入了耳,缠上了心,一如她幼时小心翼翼趴在自己窗边偷听隔壁师父房中的动静,一旦到了那个时刻,她前所未有的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是一具行尸走肉。   睡梦难安,她再也没有做那个梦,仅存的一点温暖的来源,就这样被他的呼吸声生生掐断,一夜又一夜,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云宫里开始有了动响,她疲惫闭上眼沉沉睡去。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神智依旧是清醒的,她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在门口徘徊,她听到房门被人推开了,有人进来了,那样熟悉的步调,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她依旧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白子画悄悄走近她,缓缓坐在床沿,静静看着她的睡颜,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在床头。   上次见面,都没有好好看看她,蜕变成妖神的那一刻,也代表着她变成了神,神作为与天地共生的一族,有着与日月比肩的能力,掌控着其他五界的生杀大权,强极则辱,胜极必衰,神族的灭亡是必然趋势。   细细端详着她鬼斧神工的轮廓,白子画心中空荡荡的,他宁肯她只是绝情殿上那个小小的小小的小徒弟,哪怕是被绝情池水毁了的容貌也好,而这样一张脸,美到心惊,也美到心碎,当她媚眼如丝地看着他,他便会不安,甚至会感到丝丝不悦。   不知不觉中,他的手掌已经覆上她的面庞,一寸一寸描摹着骨头的形状。   花千骨在他靠近的时候便已经想要睁眼,生生忍住了,当感受到他温润的手指在脸上挪动,她睫毛颤了几颤,终是忍不住睁开了眼。   对上她冷冷的眼神,白子画略略尴尬地收回手,道:“你醒啦。”   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你来做什么”   端起床头的白瓷小碗,轻声道:“吃点东西吧,师父头一回做,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白瓷小碗中,乳白的羹汤里浅浅浮着几片桃花瓣,散发着阵阵香甜的气息。   舀了一小勺递至她唇边,白子画眼神里带了一抹期许:“你尝尝。”   师父从未下过厨,眼前修长的手指,有几处被烫的发红,甚至起了水泡,花千骨眼中滑过异样的情绪,张口将唇边的桃花羹吞下。   “味道如何”他问道。   她垂眸不语,什么味道在她来说,已经没有了区别。   一碗桃花羹,很快就见了底,白子画一如既往地伸出衣袖为她拭去唇角的汁液,抬头间,撞入她不见一丝光亮的眸子,黑漆漆的眼神像一轮漩涡,吸引着他,一直一直沉沦……   花千骨眼神纷繁复杂,冷不丁开口问道:“白子画,你爱我吗?”   白子画的眼神失了焦距,语调平平:“不。”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为什么”   “你是我徒弟。”   “如果我不是你徒弟,你,会爱我吗?”   他神色极为纠结,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依旧缓缓摇头:“不会。”   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花千骨漠然道:“只要是我,你便不会喜欢,是吗?”   手指暗暗攥紧,他点点头。   “那你来做什么?”   “杀你。”   木然闭上眼,她淡声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如同失了牵引的木偶,白子画失魂落魄地起身推门离去。   听到他离去的脚步,花千骨睁开眼,心中酸涩,他来这里的目的,她再清楚不过,他的无情她早已心知肚明,只是这样听他亲口说出,依旧肝肠寸断。   在他的温暖面前,她总是轻易的溃不成军,竟对他又抱有了一丝丝的希望。   胃里翻搅,她趴在床边,将那一碗桃花羹尽数呕出。   出得门来,白子画轻轻吐出一口气,摄魂术,早对他失了作用。   风吹黄叶动,不是风动,也不是叶动,他的心已动。 ☆、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第四章】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时三更,万籁俱寂,云宫阴寒,侧卧于榻,花千骨几经辗转,终是难以入眠,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早晨师父端来的那一碗桃花羹,心中涌起阵阵酸涩。   桃花羹的香甜勾起往日情思,绝情殿上那些她本以为忘却的曾经,一点一滴浮上心头,他不经意间给她的温暖,他刻意给她的伤害,如丝如缕,又酸又涩地缠在心间,解不开,忘不掉。   幽幽叹口气,花千骨透过窗扉看着对面宫殿顶上的一轮寒月,本以为今夜便是这么过了,一阵琴音忽然响起,她睁大了双眼,不知何时,月下的屋顶上,已坐了一个人。   白衣黑发,衣袂翩然,不染纤尘,琴弦拨动,竟似有流光滑过在他指尖滑过,寒光映在他的容颜之上,为他安静柔和的侧颜镀上一层银光,黑发不时拂过面庞,宛若九天之流云,仿若乘风归去之态。   琴声柔和,宛如小溪叮咚清澈,其间又夹杂了玉石碰撞的清脆,听了片刻,花千骨的眼皮子便耷拉下去。   今日的琴声里却在不经意间夹杂了一抹悲伤而又甜蜜的味道,越听越发柔肠百转,触动往日情思,一滴泪悄悄自眼角滑落。须臾,琴声低了下去,安静寂寞的琴音直达心门,她不知不觉已沉沉睡去。   *   次日清晨,将将被他推门而入的声音惊醒,熟悉的甜腻味道袭来,便看见白子画端着白瓷小碗静静坐在榻沿。   唇角僵硬地勾起,花千骨低声问道:“哪里来的桃花”云宫现下的气候,除了松柏,什么都存活不了。   白子画手指僵了僵,淡声道,“想要总会有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尝尝吧,今日做的比昨日好了许多。”   眼神暗了暗,她道:“我胃口不是很好,不想吃。”   一匙粉嫩的汤羹递至她唇边,白子画温声劝道:“吃一些罢,会舒服一些。”   看到他平淡的眸子后有隐隐的期冀,花千骨终究拗不过他,便就着他的手勉强吃了半碗。   吃完白子画又替她拭去唇角的花瓣,当他的手指拂过唇边时,花千骨微微怔了下,反手握住他的掌心。   “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她皱眉。   师父身子素来冷冰冰的,后来失了仙身,身子也是温热的,现下他的掌心竟是滚烫。   轻轻抽回手,白子画淡淡道:“无碍。”心中却是暗暗摇头,这幅凡人的皮囊当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只是在外面守了一个晚上,便已患了风寒,日后还怎么……   花千骨顿了顿,看着他准备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开口:“你来找我,便是为了给我做桃花羹的?”   身形定了定,白子画似是无奈叹息:“为师现下只会做这么一个,小骨……”后面的话语,被猛然从背后扑来的身躯打断。   勉强稳住身形,白子画低低咳了一声,“小骨,放开为师。”   紧紧抱着他热得发烫的身子,她闭目喃喃道:“为什么?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面色潮红,原本昏沉的头脑越发昏昏欲睡,他沉声道:“你是我徒弟,你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勉力推开她,“为师定会设法为你控制住妖神之力。”   花千骨冷冷一笑,猛然伸手将他推倒在榻上,倾身压上,她呵气如兰:“我若是不想克制呢?”   她的身子越靠越近,白子画心下略微慌乱,厉声喝道:“小骨!”   定定看了他片刻,她轻声道:“变为妖神并非我所愿,为何你们定要将我赶尽杀绝。”   白子画稳了稳心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卧房内的温度一下子变得极其寒冷,床头半碗桃花羹凝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她冷冷开口:“白子画,说一句好听的你会死吗?”   薄唇紧抿,他的气息也变得冷冷的,偏过头不再多言。   花千骨翻身而起,拽过一旁的棉被扔在他身上,眯了眯双眼,道,“看在你受了风寒的份上,我暂不将你撵走,等养好身子便自行离开吧。”   强撑着坐起,白子画低低咳了几声,“我还是回房待着罢。”   将他压入榻中,她不耐烦道:“若是回去了,便不要过来了。”   他顿住,看她神色不像是赌气,只得缓缓躺了下去。   白子画昨夜一晚未曾歇息,加上方才的一番折腾,现下花千骨又刻意提高了室内的温度,被褥间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异香,悬挂了许久的一颗心,竟在此刻有了短暂的安宁,困意袭来,他很快便睡了过去。   抵着他的手心渡了些许真气过去,花千骨轻轻为他掖好被角后,便坐在榻沿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师父就静静躺在那里,面颊潮红,唇色苍白,轮廓的线条坚毅如故,却褪去了些许冷漠,让她觉得不再高不可攀。   冰冻的桃花羹渐渐消融,散发出奇异的香味,琉璃盏中熏香燃尽,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初入绝情殿的模样……   她坐了约摸半柱香时间,见他脸色依然不见好转,略微寻思片刻,手腕翻转,掌心凭空多了一碗汤药,掐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里面,一勺一勺给他灌下。   须臾,白子画额头便捂出了汗,身子也开始发出淡淡的银光,眉心朱红印记一闪一闪,愈来愈艳。   知他快要恢复仙身,花千骨幽幽叹口气,看着窗外破晓的晨光,准备出门走走,起身间,手腕猛的被抓住。   但见白子画双目紧闭,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嘴边喃喃说着什么。   待听清他的话语,她浑身猛的僵住,步子再也移不开分毫。   房中寂静,窗外叶子沙沙随风而起,白子画沙哑的声音里如同积聚了数百年的痛苦。   “小骨……别走……”   “别走……小骨……”   手腕被他发烫的手掌紧紧握住,花千骨死寂的心就那样怦然跳了一下,无尽的心痛接踵而至,悲伤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被酒莫惊春睡醒,赌书消得泼茶香   【第五章】被酒莫惊春睡醒,赌书消得泼茶香   *   到了正午,白子画方微微转醒,彼时花千骨正坐在窗边手中拿着针线绣制一只香囊。   窗外阴沉沉的,乌云黑压压一片压在宫殿顶上,风雨欲来未来。   白子画皱了皱眉,他心知小骨的心境会影响这里的天气,只是今日的气候显然较前两日更为恶劣。   “小骨……”他起身下床,轻轻唤了她一声。   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花千骨冷冷的道:“身子好了便离开吧。”   白子画微怔住,她说的离开,是让他离开云宫。摇了摇头,他缓缓道:“我不走,除非……你跟我回去,你身上妖神之力未除,我不能走。”   花千骨嘲讽一笑:“你在这里妖神之力也无法除去,该死的人依旧会死去。”   静默片刻后,白子画淡淡开口:“小骨,放下吧,糖宝死了,东方彧卿也死了,你何苦陷入仇恨中不能解脱”   放下手中针线,花千骨支肘望着窗外,道:“你口口声声劝我放下执念,只是自十六年前,从瑶池到海底再到云宫,你一直以师父的名义困着我,你何尝没有执念白子画,究竟是你离不开我还是我离不开你”   望着她冷冷清清的侧颜,白子画脑中轰然炸开,一时心如乱麻。   今日的她,不同于往日的浓妆艳抹,面上不施半点脂粉,长发不再高高挽起,如墨般垂下,用一支花枝简单地拢住,气息干净清新,晃然间他误以为是曾经那个孩子。   稳了稳心神,他缓步上前,沉声道:“三千妖杀救不了糖宝,你心里是清楚的,纵然霓漫天死了,也是换不换他们的。”   安静地笑了笑,她无所谓道:“等糖宝等东方,是我唯一的执念,除了这个,我别无所求。”   薄唇紧抿,白子画眼中滑过一抹不悦。   花千骨继续道:“霓漫天活一天,我便活一天,六界如何,已与我无关。”复又叹口气,“你走吧,我不需要你。”   听她这么说,白子画越发不悦,仍是摇头:“我不……”   低头瞥见桌上的香囊,顿时气冲脑门,上面绣着的字“卿”字分外扎眼,东方彧卿!她不需要他,却在思念一个死了十六年的人,一个死了十六年都在算计她的人!   气血上涌,理智再也无法控制行动,狠狠扳过她的身子,嘴唇准确无误印在她苍白的唇角,收紧了双臂,将她紧紧纳入怀中。执念何谓执念她便是他的执念,是他在困着她,是他离不开她!   舌尖抵开她的牙关,吮吸着她口中的芳香,那样的甜蜜柔软,早在那晚毒发之时印在心底,教他怎么也尝不够,后来在诛仙柱下她受了销魂钉,摄魂术失了作用,对她身子的渴慕时时便会泛上心头,这样的渴慕被压抑得久了,才有了在绝情殿上第二次对她的无礼。   看着她惊愕的眼神,白子画轻轻阖上双目,将她更紧地拥住,几乎将两人融为一体,舌头在她口中扫荡,纠缠不休,恨不得将她生吞入肚。   受够了她的冷漠,受够了她的不在意,压抑了许久的不忿夹带着浓浓的占有欲,一瞬间爆发,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不需要他?她怎么可以让他走   牙齿似乎咬破了她的嘴唇,有奇异的血香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那一晚将她压在身下吮她血的画面在脑海中越发清晰,理智告诉他这是错的,他不应该这样,此刻拥在怀中的女子是他的徒弟,旖念却漫无止境的延伸,教他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慢慢放开她时,一切已无法挽回,两两错愕,相对无言,只余萦绕在彼此间炙热的喘息。   花千骨惊呆了,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愣愣地碰了碰嘴唇,她迷茫道:“为什么?”   白子画动了动唇,已不知如何向她辩解:“小骨……”   话未出口,左臂的绝情池水的伤痛席卷而来,他痛得满头大汗,额上青筋暴涨,片刻后已倒地挣扎,一旁桌椅皆被掀翻在地。   “师父……”花千骨被他狰狞的神色吓到,蹲下身欲扶起他,却被他一掌挥开。   白子画咬牙道:“走……开……”   花千骨靠近他,挽着他的手臂,目光灼灼,逼问道:“为什么?你究竟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我让你走!”白子画低声怒吼。   压抑多年的疼痛,终于在□□爆发的一刻,迟迟到来,让他在她面前败了个体无完肤,心底的羞耻感令他无所适从,只得恶语相向。   拉着他的袖袍,她喊道:“让我看看!”   来不及闪躲,“刺啦”一声,袖袍撕裂,他左臂上皮开肉绽的伤疤暴露于光天化日!   那是什么?!花千骨脑中似烟花一般炸开,几乎不能思考。   红色的伤疤再熟悉不过,绝情池水!   只是,为何他身上会有!   缓缓松开他的袖袍,花千骨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   忍着疼痛,白子画手臂一挥,一掌击向她,借着掌风,将她推出门外,大门“砰”一声关上。   震惊之下,花千骨竟也忘了反抗。眼见着那扇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她却已无力去推开它,耳边听得屋内瓷器掷地之声夹带着师父痛苦的低吼声,她只是呆呆伫立在门口,无所适从。   一切的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突然而至的吻,他的绝情池水伤疤,悲愤欣喜她已不知道已何种情绪去面对突然而至的真相,此刻,心中的茫然已然盖过了所有的情绪。   许久许久,仿佛有千年万年之久,门终于推开,白子画惨白着脸缓步走出。   花千骨牵了牵唇角,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你如何了”   “小骨,我……”   她摇了摇头,淡笑道:“什么都不必说,我不想听。”   她眼中有看不见的泪。   白子画不自觉想要伸手抚摸她的乌发,手指却只是动了动,便无力垂下。 ☆、雨歇梧桐泪乍收,遣怀翻自忆从头   【第六章】雨歇梧桐泪乍收,遣怀翻自忆从头   *   轻飘飘行至庭中一颗雪松下,花千骨衣袖一挥,摆出一张琴,白子画也跟了过去。   素手轻拂,悠扬琴音自指尖倾泻而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音律正是白子画昨夜为她弹奏的曲子,配上这曲《桃夭》竟是异常的贴合,听得白子画暗自心惊。   末了,她轻轻叹口气,道:“灼灼的容颜,宜室宜家的幸福,这也是师父心底所渴慕的吧?”   被她一声“师父”叫得怔住,白子画久久不能回神,愣愣看着她,眼神复杂晦涩。   花千骨仰头微微一笑,道:“师父,教我弹琴好不好”   叹口气,白子画移步至她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制止了她的拨弄,低声道:“小骨,别这样。”   被他制住,花千骨望着面前的古琴,呆呆不语。   看着她木讷的神色,白子画心下酸涩,又是长长叹口气,便与她一同坐在铺满针叶的地上,环过她的身子。   “其实小骨的琴艺已入臻化境,只是对于音律的把握,还是难以理解透彻,只是这还需你自己去领悟,为师不想将自己的见解强加在你身上。”   牵着她柔软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按动,以前他的手掌可以包裹住她的小手,现在她长大了,原先短短的萝卜得似玉葱般修长,但是他还是可以一手拢住。   琴声随手拨弄而出,琴音一如昨悦耳,只是此刻佳人在怀,白子画本就摇曳的心神难以自持,一支曲子竟奏得情意绵绵。   被他温润的手掌握住,身子贴在他的胸口,往事浮上心头,花千骨脸颊微红,眸中闪过一抹娇羞。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停下指尖,反手握住他的手心,与他手指交缠。   看着她半边娇羞的面庞,她身上幽幽的香气入鼻,白子画再难把持,低下头,浅浅一吻落在她的右颊。   气氛暧昧不明,花千骨悄悄抬眸看他,与他灼灼的目光相接,她方微感不妥,目露羞怯,轻声道:“师父……你……怎么了?”   白子画痴痴不语,缓缓向她靠近……   是梦吗?若真的是梦,那便永远都不要醒了。   睫毛不安地颤抖几下,花千骨缓缓闭上双目……   两人呼吸交错,如同隔了一片薄薄的纸片,一颗松塔自树上滚下,不偏不倚,砸在花千骨额前,滚落在她裙边,   沉醉的两人纷纷惊醒,花千骨愕然仰头,恰好对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一只红毛白肚皮的松鼠躲在树上,可怜兮兮看着两人,一双爪子紧紧扒着树干,蓬松的大尾巴不安地甩来甩去。   白子画尴尬低咳一声,松开了她。   花千骨亦侧过脸,拾起裙边的松果,对着松鼠轻轻一笑,柔声道:“你掉下来的吗?”   松鼠不安地点了点小脑袋,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招了招手,她轻声道:“下来取吧,我不伤害你。”   听懂了她的话,红毛松鼠一溜烟从树上窜下来,趴在她裙边,花千骨展开手心,让它嗅了嗅手中的松塔。   红毛松鼠确认无误后,开心地抱着大大的果子钻回松鼠洞去了。   目睹得这一幕,白子画低声叹道:“小骨,你还是做不得杀孽的,你心性温良,何必要强迫自己接受血腥”   花千骨灿然一笑,所答非所问:“师父,你看不看桃花”   摇了摇头,他道:“小骨,跟师父走,好么”   花千骨不予理会,扬手间,庭院内便是桃李缤纷,芬芳满园。   桃花纷飞,挽了他的手臂,信步行于其间,花千骨问道:“为什么要带我走你不要你的天下苍生了吗?”   白子画眼神晦涩不明,如以往般,将她滑下的一绺发丝挑至耳后,若有所思道:“我带你走了,你还会作这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么?”   愣愣地看着他淡然的神色,花千骨摇了摇头,她不会做,可以说,从头至尾,她从未做过。   白子画微微一笑,淡然道:“那便是了。”   踟蹰半晌,花千骨才缓缓开口,道:“你爱我吗”   他答道:“爱。”   这般流畅,这般坦然,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字,却直击心灵。   花千骨心下震动,睫毛低低垂下,复又问道:“苍生呢?”   “也爱。”沉吟片刻,他补充道,“小骨与苍生,不一样。”   攥紧了衣摆,眸中泪光闪动,她颤声问道:“为何?一直以来,你不是拒绝的吗?”   “一直以来,我以为修道便是断绝七情六欲,殊不知,□□本是与生俱来,修道只是在抑制,道法自然,只是断情绝欲本就违背的本心,又何来道心”   他方才便在房内一直在想,自己修仙千年,究竟为何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穷极一生都在为天下奔波,其实在他心中,苍生覆灭也好,六界欣欣向荣也罢,皆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切尽力便是。   当她出现以后,一切便开始不同了,千年来寂静的岁月忽然有了声音,有了色彩,当她在他身边时,他才知道,自己曾经的岁月是多么枯燥,他才体会到,原来他也可以如同寻常百姓一般,享受温暖。   数十年了,相守相伴,她早已成了他的执念,唯一的执念,她成了他心中唯一的一点不同,或许便是这份不同,才让他一次次将六界置于险境,让自己一颗心,一次比一次,陷得更深。   花千骨仰头看着他,但见他神色一派安然,轮廓坚毅如故,却不再冰冷。   轻轻执起她的手,白子画低声道,“可笑师父自以为修道便是参破执念,断绝情*欲,并奉行此例千百年,反而入了执念,只因道本身并非无情而是泛爱。”   听罢他的一番话,花千骨若有所思,忽然问道:“师父这是参破执念了吗?”   白子画缓缓摇头,“没有,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捧起她的脸颊,他认认真真道,“小骨,你可愿意”   被他温润的手指触碰,花千骨神色微窘,红着脸躲开他,黯然道:“妖神之力怎么办?师父你是知道的,我与苍生,你只能选择一个。”   白子画眼神幽深:“为师定会有法子除去你的妖神之力,小骨,你相信我吗?”   花千骨叹口气,抽回素手,低低道:“师父放不下我,更放不下苍生,是么倘若小骨与苍生,师父只能选择一个,师父会要哪一个”   白子画无力抚额,无奈道:“小骨,为何你要让让师父做这等选择”   花千骨幽幽道:“或早或晚,师父终有一日要面临这个选择,已不是小骨说了算的,”顿了顿,仰头静静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似是自言自语,“无论师父如何选择,小骨都不会怨师父,师父说了,要我相信你的。”   白子画怔住,脸上纠结之色闪过,眉头紧锁,为难之至。   侯了半晌,始终不见他言语,花千骨回过头来淡淡一笑,“师父,我知道了。”   但见她神色安静,眼神柔和恬静,白子画心中忐忑,下意识箍住她纤细的手腕,皱眉道:“小骨,你要做什么?莫要做傻事。”   挣开他的桎梏,花千骨翩然转了个圈,嫣然一笑:“师父,你看着满园的桃花,与绝情殿作比,哪个更好看?”   桃花瓣在她裙侧纷纷起舞,一袭白裙的她,在花间起舞,满园桃花都失了颜色。   “都好看。”只要有你在,就好看。   转了几圈,她便停了下来,捏住空中纷飞的一片花瓣,怅然叹道:“师父你看这可许许多多的桃花多么好看,可惜到了夜幕,便会凋零,到了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又会有许许多多的桃花绽开,只是再也不是今天的这些桃花了。”   凝视着她柔美的侧颜,白子画略一沉吟,道:“逝者如斯,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卒莫消长也,吾生须臾而天地无穷,莫不如一场轮回罢了。”   她轻轻笑道:“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时间流逝,莫非感官共创之幻象,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既有其生,必有其死。”末了,她叹口气,“糖宝是这样,东方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闻言,白子画越发震惊,小徒弟经自己言传身教,对万物的感悟本应与自己相似,一直以来两人都是心意相通,他对她了如指掌,即便是最隐晦的心意他也能洞悉,只是她这番言论一出,他方才发觉看不懂她了,两人之间竟似隔了一层。   心惊惘然之际,她娴静淡然的面庞落入眼帘,但见她的妖神印记已由深紫变作殷红,原是看破红尘,四大皆空之态,竟是由道心入了禅心。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第七章】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   自此又是一连十几日,每日清晨白子画必回端来一碗桃花羹,甜的发腻。   许是解了心结,两人不再针锋相对,随着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花千骨倍加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时日,对白子画基本上是百依百顺,两人仿佛又回到了绝情殿的那些日子。   这一日,北风大作,大雪纷纷扬扬席卷了整个天空,放眼望去,皑皑白雪层层堆积在地面上、树叉上,偌大的云宫在银装素裹下,寂静的吓人。   清晨,白子画端了一碗色泽明艳的桃花羹入得卧室,嗅到甜的发腻的味道,花千骨忍者强烈反胃的感觉,轻声道: “今日能不能能不吃了?”即便失了味觉,羹汤中细微的散神咒的气味她何尝嗅不出来每日在她体内种下一道符,为的便是抑制她的妖神之力吧   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她只是屈服于他细心为她调制的羹汤,屈服于那微弱而不真实的温暖,在这样虚假的温柔面前,她也能轻易的溃不成军。   轻柔地扶起她,白子画眼神复杂,低柔道:“还是吃一些罢。”她明知道桃花羹有问题,但只要是他端给她的,她便不会拒绝。妖神之力最可怕的地方便在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倘若能够断了妖神之力的源头,使其没有再生长的能力……   花千骨叹口气,接过他手中的琉璃小碗,一饮而尽。   透过窗扉,白子画看着窗外的积雪,眼神露出浅浅的担忧,这些日子来,她苍白的可怕,即便是下了散神咒,也不至于憔悴的如此之快啊。   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白子画将手掌覆上她的右手,淡淡开口问道:“小骨,你近日身体可是有何不适?”散神咒会带来多少副作用他不清楚?如今只剩下最后一道符咒便可大功告成,他在犹豫要不要给她继续种下去,一旦妖神之力的源泉被封锁住,不知作为妖神之力的容器的她会怎样。   将琉璃小碗置于床头,花千骨摇了摇头,柔柔笑道:“没有,这幅妖神的身子好的紧,哪里会出什么毛病。”   略略放下心来,白子画揉了揉她散乱的发髻,将她柔软的身子揽入怀中。   静静相拥片刻,她方淡淡地道:“师父,我出去一下。”   阴暗的牢房中,霓漫天已被折磨的不似人形,疯疯癫癫地对着空气时哭时笑,自言自语,昔日美丽的女子如今失了骄傲也失了容颜。   看着她不人不鬼的模样,花千骨心中既无快意也无恨意,静如止水的心荡漾不起半点波纹。   听到脚步声,霓漫天睁着一双黑隆隆的大眼,流着血泪,转过头来大喊道:“还有什么折磨,都来啊,花千骨,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你杀了我啊!杀了我啊!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我孤独痛苦地活着?来,杀了我,让我去见师父……”   静静看了会儿她癫狂的模样,花千骨挥了挥衣袖,驱走她身上的蛊虫,抹去她身上的血迹,复原了她的容貌。   蛊虫的抽离,身体的愈合,夹带着剧烈的疼痛,霓漫天一面打滚一面咒骂:“花千骨,你又想玩儿什么?我不怕你!你斗不过我的,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死在你师父的剑下!当初在天牢我就应该杀了你的!杀了你的!”   听着她的惨叫声,花千骨一步一步靠近她,轻声道:“一直以来你都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却从未在意过你,也从未视你为对手,我知道,你嫉妒我,从这一点讲,你便已输给了我,所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在乎,可是你杀了糖宝,我不想动你的,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的,可是你在逼我啊,你们都在逼我啊。”   霓漫天惨白着一张脸,刚刚复原的大眼睛露出狠狠的光芒:“你杀了我师父,你杀了我师父!糖宝是我杀的,你杀了我啊!”说着,她便步伐不稳扑地向着花千骨扑去,花千骨小小后退半步,她便扑在了地上,头顶传来她冷冷的声音:“你以为,你杀了糖宝,十一师兄便能独活吗?糖宝死的那一刻,十一师兄便已跟着她去了。”   抬起头目光狠狠的瞪着她,霓漫天笑得疯癫:“那便一起死了罢,一起死了,呵呵,一起死了……”   花千骨神色安静,淡声道:“我累了,不想跟你玩儿了,你走吧。”   “你这是放过我了?你终于肯放过我了?”止住笑声,霓漫天嘲讽道。   疲倦的阖上双目,她道:“霓漫天,你是爱十一师兄的吧?想必也是爱得极深的,如同十一师兄爱糖宝那般……”所以,糖宝死了,十一师兄也活不了了,十一师兄死了,你也是活不下去的。   看着她痴怔的神色,霓漫天猛然放声大笑:“花千骨,归根到底,你不过是一只可怜虫罢了,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说着,拔下头上的发簪,刺入喉间,她终于从这漫无止境的怨恨与自责中解脱了,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   对着她的尸身,花千骨轻轻说道:“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君热   【第八章】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君热   *   花千骨回到云宫,已时值傍晚,白子画不知去了哪里,她缓缓走入内室,呆呆坐在梳妆台前。   手指探入胸口,抚上紧贴在心口的炎水玉,她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身体的力量都在一点一点注入那里,力量的源头也在一点点枯萎,妖神之力连带着她的生命,都在流失。   她原本可以很轻易地拔除师父下的符咒的,可是她不愿意,妖神只要一日不除,六界便会一直处于危境,封印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那么便让她这个容器带着妖神之力一同寂灭吧。   朔风,别担心,很快的,我很快就要死了,那时候,你便可以回来了。   似是感受到她的心跳,炎水玉微微颤动几下,发出灼热的温度。   轻轻安抚几下炎水玉,花千骨抬起脸,这才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的吓人,这也难怪师父会问了,暗暗苦笑了下,她拿起一盒胭脂,用手指细细沾了一些,均匀地涂在脸上。   片刻后,看着镜中女子倾城倾国的容貌,她扯出一抹灿烂的笑靥。   挑了件艳红的长裙披上,眨眼间移步到了白子画卧房里,彼时白子画正倚在窗边看书,看到她突然出现,难免有些惊讶。   “何事?这么晚不歇着来这里做什么?”一面说着,一面合了书站起身向她走过去。   径自走入他的内室,她笑道:“无事便不能找你了吗?”说着,自袖中取出两支红烛来,立在桌上。   白子画讶然问道:“小骨,你这是做什么?”   蓦地转过身来,她嫣然一笑,道:“师父,你喜不喜欢我?”   对上她灿然的笑容,白子画似是明白了她的用意,顿时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眼看着她点燃红烛,他紧张道:“小骨,你这是要……”   握起他的手掌覆在颊边,花千骨柔声道:“师父,若是明日我便要死了,今日你愿不愿意娶我?”   红烛摇曳,她柔美的身影亦真亦幻,她的脸庞娇艳欲滴,宛如这红烛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去绽放最后的美丽。   白子画觉得眼前的女子好似会在下一秒灰飞烟灭,他不由失声道:“小骨,你要做什么!”   她眼中有深深掩埋的悲哀,却只是粲然一笑:“师父,一切如你所愿,小骨不会让你失望,这或许是小骨最好的结局了吧。”   心痛的无法呼吸,手足无措地紧紧将她箍入怀中,他慌乱道:“不!不要!为师这就为你将符咒□□!还来得及的,小骨,对不起,师父不知道那符咒会让你……让你……”   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住了,他的确不清楚散神咒会有怎样的副作用,他仅仅是想抑制住妖力。只是他明知道这符咒一旦下了,她是生是死全凭天命,可他还是那样做了。再多的解释,再多的借口,也无法掩饰他想要伤害她的意图。   轻轻推离他的怀抱,花千骨摇头轻声说道:“师父,太晚了,我已将妖神之力注入炎水玉,拿去修补大地了。”   原来如此!!!白子画脑中轰然炸开,难怪她会虚弱成这个样子,难怪!!!   手指轻轻抚上他震惊的眉眼,花千骨安慰道:“那符咒确实对我没什么用处,是我自己放下了,师父,你不必自责。”   听着她用平静的语调说出令他锥心刺骨的话,白子画心痛的无法呼吸,眼前有些眩晕,她说的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只看着眼前的女子唇瓣一张一合。   “师父,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愿不愿娶我为妻?”   拼命抓回一丝神识,看到她目中闪动的泪花,白子画胸口气血翻涌,悲恸道:“我娶你,你别走,永远都别走!我……喜欢你……”   花千骨满心欢悦,冲他甜甜一笑,低声说道:“师父说的是真的?莫不是在哄我开心吧?”   凝视着她盈盈美目,白子画郑重地道:“自今日起,你再也不是我徒弟,是我妻子!”   手指浅浅地抵上他的薄唇,她摇头道:“我不要,我要既是你的徒弟,又是你的妻子。”   白子画略一寻思,便明白了她的担忧,心下凄然,沉声道:“好,从今以后,我是你师父,更是你的夫君,这师徒情分,谁也撇不开。”   花千骨这才灿然一笑,踮起脚尖揽住他的脖颈,开心笑道:“师父夫君,你既已承认我们是夫妻,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入洞房了?”   扣紧她软软的腰身,白子画脸颊微红,一想到她命在须臾,两人相守时日无多,又不禁悲痛难当,便负气般命令道:“成了我的妻子,你需得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要永生永世陪着我伴着我,不能自行离开,不能撇下我一个人。”说罢,不等她回答,便抱起她走入内室。 ☆、一往情深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第九章】一往情深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   轻轻将她放在床榻里侧,熄了房内的夜明珠,仅留一颗用作夜间照明,又替她拉过薄被盖上,做完这一切,白子画才小心翼翼在她身边躺下。   片刻后,手掌循着她的温度,覆盖在她的柔荑之上,握了须臾,他仍觉得不满足,又将身子轻轻向着她挪了些许。   听着他在身边细细簌簌的动作,花千骨暗暗好笑,便起了捉弄他的心思,食指微微弯起,一下一下若有若无地挠着他的掌心。   白子画一惊,喝道:“小骨,别动。”手掌下压,令她的手指不能再动。   强忍着笑声,花千骨乖巧道:“好,听夫君的,我不动。”   听她这么说,白子画掌下松了力道,又将身子靠近她一些,将下巴抵在她的额角。   熟料不过半刻钟,她的小手又开始不安分的动了起来,甚至变本加厉地向他袖中探去。   白子画本就气血难平,此时被她一撩拨,再也难以抑制,掀起她身上的薄被,翻身压上,不等她抗议出声,灼热的嘴唇已碾上她的红唇,反复辗转,手掌亦失了力道,隔着衣物或轻或重地揉捏着她的身子。   理智终究还是在的,与她缠绵一番,待听到她呼吸微转急促,白子画便停了下来。   伏在她身上,双手压着她的乌发,他哑声道:“不许再动了,若是再动,莫怪师父不客气了。”   眼睛雾蒙蒙的,花千骨故作委屈地道:“我哪里动了,一直都是你在动啊,这才将将成亲,你便要欺负我了,若是以后,以后……还怎……”说道此处,她忽然顿住,他们,还有以后吗?   看她方才得意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暗淡,白子画心中悲痛,理了理两人凌乱的衣襟,将她拉入怀抱,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好,是师父不好,以后不这么欺负你了。”   小手揪着他胸口的衣襟,花千骨微笑道:“能够嫁给师父,小骨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便是即刻死了,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只是苦了师父……”   夫妻?他们这算哪门子夫妻?哪有夫君亲手将妻子送入黄泉的?咬着牙忍住浑身颤抖,他低声道:“小骨,你若是走了,师父便随你去,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的。”   花千骨猛地推离了他的怀抱,大声道:“不,不要,我不要你这样,我不要你陪我走,我要你好好活着。”   黑眸紧紧锁住她苍白的脸颊,白子画不禁悲从中来,颤声道:“那咱们都不死,你将将成为我的妻子便要离我而去,你让师父情何以堪?同你在一起,哪怕千年万年师父都觉得太短,这片刻的夫妻哪里够啊?”   花千骨不再多言,狠狠扑入他怀中,嘴唇牙齿没有任何技巧地掠夺着他口中的气息,舌尖抵死缠绵,双手哆嗦颤抖着拉开他的领口。   白子画双眼迷离,架起她的身子翻身而起,眨眼便褪了两人的衣物,复又将她压入身下,手指略显笨拙地揉捏着她丰盈的肌肤,唇舌密密麻麻侵占着她的每一寸……   床榻摇曳,榻上人影分分合合,无尽缠绵,绵长的□□声回荡在纱帐中,情到浓时,她将一粒忘情丹顺着舌尖推入白子画口中……   夜幕暗沉,几颗星子零零落落挂在半空里,伴着忘情丹的药效白子画已沉沉睡去,双臂紧紧还在扣着怀中娇妻。   悄悄从他臂弯间钻出,花千骨扯了件衣服给自己披上,翻身下得榻来,轻轻为他盖好薄被。   静静凝视着他的睡颜,她微笑道:“能与师父做一场夫妻,小骨已经心满意足,能得到师父的眷顾,小骨已然此生无憾。”   手指不舍地留恋在他眉眼间,想到此次一别便是天人永诀,不由哽咽道:“可是小骨怎么能够忍心让师父陪我去死,师父也说过,吾生须臾,天地无穷,师父的责任便是守护这天地,怎能为了小小的儿女私情抛却大义呢?”   “师父,忘了我,”泪珠一颗一颗落下,她努力微笑着:“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师父不值得将美好的生命,白白浪费在孤独痛苦的回忆中,师父,忘了我,不要怪我……”   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只是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   “师父……”   “师父……”   “师父师父师父……”   破晓的薄光穿透窗户,红烛燃尽,流了一地红泪。   花千骨缓缓走出卧房,炎水玉在胸口震荡,她指尖微动,松了炎水玉的红绳。   晨光照下,炎水玉自她胸口跳出,在空中旋转着,洒下七彩的光晕,花千骨回头望了一眼卧房,飞身进入炎水玉。   炎水玉发出巨大耀眼的光芒,光芒过处,万物复苏,山川河流,树林小溪,欣欣向荣。   云宫的生机却在凋零,桃花片片凋谢,零落成泥,碾作尘。   日暮时分,白子画推开门来,夕阳的余晖照在他冰冷的脸颊,暖暖的光芒融化不了他千年寒冰的轮廓。   一只红毛白肚皮的松鼠抱了颗松果立在他脚下,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似是询问着他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去了哪里。   白子画低眉凝视它甩来甩去的蓬松的大尾巴,却只觉得胸口空荡荡的,一颗心不知去了哪里。   风吹黄叶动,风在动,叶在动,他的心,再也动不起来了。   没有了花千骨的六界还是那个六界,长留还是那个长留,白子画还是那个白子画,失去花千骨一人,长留依旧是仙门之首,不会因为少了一个小弟子便运作不下去,白子画依旧是长留掌门,冰敛横霜,冷冷清清,独来独往。   天下自古以来便遵循着久分必合久合必分的趋势,花千骨以血肉之躯修补了大地,却修复不了贪婪的人心,千百年后,没有了妖神之力引起的纷争,又有着其他的利益去引发人心的斗争,依旧是骨肉相残,短兵相接,生灵涂炭,惨烈程度不亚于妖神之争,这便是天下,这,便是人心。 ☆、题外话   作者有话说,以上内容,仅为前传,故事才刚刚开始。   本文原先的设定里,仅为作者君为上一篇文《一世红尘,无你何欢》的续文,后来越写越收不住,便将此篇章独立出来,自成一篇。   在此昭告老朋友们,此文与《一世红尘》无任何关联。   新朋友们,可以点击作者君的资料,查看作者君的其他作品,么么哒~   故事,还很长~ ☆、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第十一章】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   距离妖神出世已过了百余年,天下太平,修仙的修仙,成魔的成魔,轮回秩序依旧运转着,轩辕氏掌管人界,杀阡陌掌管妖魔二界,天帝仍是仙界表面上的掌权者,人人似乎都已忘记那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长留第一仙门的名声并未因为出了个妖神而有所败坏,相反,伴随着时光的荏苒,关于那个冠绝六界的妖神的故事已悄然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无人深挖,无人提及。   山中岁月寂静无声,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在指尖静静地流淌着。   白子画依旧是长留掌门,依旧为天下苍生东走西顾,却再也无人为他添一件衣裳,再也无人在他回到绝情殿中时为他捧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桃花羹,再也听不到那清脆的声音唤着“师父”。   他记不清楚究竟有多久了,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每时每刻都是这般难熬,绝望而没有尽头,千百年来,他遍访六界,试图能够找回她的一丝魂魄,哪怕只有半点气息也好,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可怕的是,她的身影在记忆里越来越模糊,她存在过的痕迹,一点一点在消失着。   那一日,不知是谁在殿中点了暗影流光的熏香,引得他伤神不已,右臂的伤疤发作得异常剧烈,不消片刻便疼的晕了过去。   许是结界弱了,有新弟子上来打理绝情殿的时候,不小心将小骨房中琉璃盏打碎,这些年她留下的东西,都是由他亲手打理的,从不假手他人,就连幽若,都要被拒之门外。   千百年都未在外人面前露过其他表情的他,那一次大发雷霆,一掌下去,便废了那小弟子的七成功力。   事后师兄找前来向他讨说法,他沉默良久,方淡淡告诉师兄,小骨的东西除了他自己谁都动不得。   师兄却是满脸错愕,道:“小骨是谁?”   他怔住,小骨是谁?那个他每天都要默念上上万遍的名字,竟在那一刻,想不起那个人的面容。他忽然想到,她是神,是逆天转世的神,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而她一旦死了,无论是她的身躯,还是有关她的记忆,都会跟着慢慢的飞灰湮灭。   摩严走后,白子画发疯一般找遍了书房里他曾经为她描摹的丹青,书房里,成千上百的画卷,都是他在思念她时描摹下来的,画卷还在,画上巧笑嫣然的女子却不在了。   画墨一点点自画上消失,色彩一点点褪去,线条一点点抹去,那些凝结了他多少日日夜夜思念的笔墨,就那样隐匿。   眼睁睁看着一幅幅丹青重新归于白纸,白子画心下惊慌远远盖过了痛苦。   “不,不要。”他慌乱的施法,企图留住那个女子的面容,仍是徒劳无功,千百幅画卷,一幅不落地变成了空白。   虚空里,一个女子憨笑着伸出手,撒娇道:“师父,抱抱。”   白子画一怔,颤抖着展开双臂想要将她拥入胸怀,眨眼间,她的身影又消失于无。   又是这样,眼神暗了暗,他颓然垂下手臂。   坐在桌前苦思冥想了半个晚上,想要填补那些空缺,可是任凭他想空了脑袋,也忆不起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   那一晚,绝情殿她种下的那颗桃花树在一夜之间化为飞灰。   清晨,幽若在书房找到他时,他闭目伏在案上小憩,手下画纸零零散散,一片狼藉。   “师祖?”幽若恭敬地站在案前,小声唤了他一声。   白子画睁开眼,只觉得心中似是少了一块儿,扶着额心道:“何事?”、   幽若恭敬道:“瑶池的请柬到了,今年的群仙宴,尊上是不是还要照往年那般推了?”   “推了?为何要推?”心中疑惑,看着幽若清秀的眉目,他心中骤然一痛。   “往年师祖不都是推辞不去吗?”幽若奇怪道。   瑶池,有回忆拉扯着头脑,桃花纷飞的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牵动的宛若前世的记忆。   面上仍是一片清冷,他淡声道,“知道了,请柬放在这里,你下去吧。”   “是。”幽若轻轻将请柬放在他手边,欲转身离去,却被他叫住。   “快到仙剑大会了,多下些功夫,你师父不在,无人时时教导你,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低眉看着桌上空白的卷轴,白子画叮嘱道。   她低低应了声,掩上门悄悄退了下去。   看着她翩然离去的背影,白子画心念微动,一个影像在脑海中跃跃然,愣神间,一幅卷轴自手边滚落在地上,他附身拾起。   再度展开时,他微觉奇怪,为何房中会有这许多的空白卷轴   眨了眨眼,灵台又是一片空明,心底的最后一点留恋消失殆尽,无爱也无恨。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十二章】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   日暮时分,白子画将将料理了手边的事宜,便收到笙箫默的传音,邀他去一趟销魂殿。   走在长廊上,看见庭院中空落落的,没由来地,白子画心中又是一痛,未及细想,笙箫默的传音又至,他只得御风而起,下殿去了。   刚到销魂殿中,便听笙箫默懒洋洋的声音抱怨道:“师兄,叫你那么久,怎么才到?”   八角凉亭里,笙箫默四平八仰躺在长椅上,眯着一双桃花眼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杯中清酒,即便隔着一段距离,白子画也能嗅到那酒中奇异的香气。   “这般急着唤我,所谓何事?”坐在他对面,白子画自行斟了一杯酒,问道。   “喝酒啊,这可是百年前的琼浆,你那徒孙拿来孝敬我的。”笙箫默笑得奸诈。   白子画低眉,但见白玉杯中清酒已泛黄,他便知绝非凡品,轻轻抿一口,味道醇厚,酒中还夹带着幽幽的桃花香气。   笙箫默半个身子离了长椅,凑近他,期待问道:“如何?”   将酒杯轻轻磕在石桌上,白子画淡淡道:“别绕弯子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干笑两声,“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笙箫默重新躺回长椅中,转动着手中酒杯,漫不经心道,“听幽若说,你要出席今年的群仙宴?”   “嗯。”他淡淡点头。   “这么多年都没去,为何今年忽然想开了?”笙箫默奇道。   “就是想去了,有什么问题吗?”   坐直了身子,笙箫默出声,“你不能去,”面对白子画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正色道,“我与大师兄都掐算过,自那一日后,你的命格,似乎错乱了。”   “子欲避之,反促遇之,”白子画摇头,淡声道,“既来之,则安之。”   叹口气,笙箫默放下酒杯,劝道:“避一避总是好的,莫要像两百年前,你那个徒弟那般……”   眉心皱起,白子画打断他:”我自有分寸,劫难来了,也是避无可避。”他隐隐有预感,此次若是不去,他会错过什么。   端起酒杯,笙箫默低笑道:“我便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师兄非要我来劝劝你,可惜你从来都不将什么事情放在心上。”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他微微颔首,示意道别,临走不忘了说一句,“你那只是普通忘忧酒,加了桃花瓣罢了。”   笙箫默脸色一黑,暗暗骂幽若了句坑货,又想起一事:“师兄,你等等。”说着,自虚鼎中取出一物,隔空丢给他。   宫铃清脆的叮当声,让白子画变了脸色,一些记忆的碎片零零散散,席卷了脑海。   笙箫默还在那里念念叨叨,“你这带了两百年的铃铛怎会落在长留大殿?上次弄丢了的时候你可是闹了个天翻地覆,都把我和大师兄吓到了,你也忒粗心了……”   头痛欲裂,耳中轰鸣,白子画已无心去听他在说了什么,匆匆御了剑赶回绝情殿。   绝情殿中桃花缤纷,唯独他门前少了最繁盛的那一颗。   久久凝望着门前那张石桌,曾经,有个女子每日都守在这里,等他回家。   大风刮过,庭院里桃花漫天飞扬,白子画痴痴伸手,接住其中一片,忆起那一日在云宫里,她也制造了这样一场桃花雨,在纷纷的花瓣里,她言笑晏晏。   她说,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时间流逝,莫非感官共创之幻象,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既有其生,必有其死……糖宝是这样,东方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那个时候,她便已决定走上一条灭亡之路。   忽然想起来什么,他匆匆步入她的卧房中,一阵翻箱倒柜,终于在她床下的暗格里,找出了那个木盒子,看到里面一叠绢纸,他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东西还在。   一幅幅画纸,柔韧的线条勾勒的是他的轮廓,写的是她的心事。那时候,她是怎样卑微而又甜蜜地倾慕着他的?是不是也如他此时这般,日日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   左臂绝情池水的伤痛袭来,白子画满头大汗,疼痛刺激了记忆,一瞬间涌上的往事那般清晰,那一晚红烛摇曳,她笑语盈盈,问他,师父,若是明日我便要死了,今日你愿不愿意娶我?   他们拜过堂,成过亲,喝了交杯酒,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夫妻,那一晚,她眼中的悲哀浓的化不开,可是她又是那样开心,她温言软语仍在耳畔回荡-----此生能够嫁给师父,便是即刻死了,小骨也没什么遗憾的…….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一句话,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白子画纵声大笑,留着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甚至连她存在的痕迹,都在以他束手无策的方式被抹去,可笑他还在坚守着她没死的信念,留着这一切,等着她回来……   傻子,她早就已经死了,在两百年前就死了……身子摇摇欲坠,他掀翻了面前的书桌。   听到声音,幽若急急忙忙闯进来,扶起他,焦急道:“师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眼中迸发出光亮,白子画箍住她的肩膀,连声问道:“小骨呢?小骨呢?小骨去了哪里?”   “小骨是谁?”   “花千骨,你师父,妖神!你师父你都不记得了吗?”   幽若疑惑道:“我师父不是早就死了吗?师父不是早就在两百年前跟着妖神一同寂灭了吗?”   死了?太过疼痛的伤疤让他的神智变得不那么清醒,她的身影,又在记忆里模糊了,白子画抽出长剑,狠狠划在那道伤疤之上,鲜血喷涌而出,血肉模糊。   幽若惊呼一声,“尊上,你做什么?”说着慌忙在他手臂上几处止血穴道点了两下。   白子画面色苍白,看着臂上沁出的血滴,喃喃默念道:“小骨……”   鲜血洒在幽若长裙上,洒在那盒绢纸上,他只是怔怔看着那些画纸,无所适从。每一幅上面,都是他,没有她。   有微风从窗扉吹进来,盒中绢纸,化作粉末,轻飘飘被风一卷,就四散飘扬,散落在屋子里每个角落,无影无踪。   白子画惊慌合起木匣子,喊道:“快关窗户,不要!小骨,不要!”   ……   当天晚上,长留山下了一场大暴雨,而白子画砍光了绝情殿所有的桃花树,鲜红的花瓣,有的和入雨水中,汩汩流成条条红色的小溪,像血;有的被雨水冲刷着,片片混入泥土,与树叶一同腐烂。   到了清晨,阳光普照,绝情殿仅有的一颗桃花树舒展枝叶,树叶经过雨水的冲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白子画闭目坐在树下,倚着树干,白衣上沾染了泥土,狼狈不堪。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他以绝情殿几百颗桃花树为代价,挽回了这棵树的气息。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十三章】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群仙之宴,瑶池仙境,磅礴的池水泛着五彩的光晕,桃花妖艳似火,硕果累累,蟠桃压弯两人树枝。   “长留上仙到----”   白子画踏风而来,眸光淡漠如水,轮廓坚毅如冰,眉心一点朱砂,殷红似血。   面对众仙投来诧异的眼神,他坦然入席,坐在了那颗与花千骨初时相遇的桃花树下。   一片桃花落入杯中,他心底涌起淡淡的怅然,近来他时常会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东西,只是时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究竟忘了什么,记起来的时候好像很痛苦,只是痛苦一过,他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甚至连带着想起的时刻发生的事情,他都会不记得。   他不知道,为何绝情殿的桃花树会在一夜之间消散于无,也不知道那个莫名其妙的房间里为什么会那么凌乱,不知道紧贴在胸口的两颗铃铛是何时放进去的……   眼前桃花瓣飘入杯中,他心念微动,捻起那片花瓣,可是杯中什么都没有,该死的,他又忘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一只红毛白肚皮的松鼠不偏不倚,掉在他桌前,胖胖的身躯压碎了茶盏。   树干摇晃,桃花瓣簌簌而下,似曾相识的一幕,似曾相识的感觉。   松鼠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腰,从桌上爬了起来,骂骂咧咧道:“哪个天杀的把我撞下来的?”   松鼠毛茸茸的大尾巴掠过面颊,痒痒的,白子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轻声道:“你,是不小心掉下来的?”   声音卡在嗓子眼里,红毛松鼠转过头来,恰好对上白子画的脸,眼珠子瞬时转不动了,傻呆呆地看着他。她以为,姐姐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了,现在看见这个神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姐姐更美的人啊。   看着它痴痴傻傻的眼神,白子画心中蓦地柔软了一下,轻轻抚了抚它的大尾巴,安慰道:“别怕。”   面上泛起一坨红晕,红毛松鼠咽了咽口水,奶声奶气道:“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白子画失笑,解释道:“我是长留上仙,是长留的掌门。”   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几圈,它拍着爪子憨笑道:“听说长留很厉害的,你是掌门,那你一定更厉害了。”   他微笑着点点头,柔声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被他一抹笑晃晕了眼神,口水止不住流下来,她道:“我叫花千骨,我家住在云雾森林。”   白子画怔住,这个名字,牵引的胸口隐隐作痛。   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红毛松鼠语不惊人死不休:“上仙,你随我回云雾森林,给我做压寨相公吧!”   松鼠的嗓音清脆嘹亮,一扫先前的奶声奶气。此言一出,座下安静片刻,随之传来低低的闷笑声。   白子画低咳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杯掩住唇角的抽搐,道:“云雾森林,在何方?为何我不曾听闻?”   松鼠甩着大尾巴蹦哒到他面前,开心道:“云雾森林就是云雾森林啊,那里很美的,有很多像姐姐一样的美人,上仙你长得这么美,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看着面前这只松鼠,一双长牙呲出嘴,毛茸茸的耳朵,它的姐姐?想必也是这幅尊容罢......他不知道一只松鼠的审美观是怎样的,故挑了挑眉,问道:“哦?压寨相公用来做什么的?”   松鼠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咬着爪子道:“跟我成亲,跟我生娃娃啊?上仙,你长得这么好看,相信生出来的娃娃也跟你一般俊俏。”   旁边负责上酒的小仙婢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余看热闹的仙人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哄堂大笑中,白子画冷冷抬眸,威慑的目光目光一一扫过坐前,碍着上仙的威严,众人硬生生将笑声压回腹中,不少人都憋得满脸通红。   终于四下里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景象,白子画复又低眉,冷冷看着桌上的小松鼠。   哪知小松鼠丝毫没有半□□为罪魁祸首的觉悟,鸠占鹊巢地坐在他正前方的食盘里,抱着个硕大的蟠桃,啃得津津有味。   见他神色纠结,旁边的小仙婢误以为他是在不悦,故压低了嗓音上前解释道:“这只松鼠在天界,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说着,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旁边的仙人,语气里带了一抹幸灾乐祸,“不少仙友都被它欺负过,上仙你可要小心了。”   松鼠闻言,原先眯着的眼睛睁开一只,细声细气道:“上仙,你既从了我,我自然要罩着你,怎会欺负你?”   长留上仙俊俏的面皮忍不住抖了几抖,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戳了戳它滚圆的肚皮,低声道:“你当真唤做花千骨,你是否识得我?”   被他挠的痒痒,松鼠不禁咯咯笑出声,翻了个身躲开他的手指,道:“当然识得,你是我相公啊。”   失落的看着它,白子画怅然道:“你不是她,她不会不识得我的。”   松鼠放下蟠桃,眨巴着大眼睛好奇道:“她?她是谁?上仙莫不是还有其他的夫人?”   白子画神色闪过一抹迷茫,她,她是谁?他也不知道为自己何会这样问,只是隐隐觉得,花千骨这个名字,存在于记忆很深的地方,有着他无法忽视的影响力。   低低叹口气,他自怀中取出一盒松子,递给松鼠,沉声道:“玩儿够了,便回家去吧。”说罢,便离席而去,他要好好想一想,花千骨这个名字。   “上仙,等一等。”松鼠赶忙跳下桌,紧跟其后。   白子画步子顿了顿,随即加快了步伐。   “美人,等一等。”松鼠艰难地举着比自己身子还大的盒子跟在他身后,一双小腿虎虎生风,转得跟风火轮一般,速度极其惊人。   白子画召唤出横霜剑,师弟说的对,瑶池此等是非之地,还是少来为好。   “相公,等一等.......”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第十四章】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   长留山,绝情殿。   桃花树下,一人一鼠,大眼瞪小眼。   看着白子画冰雕似的面颊,花千骨费力地将桌上茶壶举起来,给他面前的杯中填满茶水,捧着茶杯讨好道:“相公,一路走来,想必累了,先喝口茶。”   茶杯中落了几根松鼠红毛,白子画微微皱起眉心,从瑶池到长留,松鼠死缠烂打了一路,无论他御剑还是御风亦或是驾云,松鼠便如同牛皮糖一般,黏在他身后,始终与他之间的距离不多于两步。   见他无动于衷,花千骨蹦哒到他面前,委屈道:“你是生气了吗?”   对上它水汪汪的眼眸,不知为何,他心底没由来地一软,沉默地摇了摇头。   将茶杯推至他面前,她可怜兮兮看着他,“那就喝口茶吧,姐姐说我泡茶的手艺很不错的。”   长长叹口气,白子画终是不忍弗了她的好意,面不改色地将那一杯和着松鼠毛的“茶水”喝下。   花千骨得意极了,眼睛闪亮闪亮地瞅着他:“相公,怎么样?”   放下茶杯,他低低咳了一声,道:“在这里,他们都唤我尊上,你也跟着这样叫罢。”   瘪了瘪嘴,她不满抗议:“我不要!”   不理会她的抗议,他只是低眉淡淡问道:“你为何会在瑶池?你家究竟在何方?”   花千骨嘿嘿一笑,搔着脑袋傻乎乎道:“我家住在云雾森林啊,我还要带你去做我的压寨相公呢,你忘啦?”   白子画神色冷了冷,气势不怒自威:“说实话。”瑶池那般森严的地方,怎会任由一只松鼠自由出入?   花千骨欲哭无泪,委屈道:“我说的就是实话啊,我从小便生活在那里,前两个月姐姐说有事情要处理,便将我寄放在了瑶池,让天帝好生招待,可是......瑶池里平日里很冷清,没人陪我玩儿。”   “你姐姐是谁?”他心底隐隐有预感,松鼠口中的“姐姐”不简单,只是能够与天帝交好的女子,他算来算去不过那么几个,只是无论哪一个,都不像是松鼠口中的“姐姐”。   “姐姐就是姐姐啊,一个很美的美人。”大松鼠一脸天真茫然。   白子画无奈地摇摇头,心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换了个问题:“你是不是识得我?”   对上他清亮的眼眸,花千骨脸颊晕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越发肯定了心底的答案,他继续问道:“所以你是故意掉下来的?”想了想,他又道,“你知道我会去瑶池,你是提早候在树上的?”   被他说中心事,花千骨双手抱着小脑袋,伏在桌上闷声道:“相公你好厉害,这都能算出来。”   伸手拽起她的尾巴,将她拎至眼前,白子画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你认得我?我不认得你?”   抖了抖毛,她扭扭捏捏娇羞道:“相公,你若是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那一年,天山动荡,她稀里糊涂闯入了仙门结界,被当做妖孽抓了起来,本以为必死无疑,而他恰好从天而降......   一个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英雄救美的相遇,却在她短短十多年的记忆里,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心便是无限欢喜,空荡了数十年的一颗心,忽然便被填的满满当当,那时候她便决定,一定要“娶”穿着白衣服的神仙。   是以,那一日与小仙婢打闹时,无意间听闻长留上仙要来瑶池,她便早早守在树上,来了个“守株待兔”。   脸色黑了黑,白子画松开她,淡淡道:“你可以暂时住我在这里等你姐姐回来,除了东边的屋子不可以进去,别的地方都可以随便走动,不过我这里可比瑶池冷清多了,你若是不习惯.......”   听他言下之意,竟是默许她住在这里了,花千骨大喜,忙不迭地点头:“只要有相公在,就不会冷清,怎会不习惯?”   白子画眉梢微微上扬,冷冷道:“以后唤我尊上,不然,便将你丢出去。”见她神色颇为不忿,他放柔了声音:“长留规矩礼节颇多,你既然是一个......一个女子,应当自重才是。”   原来相公喜欢端庄的女子啊,花千骨恍然大悟。   理了理浑身的毛,她学着普通女子那般,冲着他盈盈弯腰,细声细气道:“知道了,尊上。”   滚圆的身躯,硬生生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   “我还有事处理,你有事情,便找云儿吧。”说罢,他拂袖离去。   身后大松鼠张牙舞爪,大声嚷嚷:“云儿是谁?尊上莫不是当真有通房小妾不成?”   吵嚷间,一只顶着同她一模一样的皮毛的松鼠从树上窜了下来,对她怒目而视。   咽了咽唾沫,她问道:“你便是云儿?”   云儿傲慢的点了点头,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待冒牌货一般。   明明是一样的品种,看看人家那小身板,要啥有啥,再低头看看自己滚圆的肚皮,花千骨悲愤了。   “啊啊啊啊!原来我在尊上心中就是一只松鼠!还不是独一无二的松鼠!”   ......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第十五章】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   打那以后,大松鼠就在绝情殿安家落户,白子画对她不错,不知道从哪里给她移来一颗参天的大松树,枝繁叶茂,硕果累累,比绝情殿的房子高了两丈不止。   树干上坐落了好几个小房子,有门有窗,小房子中有床,有桌椅,精致的不得了,花千骨喜欢得打紧,她常常是饿了便在树干间蹦哒着找松子吃,渴了在松针上收集露水喝,吃饱喝足了,便随意找个小房子睡觉。   时而调戏调戏云儿,时而去白子画书房里骚扰一下他,白子画不爱说话,见她调皮,也只是微微一笑,便转身取一盒干果递给她,等她开开心心抱着干果啃的时候,他又埋头在桌前翻阅那些好像永远都看不完的卷宗。   过了几天,她便发现,日子不大好过了,虽说松鼠爱吃松子,爱吃坚果,只是每日都吃一样的东西,难免会厌食,这时她便央着白子画给她做一些“人”吃的东西,比如鸡鸭鹅,大鱼大肉一类的,哪怕是馒头包子也行。   初时听闻松鼠居然要吃肉,白子画诧异地挑高了眉毛,与她说道,云儿活了两百多年,从未吃过干果以外的食物。   花千骨欲哭无泪,问他难道绝情殿从未开过灶火吗?   白子画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其幽深,花千骨误以为触碰到他什么雷点,赶忙在他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打着滚嚷嚷着再不给她吃肉她就要饿死了。   被她嚷得头疼,白子画揉着额头应允了她,只是他哪里会下厨,更何况做那些腥膻的菜肴,只得从殿下膳食阁取来。   许是为了让新入门的小弟子有力气修仙,长留的饭菜相当不错,荤素搭配得当,膳食阁大弟子更是做的一手好菜。   花千骨便每日拿着鸡腿肘子在云儿面前晃悠,云儿在绝情殿修炼两百年,从未食过荤腥,屡屡被她挑衅得恼羞成怒。   云儿虽然不会说话,只是跟在白子画身边久了,也养成了一副冷冰冰的性子,对她总是爱理不理的,被她欺负了不还手也不炸毛,有时候被她欺负得狠了,也只是跑进自己的桃花树里,窝上一天不肯出来。   她时时要在她洞前说上一箩筐的好话,云儿才会勉勉强强走出来,等它出来了,她便继续欺负它,周而复始。   *   这一夜,月轮朗朗当空,星影摇摇欲坠,松针的清香与桃花的幽香交织在一起,隐隐在空气中浮动。   花千骨窝在松鼠洞里,怀里抱了个肘子,流着口水睡得正香。   “哐”的一声巨响传来,震耳欲聋,她翻了个身,双手松开肘子转而抱紧脑袋,堵住耳朵,继续呼呼大睡。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一直在拍着她,“吱吱”地叫个不停,她不予理会,自身上揪了嘬毛将耳朵堵严实了,猛然,屁股被扎了一下,她痛的从窝里蹦起来,呲牙咧嘴地吼道:“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三更半夜扰人清梦!”   睁开眼,但见云儿手中握了一把弯了的松针,神色甚是焦急,冲她指手画脚比划着什么。   见她好不容易醒了,云儿大喜,急匆匆拽着她往窝外走去。   发觉它神色不甚对劲,花千骨一怔,问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边说边疑惑地回头去看云儿,还未等到云儿作答,屁股上又被踢了一脚,花千骨直直从树上栽了下去。   眼瞅着自己的脑袋要栽进泥土里,这一栽不要紧,只是要拔*出来,怕是要费上一阵子功夫,她撑开大尾巴稳住下落的趋势,又慌忙捏了个诀。   一阵银光闪过,大松鼠将将落在地上,便打了个滚,化作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穿着一身红裙子,煞是可爱。   还站在树上的云儿目瞪口呆。   小女娃顶着一对松鼠耳朵,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瞪着云儿,吼道:“你踢我下来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儿方晓得小女娃便是花千骨,顾不得惊讶,它慌忙从树上跳下来,揪着她的衣角往白子画卧房方向走去。   花千骨这才听清房中隐隐传来的呻*吟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甩着大尾巴便火急火燎地往房中冲去了。   “尊上,尊上,你怎么了?”花千骨拍了几下门,屋中没有回应,她一急,便踢开了房门。   屋中一片狼藉,书桌被掀翻在地,笔墨纸砚在地上一团糟,大大小小的纸团遍布屋中每一个角落,白子画便坐在那一团废纸间,满脸痛苦,唇色苍白,眼神游移,左臂不停地颤抖着,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滑落。   何时见过他这幅模样,花千骨被吓了一跳。   “尊上!”她小心翼翼绕过那一地凌乱,将他扶坐在榻上,伸出衣袖为他擦着额上的汗,她问道,“尊上,你这是怎么了?”   眼神渐渐聚焦,看着她如画的眉眼,白子画骤然一惊,徘徊在心底的一句话脱口而出:“小骨!不要走!”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他喊道,“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花千骨愣愣问道:“尊上,小古是何人?你......这般痛苦,便是为了.......为了她吗?”   “你是谁?”他直直盯着她,生怕她下一刻便会消失一般。   “我......我是花千骨。”面对这样的眼神,她心底涌起一阵不安。   眼前的少女,抖动着乌发间的一对耳朵,身后,身后拖了条长长的大尾巴,面颊红润,眉眼清秀,他越看,越像小骨,只是她看向他的眼神,是那样陌生,不是,不是她,小骨不会不认得他,白子画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移开眸子,白子画苦笑两声,道:“小骨便是花千骨,她,与你有一样的名字,她,也叫花千骨......”提起这个名字,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其柔和。   “她是我徒弟,也是我妻子,我们拜过堂,成过亲,喝了交杯酒,她说能够嫁给我她便是死了,也无遗憾,她当真死了,她......”   听着他的喃喃自语,花千骨在一旁浑身冰凉,原来,他留她在身边,仅仅是因为一个相同的名字?!原来他对她所有的宠溺所有的包容,不过是因为她有着与他心尖上女子相同的名字?!她,是一个替身?!   喉间干涩,她涩涩问他:“我,与她长得像吗?”   看着她的眉眼,小骨的身影又在脑海中模糊了,白子画咬牙抽出横霜,如同做了无数次那样,狠狠往左臂上一滑。   猝不及防,他的血溅了她一脸。何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花千骨一时被吓懵了。   直到尾巴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回头去看,但见云儿一大口咬在她尾巴上,而白子画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她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替他包扎好伤口,施了个小法术,清理了卧房。   夜已深,星子在天空摇摇欲坠,月轮发出寒冷的光。   坐在榻沿,看着白子画睡去的俊颜,花千骨还在发愣,他的手紧紧抓着她的,口中不时念出两个字,他的声音很低,可是她知道,他在唤“小骨”,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包裹着她,一如她的心,冰凉一片。   默默伸手为他理了理凌乱的鬓角,几根白发映入眼帘,花千骨怔住,修仙之人,一旦修成仙身,便脱离了生死,除非意外,一般仙人都会容颜永驻,这也是无数人求仙问道的缘故,所求的不过是一个长生不老永葆青春,更何况长留上仙法力深厚,若非是极其伤神,怎会生出华发?   恍然间,她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第十六章】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清晨的薄光穿过松针,化作千丝万缕的柔光,斑驳的影子映在青青的草地上,一两滴露珠悄悄自针尖滴下,滚落在草丛里。   睫毛动了几动,白子画缓缓睁开眼,昨夜的疼痛还残留在左臂,意外的是,这一次,他比以往都更能清晰地记着昨夜所发生的种种。   连自己失忆都会忘记,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悲哀。幸好,这次他没有忘记,虽然小骨的一些事情在脑海里依然模糊,他至少知道,他忘记了有关她的一些事情。   他挪动了下脑袋,发觉耳畔沉甸甸的,头小心翼翼转头看去,但见一直红毛胖松鼠窝在他的长发上呼呼大睡,时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白子画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最狼狈的样子,还是被她看到了,他最隐秘的心事,也被她看到了。   留下她,他的确是有私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妖精,看到她灿烂的笑靥,他的心就被填得满满的,好像等待了千年万年的空虚终于得以填补,她清脆的声音唤他“尊上”的时候,他常常晃神,却怎么也听不厌。他把这一切归结为,它有一个与小骨相同的名字。   可是昨晚,她化作了人形,脑海中一直以来空白的那一块,忽然有了痕迹,她的脸,便是小骨的脸……   似乎察觉有人凝视着自己,大松鼠不安地扭动了几下,小爪子在他头发上乱抓几下,身子往他头发里拱了拱。   白子画暗暗叹口气,将它软软的柔柔的小身子轻轻捧在手心,解救了被它蹂*躏的头发,小动物身上特有的茸毛触在肌肤上,痒痒的,一种奇异的感觉直击心灵。平日里很能吃的松鼠窝在他手里,并没有几两肉,个头还不及他一只手掌大小。   伸出手轻轻抚摸她柔软的皮毛,白子画不由得想起昨夜那个甩着大尾巴的少女,连他也未曾料到这般好吃懒做的胖松鼠化成人身竟是那般可爱,她甩着大尾巴进入房门的那一幕掠上脑海,白子画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骨又回到他身边一样。   愣神间,大松鼠在他手心动了动,打了个哈欠,奶声奶气地咕哝着:“我要吃猪蹄。”   小心将她放在床头,白子画轻声道:“昨晚,谢谢你了。”   听到他清冷的声音,花千骨懒洋洋睁开大眼睛,许是睡得太沉,一下子还未清醒过来,她一时有些懵。   一脸迷茫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花千骨喃喃道:“美人……”   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白子画忍不住微笑,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小骨是可以化作人形的。”   小骨?她神智一下子清醒了,他可从来没这么叫过她。   “小骨,我想看你,让我好好看看你,行吗?”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一只松鼠。   花千骨忽然意识到,昨晚因为一时心软,没有及时离开,是一个多大的错误。   从今以后,她再也走不掉了。   他的眼中,她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人。   花千骨躲开他的手掌,干笑道:“尊上,我该走了,我姐姐快回来了。”   “你要离开?”他唇角笑意有些僵硬,声音冷静依旧。   大眼睛盯着他,花千骨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姐姐回家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压寨相公也不要了?”他缓缓靠近她,眼中闪过一抹戏谑。   她支支吾吾道:“昨晚我才知道,原来尊上是有夫人的,压……压寨相公……我……我还是不要了。”   “小骨,我……”他想要将她捧在手心,手指却不受控制抖了几抖。绝情池水伤疤又发作了,好像在提醒着,他正在犯一个多荒谬的错误。   小小的身子连连后退,花千骨摇头辩解道:“我不是小骨,尊上,你认错人了。”   修长的指尖顿住,紧接着,手臂颤抖得越发剧烈,却执着的向她靠拢。   花千骨微微一惊,这才看清他额头冒出的汗珠。奋力躲开他的手掌,她跳到地上,打了个滚,化作人形。   克制着左臂的颤抖,白子画微笑着看着眼前十六七岁的少女,柔声说道:“小骨,过来,连师父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她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其震惊,师父?是了,长留上仙确然有个徒弟,莫非,那个徒弟,便是他口中的“小骨”?!   “小骨,过来。”近在咫尺,即便手臂疼的窒息,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还是温柔地看着她,低低唤着另一个女子的名字。   花千骨定了定神,还是狠不下心就这样离去。   犹疑片刻,她轻轻靠近床榻,低声问道:“是伤口发作了吗?很疼吗?”   “不打紧,都习惯了。”淡淡笑了笑,白子画指了指身侧,道,“坐在这里,陪师父说说话。”   乖乖坐在他身边,花千骨指了指他的手臂,道:“可以给我看看你的伤吗?”   白子画伸出手,举到她面前。   小心翼翼撩起他的袖袍,触碰着上面沟壑纵横的伤疤,即便看过一遍,她还是忍不住心惊。   抿了抿唇,她直直与他对视,问道:“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静静看着她严肃的神情,白子画淡淡道:“我时时觉得,自己会忘记小骨。” 说着,抬起右手摸了摸她柔滑的头发和头顶那一对耳朵,“每当我觉得自己快忘了的时候,这道伤疤便会愈合…….”   “所以,你便用这种方式让伤疤不去消失,逼着自己不去忘记?”   眼神变得极其幽邃,白子画低沉的声音如同穿越了百年,“她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让我好好活着,那我便好好活着,她要我好好守护这方天地,那我便用心去守护,可是,她怎么能让我忘了她……”   因为一个女子,生不如死地活着,心如死灰地活着,究竟有多可悲?不能死,不敢忘记,永远也跳脱不了一场宿命的循环,花千骨忽然觉得那个女子可恨起来,明知道那个女子没有做错什么,她还是无法原谅她。   在花千骨还是一只毛未张齐的小松鼠时,姐姐便告诫她,以后遇见穿白衣服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可是当白子画以最动人心魄的方式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不可抑制地沦陷了,姐姐的话,很快被抛之脑后,那时候,她以为,那便是凡人所说的喜欢。   从小松鼠长成大松鼠,从大松鼠长成胖松鼠,“娶个白衣上仙做压寨相公”的梦想从未改变过。瑶池上他一如初次见面那般从天而降,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以为,那便是凡人所说的动心。   一直以来,她以为,她很喜欢他,可是现在,看到他堂堂一介上仙,本该断绝七情六欲的上仙,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子,变成了一尊行尸走肉,她不那么确定了……   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般,她道:“尊上,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第十七章】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   摘一把新鲜的桃花,清洗干净,将提前泡好的糯米放入清水中,烧至沸腾,加入花瓣,放少许砂糖,一碗色泽明艳的桃花羹出锅。   白子画先随手取了个平日喝粥用的琉璃小碗出来,拿在手里颠了颠,端详片刻后,想到某只松鼠的饭量,他叹口气,又自橱柜最底下取了个白瓷大碗,将砂锅中的粥羹倒了进去,那大碗本是过节时宴会所用,小小一砂锅能熬的本就不多,等砂锅见了底时,白瓷大碗将将盛满了一大半。   当他端着一大碗清香扑鼻的桃花羹走出厨房,花千骨正坐在桃花树下啃松子,明媚的阳光穿过枝桠,洒在她明艳的脸上,站在长廊里,白子画的心,被填得满满的,小骨回来了,念及此处,他只觉胸口暖意融融,。   悄悄走近她,白子画将手中的白瓷碗轻轻搁在石桌上。   “吃吧。”他将白瓷碗推到她面前。   看到硕大的碗中放着小小的汤匙,花千骨嘴角抽了几抽,“这……都是我的?尊上你……不吃吗?”   又将白瓷碗往她面前推了推,他微笑道:“我看着你吃。”   清甜的气息袭来,惹得花千骨动了动鼻子,看了看白瓷碗中粉嫩的桃花,又抬头诧异看了看他,问道:“这……真的是你做的?”   “嗯。”白子画轻轻点了点头,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学会做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花千骨小心翼翼舀了一匙,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浅浅尝了一小口,味道清甜,桃花的幽香,糯米的细滑,纷纷惊扰着味蕾,令人颊齿留香。   小勺在白瓷碗中轻轻碰撞,发出“叮当”脆响,花千骨一双大眼睛在桃花羹的热气中,氤氲得乌黑发亮,她好奇道:“尊上,你不是不会做东西吗?”   白子画默了默,方略微尴尬告诉她:“我只会做这么一个。”   自小骨走后,这是他第一次下厨,所有的流程,都是那般熟捻,好像做过千百遍一样,以往即便是小松鼠再喊饿,他宁肯跑到膳食阁去取吃食,也不肯亲自下厨为她亲自做上一碗桃花羹。直到方才她喊饿的时候,他才断定,她不是像小骨,而是,她就是小骨。   有的感情,可以冲破时间的限定,有的执念,可以跨越命运的鸿沟,一如他初次遇见她,便莫名其妙地收留了她,也如花千骨,即便魂飞魄散数百年,也对他存了一丝眷恋。   看着他不自然的神色,花千骨哈哈一笑,见他面前空空如也,便问道:“尊上,你当真不吃吗?不尝尝自己的手艺?”   他含笑看着她,摇了摇头,“不是饿了吗?快些吃了,若是不够,我再去做一些。”   花千骨当真是饿了,一勺又一勺,很快便饮尽碗中粥羹,罢了,抬头正好看见他温柔的神色。   “够了吗?”   一大碗桃花羹啊……花千骨不由得有些汗颜,抹了抹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的饭量,尊上是知道的,我……往日没这么能吃的……”说到最后,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白子画不甚在意地挥了挥衣袖,收了碗筷,淡淡指了指树枝,微笑道:“能坐上去吗?”   一时被他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他期许的眼神,花千骨仍是乖乖化作松鼠,三下两下蹭上树,蹲在枝头,又变了回来。   “尊上,做什么?”   看到她大尾巴在空中甩来甩去,知她法术不到家,白子画不由得暗暗好笑,手腕翻转,变出笔墨纸砚,道:“坐好了,别动。”   “你要为我作画?”花千骨眼睛一亮,开心道。   他含笑点头,一边磨墨一边端详着她,告诉她:“以前画的许多都不见了,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   以前?她怔了怔,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尊上想必很爱他的妻子吧?不然怎会仅仅因为一个相同的名字便收留她,念及此处,她不由得黯然。   “别侧头,看着我。”白子画沉声道。   她咬咬唇,手指抓紧树干,悄悄掩去黯然的神色,眯起一双大眼,唇角浅浅勾起。   画笔在绢纸上迅速涂染,一笔一笔,勾勒下她的轮廓,浓墨在纸面晕染开来,一个娇俏的女子形象跃然于纸上,红裙子,白绣鞋,大尾巴,泼墨长发,桃花灼灼绽开在枝头。   末了,他又仰头凝视了她片刻,低头思索片刻,轻轻一笑,在画中女子发顶添了一对耳朵。   “画好了,下来吧。”   花千骨在枝头晃了两下,借着树枝的弹力,双手在树干上一撑,荡在他面前。笑盈盈地伸手,对白子画说道:“给我看看。”   白子画反手握住她的爪子,温柔一笑,道:“等过两天装裱好了再给你看。”   她不满地瞪着他,低声嘟囔着:“现在给我看看又如何?”   白子画失笑,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神盯了会儿她那对碍眼的耳朵,指尖泛起淡淡金光,替她隐去松鼠耳朵。   花千骨眼睛疑惑地眨了两眨,下意识腾出手摸了摸头顶,触到一片柔滑,她憨憨一笑:“不好看吗?”   “没有,你什么样子都很好看。”   她不好意思吐舌道:“我法术太弱啦,耳朵和尾巴怎么都掩不下去。”   揽住她的肩膀,白子画低低叹息道:“这一世怎会想着变成了松鼠呢?”   闻言,花千骨呆了呆,意识到他在说他的那个妻子,方才飞扬的神色即刻暗淡了下去,他为她作画,也是把她当作了那个女子了罢?   见她低头不语,白子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发顶,道:“小骨,我很想你。”   小脑袋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这是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花千骨心中却无半分喜悦,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暗暗一遍一遍告诫着自己,她只是她,不是别人,她不能沉浸在他给她定下的身份里享受着属于那个“小骨”的温柔,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宁肯他如之前那般对待她,哪怕他不喜欢她也好,哪怕他心里惦记着别人也好,至少她还有机会让他喜欢上她,可是此时他将她当作了另一个人的替身,这便意味着,她失去了他最纯粹的感情,他对他的温柔源于另一个女子,而不是因为,她本身。   恨了恨心,花千骨推开他,退开一步,低头搅着衣角,不安道:“尊上,我不叫小骨,我不是她。”   深深凝视着她,白子画沉声道:“你是!你只是还未觉醒罢了,你会想起的。”   花千骨固执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她不能凭借着一个相同的名字,骗了他再来骗自己,她做不到。   看到她执拗眼神里深深的委屈,白子画心中一软,低低叹口气,妥协道:“不是便不是罢,你别生气。”   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她仓促点头,低低“嗯”了一声,咬唇道:“我不叫小骨,你……别这么叫我。”   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他问:“我不这么唤便是了,为师……我不过是喊习惯了,我以后,该怎么叫你?”   眸光闪了闪,她小声道:“小不点,姐姐叫我小不点。”   脑海中,一抹红影闪过,过往许许多多记忆涌上心头,白子画失声道:“杀阡陌!你口中的姐姐,是杀阡陌。”   花千骨诧异动了动唇,“你怎会知道?”   白子画眸光微转,还未解释,忽然察觉绝情殿结界一阵波动,与此同时,一阵光波袭来,将两人隔开,杀阡陌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白子画,不许你动小不点!”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有些忙,更文速度慢了,大家见谅。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第十八章】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   剑气激扬,掠过之处,桃花簌簌而下。   白子画闪身后撤,轻轻巧巧避开他一剑,喝道:“杀阡陌,你做什么?”   还未待他站定,杀阡陌又是一剑袭来,刺得毫不留情,“不许碰小不点,我不会让你再伤她分毫!”   闻言,白子画心下了然,手撑结界,格挡住他的利刃,冷冷道:“果真是你!”   “是我又怎样?你还嫌自己害她害得不够苦么?”杀阡陌冷笑一声,绯夜剑剑尖急震,转势向白子画胸口袭去。   “你将小骨藏了这许多年,我还未找你算账!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白子画低身闪过,眼见他的剑势并无缓和,他不愿意与他拔剑相向,只得迅速向后撤去。   将他逼的远了些许,杀阡陌剑尖抖动,在两人之间划了道结界,冷然道:“白子画,这一世,你休要再想伤害她!”   说罢,飞身掠至花千骨身侧,将她拽到身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关切道:“小不点,你没受伤吧?白子画将你如何了?”   花千骨被二人突如其来的打斗弄得措手不及,惊魂未定间,又听闻二人对话,心中更是疑窦丛生,惶惶不安。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姐姐竟与尊上相识,看样子,两人之间还有着不小的仇恨,从二人的对话中,她隐隐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仇恨是因她而起,可是,在自己过去的几十年里,从未听闻姐姐提及尊上这个人啊。   许许多多的疑问堆积在心头,花千骨也不说话,只是愣愣看着杀阡陌,眼神极为复杂。他们口中的小骨,究竟是谁?花千骨,究竟是谁?   隔着道屏障,白子画远远地站定,目中寒光闪现,冷冷地道:“你别忘了,我是她师父,而且,我们已经成亲了。”   杀阡陌一贯粗心大意,并未察觉她的反常,听闻白子画一番话语,即刻怒声反驳道:“这一世,是我先找到她的!与你白子画,无半点干系!”   “她总有一天会想起的,而且,”白子画将眼神投向花千骨,淡声道,“她也不是对我毫无印象,杀阡陌,有的事情,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小骨的命格,自前世便与他紧紧连结在了一起,即便经过万世轮回,也无法消除这份执念,她怎会与他无关系   通红着一双眼,杀阡陌恶狠狠道,“自我找到她开始,便注定她与你再无什么狗屁师徒情分!你也休想打着师父的幌子困着她!”   抑制着极大的怒气,白子画缓缓走近二人,静静道:“杀阡陌,你不要逼我动手!”   鼻中轻嗤一声,杀阡陌不屑道:“你能破开我的结界再说,小不点,我们走。”说着,携了花千骨,欲转身离去。   花千骨脚下却如同扎了根般,被他一拉,竟是纹丝不动,杀阡陌诧异回头,纳闷道:“怎么了?”   嘴角动了动,花千骨声音低如蚊鸣:“小骨,是谁?”   杀阡陌素来大大咧咧,认为花千骨即已将前尘旧事忘却,那便无需再提,想起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扰,何况他一直不待见白子画,这一世早先白子画找到她,自是将她藏得好好的,不但对白子画与她前世的纠葛绝口不提,且自她打小便告诫他,遇见穿白衣服的神仙,能躲多远便躲多远,是以两人虽然数十年来朝夕相处,花千骨也从不对自己的身世起疑,十六年里,除了那次天山偶遇,竟也从未听闻过名动六界的白子画之名。   只是此时的小不点,想必与白子画相处了不少时日,方才远远地又见她对白子画百般柔情,神色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缱绻,宛如前世。他心知对她的身份再难隐瞒,其实一五一十与她说了也倒无妨,只是自找到她开始,他便发觉,她与白子画的命格早早便系在一处…….   念及此处,杀阡陌脸上便现了难色,手里仍是紧紧握着她的小手,不肯松开,生怕一松开,她便会跟了白子画,走了前世的老路。   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际,白子画已逼近二人,踏入了结界。   凝视着花千骨呆滞的神色,他缓声对杀阡陌说道:“她是神,终归有一日会想起的,你隐瞒再久,她总会知道的。”   杀阡陌对他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早就看不顺眼,又被花千骨一句话问得心烦意乱,眼见白子画就站在面前,直想打他一顿出口气……   白子画自是不知他心中的所想,见他不言语,他只得对花千骨道:“自初见你我便开始起了疑心,只是那时我记忆时好时坏,很多事情都记不全,直到昨晚旧伤发作,你又恰巧闯了进来,直到了今晨,我方肯定你便是小骨……”   目睹姐姐的反常行为,花千骨便已起疑,再度听到白子画此言,已信了□□分,只是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几乎颠覆了她十六年的认知,是以一双眼里仍是满满的震惊。   僵立片刻,她深吸口气抬起头,却不是看他,而是看着杀阡陌,像是求证一般,颤声问道:“小骨便是……我吗?”   白子画微微一笑,道:“小骨,我想冥冥之中,你又回到了我身边,这便是天命吧?”说着,便欲伸手去拉她。   杀阡陌却已抢在了他前面,冲着白子画横劈了一掌,也未指望能够劈上,自是被他闪了开,借着他闪开的间隙,杀阡陌将花千骨一拉一拽,两人闪在了三尺开外,对着白子画怒目而视。   抬眼看着杀阡陌,花千骨声音轻轻的,道:“姐姐,你告诉我好不好?这件事情我若弄不清楚,我此生都不会开心的,从小到大,你是最疼小不点的,定然不愿意见到小不点难过的,对不对?”   与白子画相斗,杀阡陌尚能够闪躲,花千骨一番话问过来,他却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当下里,送了她的手掌,掩面长长叹口气,声音里是无尽的沧桑:“莫非当真是天命不可违么?我千辛万苦费尽心思将你藏起来,躲着白子画,只盼你平平安安度过一生,白子画啊白子画,你当真了得,过了这么多年教小不点也忘不了你……”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压抑,似是对花千骨说,又似对白子画所言,更像是自言自语。   白子画心中奇怪,他知杀阡陌素来自大,纵然是把刀子搁在脖子上也不肯低头的,这番话却说的无奈至极,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纳罕间,蓦然想到一事,所有人连着我都忘了小骨,为何独独杀阡陌没有忘?   他寻了小骨两百年,杀阡陌必是知晓的,小骨对自己的执念,他定然也是知晓的,以他对小骨的疼爱,绝不会单单出于争风吃醋而刻意不让小骨见到自己?他却又为何从未将自己追寻小骨下落之事告知小骨?其间有何隐情?这些年,杀阡陌携着一个小女孩,怎会躲得毫无踪迹?   方才还争斗不休的两人一时间默然无语,狂风平地而起,方才打斗时被剑气打下的桃花瓣随风舞动,像是在绝情殿里下了一场桃花雨。   踌躇半晌,花千骨终是孩子心性,见姐姐与尊上二人,一个掩面不住长叹,一个陷入深思,她再难沉住气,轻轻拉拉杀阡陌的手掌,轻声道:“姐姐从未骗过我,今日也不会骗我,对么?”   “小不点会离开姐姐吗?”杀阡陌冷不丁问道。   “不会。”花千骨摇了摇头。   指了指白子画,杀阡陌赌气道:“即便是他让你离开,你也不会走的,是么?”   望了眼白子画,花千骨仍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先将你是如何认识他的经过与我说一般罢,我分明将你放在了瑶池,你怎会跟着他跑到了绝情殿,叫我一番好找。”想到方才她与白子画亲密的神情,杀阡陌又板起脸来。   花千骨无法,只得将幼年时与白子画相见,再到瑶池纠缠一事与他细细说了一遍,知她竟在数年前便与白子画见过,不但杀阡陌吃了一惊,就连白子画,也是出乎意料。   那年天山山脉陡然断了,白子画前去修复,恰逢花千骨溜出家门玩耍,又被山中小道士当作妖物抓了起来,白子画因着花千骨与云儿的缘故,岂有不救之理,小松鼠一来未修成人形,二来身上无半分杀气,他当下就将那几个小道士说教一番,将小松鼠救了下来,这不过是白子画寻找花千骨百年生涯里的一个小插曲,时日久了自是忘了,无意间却在小松鼠的心里,种下了情根,埋下了因果。   听她讲完,杀阡陌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直叹气,“天命啊,当真是天命。”   在花千骨说话间,白子画以拂袖摆上了茶杯,三人已坐在了一处。   径自给自己面前倒了杯茶,花千骨道:“姐姐,我说完啦,该你说了。”   望着她坚定的神色,杀阡陌几番挣扎,终是拗不过她,只得将前因后果与她一五一十道来。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第十九章】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   花千骨生而为神,有着神的制约,有着与其他五界不同的神格,自她百年前携妖神之力与之一同寂灭,世间有关她的存在的痕迹也随之泯灭,衣物,图画,文字,包括记忆,都被时间抹去。   杀阡陌自当年瑶池一战后,身负重伤,被冰封了起来,后又被花千骨搬至云宫,特意为他建了座冰室,只盼他借着神界充沛的灵气能够早日苏醒。   百年的时光在他那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亦因为身子被冰层封冻,又有着云宫花千骨神泽的庇佑,他的记忆也停留在了两百年前瑶池一战,时光静止在他的身上,直至十余年前,花千骨魂魄聚集,他方始觉醒。   花千骨死后,身子魂魄都拿去滋养大地,神界之门关闭,神界也渐渐消失于天地之间,而白子画却拼尽半数修为,将云宫的一切景象都保存了下来,时日久了,大地里,花千骨残碎魂魄自觉寻找有神泽的地方,飘荡了数百年,魂魄渐渐在云宫聚集。   残碎的魂魄哪里还会有记忆,只是花千骨对白子画执念过重,魂魄旧地重游,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当日在松树下两人斗松鼠为乐的景象,魂聚后,她竟化作了松鼠。   杀阡陌本想等到小不点长大一些,便将前世的过往告知于她,却在数年前无意间发现,她的命格比前世还要曲折,与她命格相连的,还有一人,便是白子画,原来生死劫是早就依存于魂魄上,那时候啥杀阡陌方明白,何止花千骨是白子画的生死劫,白子画也是花千骨的。   至此以后,杀阡陌便打消了起先的念头,好在随着花千骨的降生,身边其他人已渐渐忘记了前世的花千骨的存在,他念想着白子画纵然法力再高深,也逃不过轮回的既定…….   待他说毕,三人陷入沉默,过往恩恩怨怨如今听来,纵隔百年,依旧令人唏嘘不已。   默了片刻,白子画轻叹道:“这样说来,这两百年来统领妖魔二界的人是你的下属了?”   杀阡陌冷哼一声,道:“本尊亲自提拔的人,自然非同凡响。”   白子画默默点头,也无怪妖魔二界消停了两百年了,原是群魔无首了,单春秋自知没有杀阡陌,妖魔二界无法与仙界抗衡,又恐魔君昏睡的消息在六界传开,众妖魔会造到仙界群歼,故此,借着妖神消逝六界生灵复生之机,打起了魔君的幌子,借着杀阡陌的旗号统领妖魔。   白子画凝视着花千骨,轻声道:“小骨,这下你总该信了罢?你确实是我的徒弟,我们也确然成过亲,拜过堂。”   花千骨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前世的事情在她听来,如此光怪陆离,她如同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又好像置身其间,一时间不由得茫然失措,望着他呆呆不语。   几杯茶下肚,杀阡陌忽道:“小不点,你便是你,前世恩怨早已翻页,前世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你,是去是留,你……自行决定罢,姐姐只盼你能够永远快快乐乐的……”说着,不忿地看了一眼白子画,神色失落,“倘若你非要与白子画待在一处才能快乐,姐姐…….也不拦着你。”   伸手覆盖在她小手之上,白子画忐忑道:“小骨,你想好了吗?留在师父身边,可好?”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花千骨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个花千骨是她,却又不是她,那个小骨所经历的事情确然未曾发生在自己身上过,如同姐姐所说,前世之事与今生并无甚联系,尊上喜欢的是前世的花千骨,而不是她,她只是云雾森林里,一只活在姐姐宠爱下的无忧无虑的小松鼠……   她自小便活在杀阡陌的庇护下,从不知愁为何滋味,此时眉梢里却染上了一抹忧愁,轻轻抽离白子画掌心,她轻声问道:“倘若我不是小骨,我只是我,你还愿意这般待我吗?”   白子画闻言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倘若她与小骨无关,她在他眼里,便与其他女子无异,他自是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的,可正因为她是小骨,他才会亲近她,不想说是伤了她的心,更不愿意欺骗她,他一时踌躇不语。   看着他的神色,杀阡陌转瞬便明白了,当下便挽了花千骨的手臂,喝道:“小不点,我们走。”   他本就不想让小骨留在白子画身边,何况他还是小骨生死劫,白子画的死活他管不着,可是眼睁睁看着小不点受苦,他可做不到,前世的惨象还历历在目,把小不点送到白子画身边?他可没那么大的肚量,只要她有一点儿不愿意,他便不会冒这个险。   花千骨被他拽着,跌跌撞撞殿外走去。   白子画眯了眯眼,挡在二人面前,万分不愿意地盯着二人紧紧相握的手,命令道:“放开!”   杀阡陌怒道:”让开!我才不会让小不点留在绝情殿收你的气!”   “刷”一声抽出横霜剑,白子画冷冷道:”我这绝情殿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杀阡陌对白子画不满已久,早就想着寻个机会将他暴打一顿,他就是想不通了,小不点怎会对这样一个凉薄之人死心塌地,论美貌,白子画岂能赶上他的十分之一?!   这么想着,越来越不忿,当下便松了花千骨的手掌,召出剑来,喝道:“来来来,咱们比试一场。”   白子画也有此意,一是为了发泄怒火,二来是想看看他的法力精进到何种地步,沉声道:“来吧。”   夹在两人中间,花千骨为难至极,不知该帮哪一方才好,只得劝道:“尊上,姐姐,不要。”   生怕剑气伤着她,杀阡陌轻轻一掌拍出,以掌力将她远远送出,高声道:“小不点你便在哪里看着,看看姐姐如何帮你教训这个坏人!”   花千骨正想说尊上不是坏人,那边两人已动上了手,两剑相交,火光四溅,一来二往,两人缠斗的身影越来越快,看的人眼花缭乱,剑气越来越凌厉,花千骨站在一旁只觉得脸颊被刮得生疼,更莫说靠近两人,只得站在一旁干着急,口中叫喊着:“师父,姐姐,别打了!”   斗得激烈的两人哪里听得进去,白子画与杀阡陌法力本就在伯仲之间,两人都是六界的高手,法术本领皆凌驾于众人之上,难得棋逢对手,一旦交上手怎肯轻易罢休。   酣斗间,忽闻绝情殿上方有人隔着结界高声喊道:“师兄,在么?出大事儿了。”   宛若见了救星一般,花千骨跳脚喊道:“有人的,有人的,尊上,好像是你师弟来啦,好像有急事,你们快住手。”   白子画凝眉,震开杀阡陌的剑,跳开两人争斗的圈子,挥手撤了绝情殿的结界,将笙箫默放了进来。   顾不得细究绝情殿狼藉的景象,笙箫默急匆匆道:“师兄,极北冰层破裂,上古妖兽出来作乱,仙界不少人去都未能将其降服,这次非师兄你出马不可了。”   闻言,白子画当即撤了剑,与杀阡陌道:“这次算你赢,我尚有急事,待我处理好事端,再去魔界找你。”转头又与花千骨说道,“去留你自行决定,能够留下来更好,长留弟子自然不会亏待你,若要去七杀,我也会找到你。”说罢,收了剑便要与笙箫默离去。   听他前半段,杀阡陌本已打算收剑,他本不是趁人之危之人,岂知白子画后半句话说的他心头火起,他语气里的轻视他何尝听不出来,心想:你白子画分明是在说我七杀不如你绝情殿,说的好像小不点在我身边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提着剑又缠了上来,喝道:“白子画,你这是瞧我不起,瞧七杀不起么?”   这下不但是花千骨,就连笙箫默也气的跳脚,对着杀阡陌喊道:“魔君怎么如此不分是非,事出紧急,还在为这点输赢斤斤计较!哎~魔君素来霸道,讲理是讲不清了…...”   花千骨在一旁听得不乐意了,怒视他一眼,斥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姐姐!”   笙箫默无奈地摊了摊手,道:“那你说如何?上前将你姐姐分开?我可没这本事?”   此时两人已自地面斗到了空中,花千骨仰头看了看,咬牙道:“我去!”说着便飞身向两人冲去。   笙箫默已经来不及阻拦,只见她飞入两人之间,与此同时,白子画一掌向着杀阡陌袭去,被她一挡,正好拍在她身上,他已来不及收掌,只得匆匆收了力道。   硬生生接了他一掌,花千骨疼的呲牙咧嘴,差点没给打得现了松鼠原形,直直从空中坠了下去,还不忘回头冲白子画眨了眨眼。   杀阡陌大惊,低吼一声:“白子画,我跟你没完。”收了剑,奔下云头,径直去追寻花千骨下坠的身影去了。   白子画一怔,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心知自己的出掌分寸,还是放心不下,却又抵不住笙箫默一声又一声的催促,只得狠下心跟着他往反方向飞去。 ☆、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第二十章】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极北冰冻千层,大雪深数尺,寒风刺骨,原本是寂静到了极致,冰冷到了极致的地方,却因为上古魔族的复生,笼罩在了一片隐隐的黑气之中,处处透露着杀机。   极北位于六界边缘,若非极昼,便是极夜。   现下的时间便处于极夜,流动着的魔气黑压压的占了大半个天空,惨白的月光若隐若现,诡异的气息将北极的大白熊也吓得不敢出来。   各类魔物潜伏在最隐蔽的地方,窥视着这片已不再圣洁的天地,伺机寻找着猎物。   在险峻的冰川中,有隐隐的打斗声。   雪地里,一个白衣仙人奋力施法,力图将身前那只张牙舞爪的妖魔封印入冰层里,白色的长袍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若非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正是前来极北斩妖的长留上仙。   白子画以及仙界一众仙人已在极北盘桓数日,奋力试图将这群妖魔重新封印,奈何妖魔数量太多,又是上古魔物,性子极其残暴,实在难以对付,仙界不少仙者丧命于他们的魔爪之下。   好在数日前,仙界各大门派发现冻土层有魔气之时,便在极北周边地区布下结界,只是结界支撑时日无多,倘若不能及时剿灭妖魔,令其流入六界内,又是一大灾难。   那妖魔足足两丈有余,满身白色长毛,但见它一掌挥向白子画,口中发出诡异的怪叫声,通红着一双眼睛,出掌莽撞,招式间显露出的法术却颇为精妙。   连日来,丧生白子画剑下的妖魔或大或小,不计其数,前日他发现了数十只雪怪,发觉其身上戾气较之其他魔物都要重,便全力追击,接连两日的争斗让他精疲力竭,法力几近枯竭。   雪怪怪声长啸,挥手扫向他手中长剑,白子画手腕回转,顺势向他肩部砍去。将怪物一只粗长的手臂斩飞,在半空中滑出一道刺目的血迹,雪地里血迹斑斑。   白子画手中长剑亦受到它身上法术的波动,长剑剧烈震动,他只觉得虎口发麻,一时拿捏不住,将横霜甩了出去。   雪怪却竟似不觉疼痛一般,另一只长臂携着一团黑气向他胸口袭来,白子画抬臂施法,奋力格挡,手臂却异常酸软,抵不过它发疯般进攻的力道,被它打中胸口,栽倒在雪地里。   雪怪乘胜追击,利爪在雪地里映出惨淡的光亮,白子画眼睁睁看着他的巨掌迎头盖下,却无力还击。千钧一发间,一道红影挡在他面前,蓬松的大尾巴扫在他面颊上,却是数日前被他一掌打落云头的小松鼠。   花千骨原本佯装受伤,为他引开杀阡陌的纠缠,回到云雾森林后,又放心不下,杀阡陌前脚刚刚出门办事,她吼叫便循着白子画的气息跟着来来了极北,只是极北地域广袤,无法辨识东南西北,又时不时有妖兽出没,好在松鼠嗅觉极其灵敏, 花千骨的逃跑功夫又是一流,在这群魔乱舞的苦寒之地,竟是有惊无险的转了数日。   方才她听闻附近有打斗声,好奇心起,便沿着声音的方向跟了过来,说来也巧,恰好看到白子画被雪怪打伤的一幕,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自己微末的法术,硬生生替白子画接了一掌。   “小骨!”   锋利的指甲划破长袖,一道鲜红的伤疤从手腕蜿蜒至肘部,鲜血一滴一滴流下,滴在雪地里,宛若绽开一朵朵红梅。   白皙的手臂映衬着鲜红的血色,异常狰狞,阵阵异香萦绕在鼻尖,花千骨只觉得手臂疼痛异常,低头看到手臂上鲜血淋漓,暗道小命就要葬送在这苦寒之地了……   哪知那怪物将将沾上她的鲜血,手臂便一片焦黑,像是被灼烧了一般,只见那怪物自手臂开始,灼烧的迹象蔓延至全身,不消片刻,已化作焦炭。   花千骨目瞪口呆,从来不知,她的血还有这个功能,白子画亦觉得不可思议,未及细想,耳畔忽然传来隆隆声响,由远及近,愈演愈烈。   此时魔气已经遮掩了大半个天空,好似在大青布上泼了浓墨一般,压抑而惊悚,白子画急声喝道:“快跑!是雪崩!”   花千骨凝目望去,只看到前方斜坡上厚厚的冰雪,以雷霆万钧之势滚滚而来,她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听到白子画的声音,不做他想,便拎了他的衣领,扛在肩上,拔腿便跑。   过去的十六年里,虽然有个法术高强的姐姐,仗着天生神身,花千骨是不学无术,法力连刚刚成精的大虫都打不过,方才能够为了白子画挡下雪怪一击,实是走了狗屎运,她有一个技能很擅长,那便是逃跑。   想当初从瑶池到长留,数千里的路程,白子画御剑是何等速度,都未能将她甩开,现下为了逃命,她更是拿出了堪比追相公多了十二分的力气去跑。   被她小小的身子扛在肩上,白子画哭笑不得,雪崩片刻已追至身后,他喊道:“小骨,放下我。”   花千骨只觉得浑身的松鼠毛都要炸了起来,耳畔只听得呼呼风声,哪里听得到他的声音。   一口气跑出数百丈,看到前方冰山山腰处有个冰洞,她提了口气,跃了上去,翻滚的石块冰块雪球自山涧滚过,隆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好险,看着脚边飞滚的冰块她暗暗捏了把汗,姐姐说过,法术可以不练,剑术可以不学,但是御风之术必须炉火纯青。看来姐姐是对的,跑得快不但可以追到压寨相公,还可以保命。   死里逃生的两人终于松了口气,经过一番颠簸,白子画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洞中静悄悄的,漆黑一片,不知其深几许,只有洞口隐隐透了微末的光亮,花千骨喘了口气,从怀中取了颗夜明珠,借着微弱的光线,在冰洞内扫视了一圈,但见洞顶上布满了冰锥,洞壁上也是结了厚厚一层冰,隐隐约约可以照见人影,好在没有魔气。   她找了块平坦的大石,略作清理,又将外袍铺上,将白子画放在上面,低声唤道:“尊上,你如何了?” 一连唤了他好几声都不见回应,她扶正他,手掌抵在他背心,向他输送了些许真气。   孰料七杀的法术与长留的正派仙术全然不是一个路子,她有是妖,真气里免不了带有妖气,免不了与白子画体内的仙气相碰撞,花千骨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推出,整个人撞在了身后冰壁上。   白子画原本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吐出一口血来。   顾不得后心撞得生疼,花千骨手持夜明珠轻轻靠近他,但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地上吐了一滩黑血,不禁吓得六神无主,短短几个时辰的担惊受怕和数十日的奔波劳苦郁结在胸口,花千骨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手指抬起,白子画费力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声音微弱道:“小骨,别哭,我没事。”   抓住他的冰凉的大掌,在他不住的劝慰下,花千骨终于抽抽噎噎止住了哭声,草草抹了把脸,她抬头问他:“尊上,接下来该怎么办?”   剧烈咳嗽几声,白子画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沉吟道:“我这次伤了元气,没有一年半载是好不了了,极北的结界撑不了多久,六界又是一场大劫……”   花千骨惊讶地睁大双眼,惊道:“很严重?”   低低喘口气,白子画继续说道:“那雪怪是上古时期的魔物,着实残暴,我现下施不出半点法力,你找个机会,便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花千骨摇了摇头,急道:“尊上,我走了,你呢?”   白子画顿了顿,郑重道:“这些妖魔虽然厉害,终究数量有限,一旦流入六界,必然会找寻同类,届时,妖魔二界必然大乱,去告诉你姐姐,让他做好防范,你不必管我。”一席话说毕,他已冷汗涔涔,身子一斜,昏死过去。   花千骨方才哭了一通,又跟他说了几句话,知他无性命之忧,她心中通畅不少,神思微定,扶他躺好,将他身子摆正了,花千骨心下开始寻思两人接下来该当如何。   听尊上的意思,极北的结界还能撑上几日,尊上让她现在就走,无非是不想让她一同涉险,若以她的脚力,回到六界找到姐姐,不消半日便可完成……   让她撇下尊上,一个人跑路,这么没义气的事情她不会做,尊上受伤了,自己的法术着实低微,外面危机四伏,她自己一人在外面尚可勉强躲开那些魔物的追捕,但是若带着尊上,便太过危险,为今之计唯有等尊上伤势有了好转再出去,那时候,想必也不用看见个小妖小怪便躲躲藏藏了。   心里有了计较,神思便定了下来,她在自己小小的虚鼎中翻了半天,取出几药瓶,一口小锅,一件毛毡,两个小碗,还有零零碎碎许多小东西。   花千骨取了两颗药丸给白子画服下,生怕他着凉了,又将毛毡给他捂在身上。   她将小口锅架在两块石头之间,捏了个火诀,一团火送入锅底,一团火燃在白子画所躺的石头边上,一团丢在洞口以防妖魔入侵。   又在洞中破了两块冰,丢入锅中融化,少顷,水便已沸腾,她盛了一碗水,放了些许治疗外伤灵药化在其中,细细为白子画清理包扎了伤口,又将自己臂上的伤口打理了。   洞外雪崩渐歇,魔气一点一点在空中褪去,明亮的月光洒入洞口,花千骨擦了擦汗,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看到白子画面色不再如方才那般惨白,心下稍定,靠在石边,浅浅睡去。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二十一章】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   这一晚花千骨睡得也不甚安稳,即怕白子画伤势复发,又怕妖魔来犯,一整晚都是噩梦连连,一会儿梦见白子画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一会儿梦到两人被放在火炉里烧烤,又一会儿梦到两人置身冰天雪地中无人问津。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激起了她前世的记忆,白子画再次身负重伤,也唤醒了她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一直以来,她都害怕失去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便这样隐隐担忧着。   一会儿醒,一会儿睡,她时不时摸一摸白子画的额头,到了后来,她已经分不清是梦实行,和白子画被困卜元鼎的噩梦一直困扰着她,全身忽冷忽热,到了后来,被火烤的灼热感已经蔓延全身……   花千骨满头大汗睁开眼,又是这个梦,她冷汗涔涔而下,却松了口气,幸好是在做梦,她拭了拭额头的冷汗,却发觉尾巴上传来烧灼的疼痛感,花千骨大惊,莫不是梦里梦到的是真的?!   她回身看向身后,原来是在她睡梦之时,因为做噩梦便不停翻滚,无意中将尾巴搭在了火堆之上,灼痛感便是由此而来。   但见自己原先蓬松漂亮的大尾巴被烧的焦黑,还散发着阵阵焦糊的味道,花千骨一面手忙脚乱扑灭火焰,一面痛心疾首,她的尾巴啊,这么多毛,不知要到何时才能长回来。   带她扑灭火焰清理尾巴时,洞口传来窸窸簌簌的细碎声响,花千骨一惊,抬头看去,一双绿油油的眸子闪烁着贪婪的目光,细看之下,她刚刚平息的松鼠毛又炸了起来,蛇!是蛇!那么大一只蛇!   一只三尺的大花蛇盘踞在洞口,身子约有树干那么粗,“丝丝”地吐着信子,似乎是忌惮着洞口的火焰,才没有贸然进犯。   花千骨尖叫一声,下意识便想寻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从小打到大,她最怕的就是蛇。   一阵寒风刮过,吹灭了洞口的火堆,大花蛇再无忌惮,匍匐着趴入洞口,看着它蠕动的身影,花千骨后头一阵发毛,几欲作呕,心知自己退无可退,何况身后还有尊上生死难料,她捏了捏手心的冷汗,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   洞里的火堆也熄了,只余下那颗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芒,花千骨屏息握紧手中的簪子,只待花蛇缠上来,她便往它七寸之处奋力一扎。   在这被魔气侵染的冰天雪地里,寻常蛇类定然不能存活,现在这条大花蛇绝非寻常走兽,若非走兽,那便是魔物。   蛇妖顺着活人的气息,缓缓靠近两人,停在了花千骨脚边,欲顺着她的腿缠上身子,低声道:“好香的松鼠肉啊!”   花千骨生生打了个寒噤,再也按捺不住,一脚狠狠踢在它眼睛上,蛇妖躲开她的脚,高扬起头部向她袭来。   花千骨见它扬起的身子比自己还有高了半尺,便奋力跃起,瞄准了它的脊椎处狠命刺去,蛇妖反映极为灵敏,轻轻巧巧便躲开她的一击,张着大口在她面部喷了口气。   被蛇妖熏得几欲晕倒,花千骨未及喘息,又接连向它发起进攻,那条蛇妖的修为少说也有上千年,花千骨又岂是它的对手,区区几招过后,背部便被蛇尾打中好几下。   花千骨被逼至犄角,退无可退,蛇妖张着血盆大口,迎头便咬上她脑袋,分明是欲将她生吞入腹。   “刺它眼睛!”冷冷的声音响起。   未及细想,花千骨抬手将簪子抵上蛇妖眼上,蛇妖脑袋后仰,避开她一击,虽未刺伤蛇妖,花千骨却避免了断头之灾。   “运气,打它腹部!”白子画冷喝。   花千骨依样照做,一击不中,下手再击,依着白子画的指点出手,一连击了七八掌,最后一掌终于打在蛇妖腹部,原来这条蛇妖不惧利器,腹部却是它的软肋。   花千骨见它腹部厚厚的鳞片,误以为刀枪不入,是以打斗时并未攻击它腹部。   蛇妖吃痛,勃然大怒道:“活的吃不成,死松鼠勉强也能果腹。”又斜睨着白子画道,”等我把松鼠吃了再来吃你!”   “别理它,挑灯看剑!”   花千骨依言运气,歪歪扭扭使出一招四不像的剑式,发簪终于刺入蛇腹,斜斜自犄角窜出。   蛇妖哪肯放过她,倒转了身子,便向她袭来,却将脊椎处露给了白子画。   借着空当,白子画大喝一声,横霜已然在手,真气注满长剑,一出手,便削断了蛇头。   花千骨打了个滚,翻身而已,看到地上蛇头睁着一双铜铃大眼,临死前都狠狠瞪着她,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好险,若不是尊上及时醒了,只怕她现下已葬身蛇腹。   回身见白子画还持剑立在原地,她喜道:“尊上,你好啦。”   听她声音无甚异样,白子画再也支撑不住,“咕咚”一声,俯身栽倒,与冰面相撞。   花千骨连忙上前扶起,见他面色潮红,额角泛起阵阵冷汗,她心下便已了然,定时方才打斗声惊动了尊上,他怕她受伤,便拼着力气砍了蛇妖那一剑,他受伤委实沉重,而方才一击,又加重了伤势。   低咳一声,白子画哑声道:“不是让你走吗?为何还不走?”   眼泪“啪嗒啪嗒”的流着,取了药丸不住往他口中塞去,边塞边哭诉道:“你就知道赶我走,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我不走,你别赶我走。”   上次白子画怔了怔,张口吞下她喂来的药丸,凝神向她眼眸看去,但见她眼神清澈,一片清明,正是记忆复苏之象。默了片刻,他斥责开口道:“你不要命了吗?知道方才多危险吗?”   抓紧他的手,花千骨急急说道:“我不怕,你别赶我走。”   暗暗叹口气,他只得点了点头,小松鼠性子倔得打紧,缠人的功夫又是一流,他心知她一旦做了的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得了他的默许,花千骨极为开心,道:“尊上,你现在觉得如何了?姐姐的药有没有效果?。”   白子画这才察觉口中清凉,胸口的疼痛也减轻不少,嗅到清香扑鼻的药味,他不可置信道:“这是清露丸?”   花千骨点了点头,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解释道:“这是姐姐配置的,恢复真气治疗内伤用的,我方才看了,这个药对你的伤还有些作用。”   他当然知道,清露丸所需药材极为稀有珍贵而且配制颇为艰难,是仙界少有的灵药,可是,小松鼠竟然当豆子般往自己口中倒……   眼见她又喂来一颗,白子画忙拒绝道:“不用了,一颗就够了,吃多了也是浪费。”   “哦。”花千骨收起药瓶,挽着他的手臂问道,“尊上,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白子画环顾一圈冰洞,皱眉看了看地上已经冻僵的蛇妖的身体,沉吟道:“这个地方侵染了魔气,咱们不能待在这里了,现下你为我护法,待我恢复些许力气,咱们便启程回六界。”   “好。”她乖乖点头,扶他在大石头上坐好。   白子画微微一笑,道:“你怕吗?以后遇上妖魔,只会较今日的更为凶猛,你自己一个人尚可逃脱,带着我,便极有可能会丧命,小骨,你怕吗?”   握紧他的手,她摇了摇头,道:“不怕。” ☆、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二十二章】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   接下来几日,两人一路南行,途中遇上不计其数的小魔小怪骚扰阻拦,不是想吃松鼠肉的,便是找白子画麻烦的,好在没在遇上像大蛇那样难以应付的妖魔。   遇上妖魔,花千骨便是能躲则躲,跑得过绝对不动手,躲不过便在白子画的指点下硬着头皮迎战,短短数十日,虽说修为未见增长,法力却是突飞猛进,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应敌经验,最初打斗时白子画还会出手在关键之时助她一臂之力,到了后来,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小妖小怪都不在话下。   这一日,两人终于脱离了魔气聚集之地,气候也没有极地那般严寒,偶有寒潭,潭中游动着几尾白鱼,冰层间也冒出了耐寒的植物幼苗,空中偶尔还会有飞鸟掠过,虽然仍是极夜,空中的月轮却异常皎洁,天空蔚蓝,冰川寂寥,一派清冷圣洁气象。   前方两块大冰石之间有一汪清泉,像一块铺在冰上的蓝缎子,在月光下微微颤动,散发着阵阵寒意,花千骨欢呼一声,飞奔过去,白子画也不禁微微而笑。   走近了,但见寒潭深不见底,隐隐有白鱼的银光滑过,花千骨捏个诀,化作松鼠原型,“扑通”一声跳进寒潭,冲着那几尾白鱼去了。   在浮上水面时,口中俨然叼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白鱼,她一甩头,将白鱼丢向白子画,开心道:“尊上,接住了,咱们今天吃烤鱼”说罢,又潜入水底摸鱼去了。   白子画稳稳捞住白鱼,心下暗暗叹息,看那白鱼比小松鼠还要大上一圈,又忍俊不禁。   须知越是寒冷的地方,生灵生长的越是缓慢,肉质越是鲜美嫩滑,那鱼长得这般大,定是花了不少年月。   花千骨几番下水,一连捉了五六条白鱼扔在岸边,任其在冰面上拍打跳跃,趁着白子画生火烤鱼,她便坐在岸边打理清理松鼠毛,随着法力的突飞猛进,被烧伤的尾巴也恢复迅速,如不仔细看,几乎与往日无异,身上连日打斗积累下的伤疤却难消除。   白子画烤鱼的手艺差强人意,好在食材美味,花千骨也不嫌弃,一连吃了两大条,恢复了精力,一想到不日便可重归六界,更显神采奕奕,问道:“尊上,今晚在这里歇息了还是接着走?”   白子画环顾四周,沉吟道:“歇息一晚再走吧,你也累了。”伸手指向一块冰石,”你去那里歇着,我要运功疗伤,你当心些。”   极北的那几场大战,几乎耗尽他的法力,雪怪那一掌又让魔气侵入了身体,若是寻常仙者,早就毙命,好在他修为深厚,应是逃过一劫。   纵然如此,他每日都需消耗一个时辰来打通穴位,勉力恢复些许法力,引导魔气,疏导血脉,花千骨法力微弱,又与长留修仙门派不是一个路子,不能助他运功,没有外力引导,恢复得自然缓慢。   花千骨点头应了,见还有几只活鱼在冰面跳动,心下不忍,将其一一放回潭中。   看着那几尾白鱼在潭中甩动鱼尾,鱼鳍出拖出细长的血丝,她颇觉内疚,闭目合十念叨着:“鱼啊鱼啊,吃了你是我对你不住,你对我和尊上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的。”   白子画已背靠冰块,盘膝坐在地上,听她这番祷告,觉得十分好笑,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又不禁感动,心中暗暗庆幸着,她跟在杀阡陌身边这些年,好在没有跟将杀阡陌那一套杀人不眨眼的本领学去,一转念,又为自己的想法哑然失笑,杀阡陌那般宠爱小骨,哪里舍得她沾染一丝血腥。   念及此处,他不由感激。   听到他在身后坐定,花千骨兀自盯着潭面怔怔出神,这一段时日虽然艰苦,但她是前所未有的开心,在这冰天雪地里,只有花千骨和白子画,没有前世纷扰,没有那么多恩恩怨怨,只是简简单单相依相偎的两个人。   前几日打斗时,她还盼着早日回到六界,现在却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最好永远停留在现下。   胡思乱想间,忽然丝丝歌声入耳,如泣如诉,哀婉凄凉,催人泪下,花千骨只觉得异常动听,神思不由得跟着歌声去了,呆呆立在潭边,凄神寒骨,。在她暗自神伤时,歌声忽然转了调子,变得缠绵温存,她呆了一呆,立刻意识到事态不妙,回头看去,白子画已然满头大汗,呼吸急促。   花千骨不由得暗暗叫苦,这群妖魔鬼怪,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尊上正当疗伤紧要关头,一个不稳,便会走火入魔。   冰石呈包围之势将两人与寒潭都围在中间,略略长身便会露出身形,她只得压低身子掠至白子画身边。   低声问道:“尊上,你怎么啦?”   闻言,白子画猛然睁开双目,身子晃了几晃,似是想要站起来。   花千骨大惊,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见他双眼通红,几欲喷火,这分明是走火入魔之象,料想他是受了歌声的干扰,忙俯身伏在他耳边道:“神怡气静,灵台清悠,清心如水,波澜不惊。”这两句正是白子画前日传授她的清心咒要诀,她只盼着此时能够救他一命。   那歌声本就是诱人心神夺人心魄的,一开始调子戚戚哀哀,正符合了花千骨近日来的心境,是以为之失神,后来调子转至缠绵,她年纪尚幼,并不真正通晓男女之事,反倒清醒过来。   白子画却大为不同,两百年前食髓知味,对她的渴望一直在心头蠢蠢欲动,此时花千骨甫一靠近,在他耳边低声软语,他只觉全身血液沸腾,哪里顾得上思考她说的什么,当即展臂拽住她,另一手揽住她的肩膀。   隔着衣衫惊觉他手心火热,花千骨大惊,按住他的身子,急道:“尊上,不可以乱动,快稳定下心神。”   白子画充耳不闻,一张脸缓缓靠近她,唇角似有似无在她发间颈间厮磨,一双手臂缠在她身上,越收越紧。   敌人就在附近,尊上又是这样,花千骨大为焦急,一咬牙,手臂回转,在他胸口几处大穴点了几下,趁着他吃痛的空当,低低喝了一声:”快坐好!”   原本白子画心下烦躁至极,虽然心里觉得隐隐有什么不对劲,却也难以自持,在几处穴道遭到冲击之后,神智顿时清醒大半,于是奋力运转几口真气,试图压下蠢蠢欲动的情思。   察觉他手臂略松,花千骨立马推开他,见他已经稳稳地盘膝坐在原地,心下大定,略微站高了身子,环顾四周,见远处有几个魅影晃动,幸得两人有冰石做掩护,两人才不至被发现,当即手持长剑坐在一边,以防敌人突袭。   歌声却越发缠绵,似深闺私语,情意绵绵,白子画自受伤以后,定力本就大减,歌声比方才更加摇曳,方才勉力压下的情潮顿时喷涌而出,较之方才的情思,已经不是意乱情迷足以形容。 作者有话要说:  1.作者君是学生党,今年已经大三了,校外校内都很忙,更新不定时,而且更得慢了,大家理解一下,呜呜呜╯﹏╰现在一有时间就会更文的,毕竟答应了大家,一定要坚持下去的。 2.最近骨圈事情有些多,那些偏激党来我文章下面冷嘲热讽喷角色刷存在找茬儿挑bug的,绕道吧,不喜欢可以不看,抱歉了,我没时间跟思想偏激的键盘侠作斗争。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第二十三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   月色溶溶,小潭泛着寒光,剑光如水,人影如花。   时值三更,正是情*欲最胜旺的时候,身旁又是自己朝思暮想爱之入骨的女子,教白子画何以自控?   花千骨正自全神戒备,望着远处几条绰绰黑影,猝不及防,忽被扑到在地,一个炽热的身体压了上来。   花千骨大惊失色,又生怕被妖魔察觉了踪迹,强自忍着不出声响,双手抵在胸前,试图将他推开。   男子与女子的体力本就相去甚远,更何况白子画压抑了两百年的欲望突然爆发,人又失了理智,这一抱哪里还肯松手?   一双铁臂紧紧勒在她的腰间,一双眼紧紧凝视着她,但见她眼波盈盈,双唇殷红,什么危机四伏妖魔鬼怪皆被抛之脑后,只想与她一番缠绵厮磨,聊解相思。   但见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双目几欲喷火,花千骨惊骇至极,只道尊上走火入魔危在旦夕,伸手欲像上次那样点他周身大穴,哪料还未出手,已被他制住。   点穴不得,她便出腿撞击他腰间,白子画似是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在她出腿前已经用身子压住她,花千骨却又伸臂往他后背点去,白子画揽着她的腰一个翻身,躲开她一击。   眨眼间,两人已来来回回拆了数招,花千骨大部分招式皆为白子画传授,始终脱不了他的控制,是以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两寸,呼吸相间,而她最后也被他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瞪着他不住喘气。   白子画看她玉容嫣然,双颊红晕,只觉得娇憨可爱之极,经过一番挣扎,几根头发黏在唇上,更显妩媚,不自觉伸手为她拂去唇边发丝。   他的手指至唇边,花千骨张口便咬,白子画手指攸忽撤离,俯身以口相就,辗转反复,手指下移,扯开她的衣带。   忽觉他舌尖撬开自己的牙关,在口中缠绵,双手也越来越不规矩,花千骨又惊又羞又怕,一直以来,两人都是以礼相待,虽处险境,也未曾逾矩,她更没到,两人会亲密至斯。   身上白子画热情如火,身下冰层传来阵阵寒意,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当真是冰火两重天。   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花千骨虽不懂□□,被他这么撩拨,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情思,身子也渐渐软了下来,任他在自己颈间唇上厮磨,酥□□痒的感觉直达心底。   白子画舌头长驱直入,翻搅着她的,花千骨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男子气息,不禁身心俱醉,神魂颠倒。   忽而唇畔一阵刺痛,继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花千骨蓦然惊醒,大敌当前,尊上身受重伤因而神志不清,原是有情可原,可为何自己竟也跟着犯了大忌,难不成自己也糊涂了?   想到自己方才的旖旎念头,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当即松了搂着白子画的双手抵在他的肩头,手忙脚乱地推搡着他。   哪知她越是推,白子画压得越是紧,花千骨又羞又急,脸上一阵红晕盖过一阵,羞愧之余,耳边又听闻脚步声越发接近了。   歌声却是气若游丝,若非仔细侧耳倾听,几乎难以听见,白子画却仍深陷其间,不能自拔。   无计可施之时,花千骨心下极为焦急,一斜眼,看见身畔寒潭幽幽,原来经过一番挣扎,两人竟已滚至寒潭边,不及细想,便搂着他的腰身,滚入寒潭。   冷水灌耳,阻隔了歌声,白子画清醒过来,当即松了手臂,与她分开。   岸边隐隐传来说话声,花千骨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白子画点点头,拖着她的手,迅速沉入潭底。   片刻间,岸边已然脚步声嘈杂,潭底两人举目看去,竟是数十只银尾鲛人,几道银影在影影绰绰印在潭面,四处张望,显然实在寻找两人,花千骨手心里捏了一把汗,手指揪紧白子画的衣袖,只盼着他们未在潭面上找到二人便自行离去。   忽然其中一只顿了片刻,呼啸一声,便冲入潭底,花千骨大惊,忙取了横霜握在手中。   继而其余几只鲛人弯了弯鱼尾,便直击潭面,紧跟着冲入潭底。   花千骨这才意识到方才情急之下,她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她曾在《魔界妖类全册》中看过,鲛人不会言语,但是天生歌喉美妙,水性极佳,修炼法术的天性极高,在陆地里她尚可一搏,打不过还能逃跑若是在水中,不但全无胜算,这潭底小小方寸之地,就连逃跑都不能了。   眼见几只鲛人手持冰剑,四面袭来,剑气激起潭水波动,她已觉立足不稳,身子轻飘飘顺着水流随波飘荡,白子画虽失了法力,但是修为深厚,根基扎实,伸手拉紧花千骨,以免让她被水波冲走。   几只鲛人四面八方袭来,花千骨立时给打个她手忙脚乱,白子画一面出掌迎击,一面出言指教她,哪料料一开口便猛地喷出一口血。   花千骨勉力与那鲛人交了几剑,心里极是害怕,眼见两人圈子越来越小,那些鲛人越逼越近,身上好几处都被刺伤,心想着两人近日只怕要命丧于此,不由戚戚然看了眼白子画。   她没有再水里说话的本事,一双眼却将心里的不舍展现的淋漓尽致。   哪料白子画神色沉静如常,只是冲她淡淡一笑,扣紧了她的手腕,恰好一只鲛人袭来,冰剑卷起一阵水底风暴,白子画气沉丹田,顺着水势的力道,喝道,“快走!”说罢,手臂用力,将她抛出水面。   花千骨只觉得似被卷入漩涡一般,从流急退,跟着水势,“啵”的一声,冲出了潭面,随之潭底掀起波澜,她再入水,已是不能。   知他是想舍命护她,与那群妖魔同归于尽,花千骨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气苦。   一只鲛人眼见花千骨被白子画扔出,随即便要跟着破水而出,却被白子画拦了去路。   白子画失了花千骨的相助,不消片刻便左右见绌,处处被人掣肘,原本恢复了的一点点法力也即将消耗殆尽,周身不知被刺了多少剑,他却浑不在意,只盼着多拖片刻时间,好让花千骨逃脱。   一仰头,却见花千骨抱了块大石头跳入潭中,向着他身前一只小妖冲来,助他解围,那鲛人举剑刺在她肩头,白子画惊怒至极,一股真气蓦然自丹田升起,他一抬手,真气汇聚,当下毙了那只鲛人。   他原本在疗伤之际听闻歌声,岔了气息,以致走火入魔,而寒潭中的寒气与体内热浪相互碰撞,引得血脉激荡,又经过一场大战,激起真气,几处大穴脉竟自行通畅,法力也随之源源不断涌来。   一手揽住她软软的身子,另一手凝气于指尖,“嗤嗤”几下,直击鲛人灵台,他法力恢复,那些小妖又岂是他的对手,躲闪不及,甚至来不及呼喊,就已一命呜呼。   片刻之间,潭水已变成了血水。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二十四章】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待将潭中鲛人斩尽,白子画便抱着花千骨浮上水面,坐在岸上,双掌抵着她的背心,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她体内。   花千骨肩上中了一剑,剑刃深入骨头,方才在潭中有冷水冰冻尚不觉痛,身子甫一温暖,疼痛也随之而来,忍不住痛呼出声。   听她呼痛,白子画连忙收了手掌,将她搂在怀里,揭开衣襟欲为她裹上伤口,哪知在潭中待得久了,她的伤口竟与衣衫冻在一起,他心慌之下一扯衣衫,牵连她的伤口,花千骨低低□□一声,当即晕眩。   白子画自袍子上撕了块衣角,手掌探入她怀中搜寻伤药,一转头,但见在淡淡月光之下,她肩头肌肤细腻白皙,衬着一道鲜艳的伤口,煞是好看,他蓦然便想到了方才走火之时……顷刻便感双颊烧红,当即撇开头,不敢多看,摸索半晌找出伤药给她撒在肩头,又闭着眼为她裹上伤口,拉好衣衫。   这一剑虽未另花千骨受内伤,却也伤及筋骨,她近日来得白子画指导,修为本已突飞猛进,耳朵和尾巴也能自行隐去,这一受伤,耳朵和尾巴在昏睡中又不自觉冒了出来。   白子画听她呼吸渐渐均匀,知无甚大碍,亦宽心不少,便将她脑袋搁在腿上,让她睡得舒服一些,看着她耳朵和大尾巴一摇又一摇,但觉有趣至极。   潭面月朗星稀,云淡风轻,若非隐隐而动的血色潭水,绝无人会料及这里经过怎样一场厮杀。   冰川寂寂,银光遍地,想到她数次危难之中皆不离不弃,白子画但觉有这样一个女子伴在身边,此生已然无憾。   耳畔忽闻嘈嘈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安宁,白子画长叹口气,心中无奈,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索性将花千骨负在背上,匆匆向南奔去。   行了半晌,耳听得身后吼叫声交缠着脚步声,越来越嘈杂,白子画只得越行越快,但见各路妖魔鬼怪自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天上飞的怪鸟,地上跑的走兽,还有不计其数的毒蛇毒蝎,少说也有数万。   白子画负着花千骨东躲西闪,仍是为妖魔步步紧逼,一步步落入众妖包围。   当先一只满身硬甲的庞然怪兽得意笑道:“他便是白子画,杀了他,咱们就能出去了!”   但看那些魔兵个个面目狰狞,许多本已绝种甚至在古书里都未曾见过的魔怪蓦然出现在眼前,白子画不由得暗暗心惊,他一人法术纵然再高强,也难以抵挡这千军万马之势。   他向来沉稳,形势越是危急他越是冷静,即便孤身一人抵挡千军万马,亦毫不胆怯,凌立半空,冷眼观了一会儿四周形势,心下便已有了计较。   右手持了横霜舞成一片剑光,一剑下去便将当先几只妖兽削了半个脑袋下来,左手挥掌成风护住两人,健步如飞,自左侧那群防守最弱的妖兽群中穿过。   众妖还未及出手,只觉得身畔一阵微风拂过,成群妖兽已然倒地。   白子画忧心花千骨的伤势,突出包围后,并不恋战,身后妖兽似雷霆之势,群追不舍,好在他们只是两个人,要捉住他们并不容易,白子画尽挑一些偏僻荒凉的地方走,道上碰见一些三五成群的小妖不足为惧。   只是他途中一连喊了花千骨数声都不见回答,但闻她呼吸愈加轻微,他心中焦急,想要停下来看她的伤势,前方小妖小怪却不断阻挠,他忙于杀敌,根本腾不出手。   奔了小半个时辰,忽觉背上一轻,紧接着胸口钻入毛茸茸一物,紧贴着他的胸膛,白子画一惊,随即宽心。   原来是花千骨在他背上被颠簸的难受,昏昏沉沉中不自觉化作了原形,躲入他的胸膛。   原本花千骨的红衣在雪地里甚是扎眼,现下化作原型,白子画一身白衣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许多眼力较差的妖兽便看不到了。一下子少了许多负担,白子画御风奔得越发快了。   到了清晨时,已到了极北边界,他将结界打破一口,冲了出去,不等身后妖兽追至,又将破口结好。   此时正当初春之际,冰雪消融,柳树初抽树芽,枝头一片嫩绿,几只黄鹂在枝头啼啭,花千骨已从白子画衣中跳出,两人相携着慢慢行走在泥土湿润的河边。   此地究竟临近极北地域,故人烟稀少,一派清幽的自然气象,花千骨深深吸了几口野花香气,只觉沁人心脾,思及这将近一个月来的种种风波,大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不由得驻足停步,与白子画相视微笑。   凝视着她的面容,白子画越看越觉欢悦,长臂一展,将她拥入怀中,右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   溪水潺潺,清风拂过,头顶柳枝簌簌作响,溪中一红一白两个倒影相互依偎。   花千骨看到几朵花瓣被风吹落,掉入溪中,在水中打着转,忽地推开白子画,秀眉一扬,怒道:“尊上,你怎么能这样?”   她变脸太快,一时令白子画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我怎么了?”   花千骨面上怒色更增,道:“你自己做的事情,问我做什么?”   白子画搔着脑袋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她,柔声问道:“小骨,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惹你生气了么?”   一张脸涨的通红,花千骨怒声道:“你是当真想不起来了还是装糊涂?”   白子画沉思许久,越发疑惑,哪里猜的中她的心思,只得摊手无奈道:“小骨,你便告诉我吧,我是当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花千骨气道:“那我问你,昨晚咱们被鲛人围攻的时候,你做什么要丢下我自个儿去送死?你当真以为把我扔上去了我便会走吗?你若是死了,我…..我……岂会独活?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说道后来声音竟已哽咽,一行清泪缓缓自面颊滑落。   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听她说的情真意切,白子画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感动。手忙脚乱为她擦拭泪水,口中不住说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等会儿伤口裂了就不好了。”   花千骨听他这么说,泪珠落得越发急了,一挥手打开他的手掌,扭头就走。   白子画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只能紧紧跟在她后面,生怕她出了什么漏子。   花千骨走的快,他也跟着加快脚步,花千骨步子慢了下来,他也跟着慢了下来,始终与她寸步不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晌,白子画听她呼吸渐渐急促,忧心她的伤势,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   花千骨刁蛮劲儿上来了,奋力甩开他的手臂,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反正总有一天你会把我撇下自个儿去送死,反正你不要我陪着你,反正你从未把我看作 ……看作……”   见她说道这里不再说了,白子画不由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却:“看做什么”   花千骨狠狠一跺脚,问道:“你是木头还是石头?”   被她一番不着头脑的话堵得哑口无言,白子画膛目结舌:“我……我……”他素来不擅言语,更不通晓女孩儿家的心事,被她这么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顿,又是被骂木头又是被骂石头的,他何曾这般被人说过,一时间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见他呆呆立在那里,花千骨更觉委屈,大声问道:“好,白子画,我问你,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听她语气有异,白子画抬头看去,但见她泪眼盈盈,双颊通红,泪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偏偏不让落下,忽然福至心灵,他顷刻恍然大悟。   当即握住她的小手,郑重道:“你是你,从来不是别人,我只当你是花千骨,和待在一处,我心中欢喜得打紧,怎会舍得你走?”   听他这么说,花千骨眼中泪珠渐渐止住,低声道:“以后还会扔下我一个人吗”   说一句“不会”何其容易,可是白子画不愿意骗她,思索了半晌,方缓缓开口道:“小骨,我喜欢你自然希望你一切都好,你开心我便开心,可是让你跟我一起死,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花千骨泫然欲涕,伤心道:“难道我连跟你一起死的资格都没有吗?”   察觉她手心一片潮热,白子画紧了紧掌心,反问道:“当日你原本可以走的,你为何还要跳下来?”花千骨低头不语。他继续说道:”甚至在一开始,你全然不必追着我来到极北,可你明知有危险,极有可能这么一来便再也回不去了,你为何还是要来?”   “我……我……一想到你会有麻烦,哪里还想得到那么多?”   凝视着她发顶那对耳朵,白子画轻轻的道:“那你应该明白,我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长长的一章,深情告白+虐单身汪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第二十五章】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   听他一席话说下来,花千骨竟不知道说些什么,静默片刻,最后轻轻的道:“傻子。”   白子画微微一笑,将她两只手扣在胸前,道:“是很傻,可是这在我眼里,这是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听他说的真诚,花千骨心下感动,轻轻叹口气正待说话,忽听长剑破空声响,有人来了。   两人抬起头看去,但见数十名仙门子弟踏剑而来,这些人修为不凡,一眨眼便飞至两人面前。   当先一人正是蜀山现任掌门云影,看见白子画,大喜过望,连忙上前行了一礼,恭敬道:“尊上。”云隐死后,云翳仅仅做了一百多年掌门,便甩手归隐,将掌门之位传于其女云影,蜀山这些年虽无甚大作为,却也安安分分,弟子降妖除魔,未曾出什么大乱子。   白子画淡淡点头,问道:“同行仙者,可都安好?”   云影脸上隐有焦急之色:“除了蜀山与天山个别弟子,其余仙僚至今未归六界,弟子生怕……”说到此处,他长叹口气,“这批妖兽来得委实蹊跷,不知尊上有何高见?”   白子画沉吟片刻,道:“留下几名修为深厚的弟子,同我再入冰川,云影,你带领其余弟子,回仙界整顿门派,做好防范,若极北结界有异动,定要保护好人界。”   白子画身上自来便有一种威严,让人不得不臣服,听他三言两语便安排好一切,那些弟子对他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花千骨却是秀眉紧蹙,拉住他的袖袍问道:“你又要去那里面?”   白子画抚了抚她的乌发,为她隐去头顶的耳朵,柔声道:“你身上受着伤,且随他们去仙界,”转头对云影嘱咐道,“云影,你照顾好她。”   白子画千年来从不接近女色,便是当年的紫熏仙子也只落了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些仙界弟子少说也活了百年,眼力何其尖锐,怎能看不出这两人之间似有似无的情愫,听到他低声细语,不由得面面相觑。   云影打一开始便注意到这女子,方才一直不动声色,现下见尊上对这只小妖精这般与众不同,面上也忍不住掠过一丝诧异,只是她素来稳重,异样神情也只一闪而过,拱手道:“是。”   花千骨却是一顿足,不满道:“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了,你还去做什么?”   他轻轻一拂袖,面上一片云淡风轻:“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难不成有什么事情比性命还重要吗?”她大声问道,一想到他或许又是有去无回,不由得急得红了眼眶。   白子画面色一改,正色道:“倘若这天下都没了,我这条命留着还有什么意义?”守护着天下苍生,早已成了他的本能,他这一生,皆在为苍生奔波,他自然知道一人之力何其渺小,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无愧于心罢了,在个人与大义之间,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大义,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只怕最为难的一次,便是两百年前在她与天下之间的那次抉择。   花千骨虽然年幼,性子跟着杀阡陌也染了几分邪气,在大是大非面前却还是分得清,听到他这样说,不由一怔,说道:“好,我跟你一起去,是生是死,我都和你在一起。”说着,踏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掌。   “你受着伤,不能去,”一狠心,从她手中抽出,淡声道,“云影,带她走。”   云影闻言,上前道:“姑娘,走吧。”   花千骨双眉一挑,正待发作,“白子画,你…….”话未出口,身子已经软软倒入白子画怀中。   白子画出手点了她的昏睡穴后,便将她交到云影手里,见她秀眉紧蹙,脸上还是方才不忿的神色,不由得莞尔一笑,对云影低声道:“只顾好她。”说罢,携了几名弟子,拂袖而去。   他一生所求,不过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子画甫一离开,那些小弟子再也忍耐不住,立即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不知这女子是什么来历,尊上竟对她这般照顾。”   “你们有谁见过尊上这样对待一个女子?”   “先不说这个,你们何曾见过尊上允许哪个女子亲近过?”   “你没听到那女子如何对尊上说吗?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说不定,他们二人已经…….”   “嘻嘻嘻,想不到尊上也会有那样温柔的神色……”   云影凝视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里,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女子,幽幽叹了口气,被他们吵得心烦,喝止道:”尊上的闲话,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她素有威严,年纪轻轻法力高强,更是仙界大派的掌门之尊,在极北几度斩杀妖魔有目共睹,虽然其间有不少弟子不是蜀山的,也都敬佩惧怕她,被她这么一喝止,立即噤声,不再多言。   云影负了花千骨,召唤出佩剑,带着余下弟子,往南边飞去。   半月后,在长留山山脚下一处客栈,花千骨坐在庭中,气定神闲地吹了一口茶,丁香在微风中送来阵阵熏香,氤氲的茶香与花香钻入鼻尖,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她的伤口已经愈合,半个月里,极北一条讯息都未传来,她初时等得心急,几度都欲返回去找白子画,奈何云影将她看得极紧,数次将她惹得炸毛,几乎要大打出手,亏得云影脾气极好,对她极力容忍,不然莫说她受了伤浑身乏力,纵然没有受伤,也不是云影的对手。   前日忽然传来讯息,道白子画等人以及各派掌门长老弟子皆出了极北结界,虽然有的弟子受了伤,好在皆平安无事,花千骨一颗怦怦乱跳的小心脏自此安定,整个人也消停下来,不再千方百计地与云影作对。   而极北妖兽虽未除尽,却也被众仙布下的结界挡住,外人进不去,它们亦出不来,只是那些妖兽个个皆非普通妖魔,留着终究是个隐患。   原是白子画早就存了疑惑,这些早该在万年前灭亡的物种何以破冰而出,其间必有蹊跷,他怀疑是六界之内有人在背地操控,斩草还需除根,故此,他只是与众仙加厚了结界,意欲回六界一探究竟。   对于花千骨来说,这半月来心急如焚还不是最为难过的,最为头痛的的莫过于,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交头接耳,或对她指指点点,或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窃笑不已,尤其是那些女仙子,背地里将她与白子画的事情更是流传了好几个版本。   花千骨素来脸皮厚,无论别人如何,始终我行我素,当外人在她面前提及白子画食物,她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白子画的爱慕,而被问及两人关系时,她往往含糊盖过。   只是面对他人异样的眼光,她也难免时常在暗地里纳罕,为何仙界的这些仙人比自家隔壁的那两只叫做阿莺和阿鹉的八哥精还要八卦?爱一个人是她与那个人之间的事,她从不掩饰,却也不喜欢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在那些仙门弟子见她是与白子画是一路的,大部分弟子在她面前对她颇为尊敬,而且花千骨性格明快讨喜,很容易便与那些仙门弟子打成一片。   思及此处,花千骨轻呷一口茶,松鼠眼乐得迷成一条缝。   见此,坐在她对面的青衣弟子笑道:“难得见到你这般悠闲,掌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想到前几天对着云影死缠烂打撒泼打滚,花千骨一张脸忍不住发红,道:“我……前几天是不是对云影姐姐很过分?”   那青衣男子道:“还有这个觉悟?不错不错,不算过分。”   他话语中的调侃她如何听不出来?经他这么一提点,花千骨也觉得对云影隐有愧疚,自己这两天想必为她招惹了不少麻烦吧?心下已在盘算着如何跟云影赔个不是。   那青衣男子是蜀山弟子,来历她不清楚,不过看样子,周围人对他极为尊敬,想必在蜀山地位不低,今日众弟子在这间客栈歇息,凑巧在这里撞见花千骨,便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起来。   见她久久不语,青衣男子道:“你很喜欢尊上?”   花千骨大大方方点头,道:”是啊,很喜欢。”   对方显然未料到她会这般坦白,吃了一惊,追问道:“你与尊上如何相识的?听说尊上对你……”   花千骨白他一眼,道:“你是想问,尊上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上仙怎会与我这小妖精混在一处?是不是可这关你何事啊?”   青衣男子吃了个瘪,也不着恼,眼珠一转,正待开口,花千骨猛地站起身,与他道:“我去找云影姐姐了,不跟你说了。”不等他回答,已经匆匆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青衣男子展开手掌,看着手中的一根发丝,低低轻笑:“神转世为妖,呵呵,有意思。”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一)   【第二十六章】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一)   *   却说花千骨绕过闲池,步履匆匆地赶向云影的卧房,云影因是掌门,时时要有急事商议,故给她设的房间颇大,还未走近,远远地便看见几个老仙在外室,不耐烦地踱来踱去。   花千骨这才想起来今日一大早云影便出去了,似乎是蜀山出了什么急事,她等不及与其余弟子一并汇合,便先行一步。   因为同行弟子中有不少受伤的,是以他们一直都是走走停停,此处客栈虽在蜀山脚下,但若真要抵达蜀山门中,少说也需两日,既然云影不在,那几个仙人似乎在讨论什么事情,花千骨不便叨扰,转身便欲离开,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杀阡陌”几个字,惹得她好奇心起,便向屋后绕去。   隐了气息,低着身子蹲在窗扉下,这才听清他们所谈论之事。   原来趁着掌门不在,蜀山之中弟子失职,被妖魔钻了空子,不知是杀阡陌手下那个头领将蜀山锁妖塔结界撞开,放了不少妖魔出来,云影也是因此被蜀山长老匆匆唤回山中,掌权大局。   六界生灵本是相生相克,妖魔自有妖魔的活法,仙门亦有仙门的门道,妖魔可以修炼成仙,仙人也可以堕为妖魔,生命亦如此般循环往复,各有各的天命,倘若魔界消亡,此消彼长,仙门自然壮大,但若是世上无一只精怪,仙界也不会存在长久,反之亦然。   因为妖神出世打破了这个平衡,故妖神人人得而诛之,而自妖神消亡之后,仙门与魔界倒也相安无事,而这次的极北妖兽作乱,仙门也是唯恐打破六界平衡,故极力控制这场灾祸。   花千骨蹲在墙角,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不知此次极北上古妖兽出世,是否与杀阡陌有关。”   但闻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六界刚刚安定了两百年,又要起一场风波了,哎~杀阡陌究竟有何意图啊?”   花千骨听得暗暗皱眉,心想什么坏事情都要往姐姐身上推,不禁对这几个老头子大为不满。   其实极北的上古妖魔还未解决,蜀山内部又出了麻烦,难免让人忧心两者间有什么关联,而杀阡陌是妖魔二界之首,出了事情,很难不让人往他身上想。   忽然其间一人说道:“六界这几百年来的风波,哪一场不是因杀阡陌而起的?”   众人转念一想,当真如此,纷纷开口道杀阡陌的不是,其中一个黑衣的男子更是将桌子拍得震天响,唾沫横飞地将杀阡陌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听得花千骨恼怒异常。   她原本不欲惹事,心中即便生气也只是愤然离去,想要回魔界找杀阡陌一探究竟,只是听那个黑衣仙者越骂越不像话,什么妖魔鬼怪狼子野心,什么不男不女阴阳怪气……   但听他又将好几百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搬了出来硬是往杀阡陌头上扣,花千骨再也按捺不住,破窗而入。   清斥道:“你们自己门派里出了事情,看管不力,关别人何事?”   屋内众人皆吃了一惊,他们原本法术皆不弱,只是一来花千骨得了白子画的指点,法术已颇为不弱,而来几人也未商议什么重大秘事,故人人皆未曾防备,是以花千骨在窗下待了这半天,竟无人察觉。   只见花千骨怒气冲冲地走到那名黑衣男子面前,道:“有本事你再将骂我姐……哥哥的话说一遍”   黑衣男子一怔,即随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更是破口大骂,词汇言语比方才更加丰富,污言秽语不绝于耳,花千骨自幼生长环境单纯,身边皆是淳朴忠厚之辈,何时接触过这般几近泼皮无赖的人。   当下抽出长剑刺向那男子,那男子见她修为不过堪堪十来年,又自恃身份,不屑与她动手,只是闪躲,并不还手,口中的叫骂声却不停下来。   花千骨恼怒异常,拿着剑,使出白子画教她的长留剑法,一阵乱砍,屋内其余仙者多则上千岁,少则百来岁,怎会与一个小姑娘动手,又见她使出长留剑法,这才想到这个女子是与白子画在一处的,怎敢怠慢,于是个个上前劝阻,硬是将花千骨拉开。   其实花千骨与那男子过了两招便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被人拦住也正合她心意,便隔着几人对那男子喊道:“好啊,尊师是那一位?敢不敢留下你的姓名门派。”   那男子冷笑一声,道:“小妖女也配知道我师父的名字?也不瞧瞧自己尖嘴猴腮的模样。”   其实花千骨虽然年幼,却是明眸皓齿,只是修为浅薄,方才一着急,耳朵又冒了出来,被他捉住这个把柄,落了口风。   她刚刚降下的怒火又“噌”地冒了上来,气结道:”山羊胡子臭道士,你再敢骂我和我姐姐一句,信不信我往你身上戳两个窟窿。”   那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不屑道:“小妖精再回炉重造八百年吧,就凭你这点微末的道行,我们蜀山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都能将你打回原形……”说着说着又高声骂了起来。   花千骨虽然伶牙俐齿,但是对这些粗言俚语却不大通晓,听他越骂越不成话,自己一句都驳不回去,心知自己打不过他,只得啐了一口,道:“亏你还是修仙之人,说话怎的如此不堪,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说罢,丢了兵器,夺门而出,心下已经另有盘算,想着改天带着白子画或者杀阡陌再来找回这个场子。   甫一出门,便撞上一人,她揉着额角抬头看去,但见白子画嘴角含笑,一双眸子温柔地看着她,声音冷冷清清:“你想上哪儿去?”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二)   【第二十七章】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二)   *   “尊上!”花千骨一愣,即随扑在他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房中几名仙者纷纷走出屋来,除了那个方才与花千骨争吵的男子,余人皆拱手向白子画行礼,开口唤道:“尊上。”   白子画轻轻颔首,“嗯”了一声,转而挥挥手示意他们莫要做声。   余人心中暗暗纳罕,却也不敢多言,只是静静侯立一旁,看着花千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他胸前蹭来蹭去。   那名黑衣男子却不认识白子画,只是站在那里冷笑一声:“呵呵,找到情郎来做帮手了?”站在他一旁一个年纪稍长的仙者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暗示他见好就收,他却浑然不觉,不断出言讥讽,”小妖女是杀阡陌的妹妹,情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闻言,白子画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一手轻轻抚上花千骨的乌发,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白子画的眼神并不凌厉,只是目光清亮透彻,看得那黑衣男子心中一凛,打了个寒噤,硬生生将冒上嘴边的脏话吞下。   花千骨抬起头来,抽抽噎噎地将那名男子如何欺侮自己,其余人如何污蔑杀阡陌,如何袖手旁观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只听得余人相对苦笑,那名男子更是听得咬牙切齿,几次三番都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语试图辩解却被白子画一个眼神淡淡扫过来,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花千骨好不容易告完状,最后说了一句:”臭道士处处跟我姐姐作对,给我姐姐泼脏水,山羊胡子老道士没一个好东西。”   她气在当头,只想着如何狠狠告上一状,却忘了在场的人里,除了她自己,皆是修道之人,她这一骂,竟是连白子画也一并骂进去了。   那个黑衣青年终是忍不住站出来,喝道:“的确我等无意冒犯在先,只是这位姑娘所言未免太过颠倒黑白,更何况杀阡陌本就非正道之人,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   白子画对他的话仿若未闻,低头问花千骨,道:“是他吗?”   花千骨狠狠地点了点头:”就是他,欺负我最多!”   取出帕子给她擦了眼泪,白子画旁若无人道:“别的我不晓得,只是这个人瞧不起你的功夫,我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小骨,你再去与他比试来过。”   花千骨面上闪过犹豫之色,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个臭道士好生厉害,我打他不过。”   白子画微微一笑:“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花千骨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借着这个机会帮她出气,当下便冲他狡黠一笑,即随踏前一步,与那男子说道:“方才你们那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我自然你打不过,现下大伙儿都在这儿看着别动,我就与你再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   她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强词夺理,那黑衣男子却摇了摇头,道:“我不和你比,你打不过我的。”转头对白子画道,”在下容与,不知阁下是何门何派?”   容与花千骨微微皱眉,暗道: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苦思片刻,方隐隐忆起,在杀阡陌曾经与她说过蜀山的一段往事里,有一个叫做墨冰仙的长老,而那个长老唯一的弟子,似乎唤作容与。   白子画反而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只是对花千骨宽慰道:“去吧,莫要再手下留情,他不是你的对手。”将长剑递到她手里。   花千骨嫣然一笑,开心道:“好啊好啊,你在这里看着,我怎么把他打个落花流水,”说到这里,刻意拔高了声音,”让他看看,究竟是蜀山剑法厉害,还是长留剑法厉害。”   “我不……”容与话未出口,白子画已在花千骨后心一推,花千骨顺着推力挺剑而来。   容与不屑与她动手,自然退身闪让,哪知刚刚后退一步,花千骨已经闪身移至他身后,挡了他的去路,但见寒光闪闪,她手中的长剑直逼面门,容与不得已,召出佩剑,迎上她的剑。   哪知两剑甫一相交,“铛”的一声,容与的佩剑短为两截。   这一下,两人不禁都愣住了,花千骨没有想到,白子画轻轻一推之下的后劲,竟有如此之大。   而容与何尝不知花千骨这一剑之力皆是凭借白子画的那轻轻一推,纵是如此,他心底也暗暗发怵,他的佩剑虽不是什么厉害的名剑,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宝剑,而花千骨手中的长剑不过是一把普通弟子用的稀松平常的佩剑,当下不由得暗想:这个白衣男子好生厉害,修为当真深不可测。   遂将手中半截断剑往地上一掷,对白子画恭敬道:“在下蜀山墨冰门下容与,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白子画瞅着那一丛丁香花,轻轻“嗯”了一声,道:”请教不必,我姓木。”   木?容与脑海中迅速闪过长留几个颇为厉害的角色的模样姓名,无论如何,都从脑子里想不出一个姓木的仙人出来。   看了看白子画的脸色,心知这尊大佛甚是骄傲,自己再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反而要自讨没趣,遂无奈的搔了搔脑袋,转而问花千骨道:“长留小弟子,你师父是长留的那一位?”言语之间已经较方才客气了许多。   花千骨这厢还在寻思白子画为何要谎称自己姓木,听他问及自己,当即笑嘻嘻答道:“我的功夫是白子画教的。”这回答看似是告诉旁人自己的师承,实则模棱两可,并未承认白子画是自己师父,但这也是大大的实话,她的大部分法术皆是白子画所授,却未曾拜师,更何况她对“白子画的徒弟”这个身份一直颇为排斥。   容与一愣,拂袖怒道:“胡扯,小妖……小弟子莫要胡说八道,长留上仙他老人家是何等人物,怎会是你的师父。”   其实不单是容与不信,就连那几个看热闹的仙者也不信,花千骨若是胡扯一个落十一或者火夕的名字,他们倒也信了,若是白子画,即便他就在眼前,也是难以置信,更何况两人举止亲密,全无师徒的样子。   一个年纪稍长的仙者斥责道:“即便上仙对待你不同,你也不能这般折损他的威名,”转头对白子画道,“尊上,你怎可这般纵容他人诋毁你的威名。”   白子画微一皱眉,道:“人我带走了,等云影掌门回来,烦请你们知会她一声,我们就不在此叨扰了。”右手携了花千骨,飘然而去。   白子画?容与瞬间凌乱……   被白子画拉着,花千骨回头冲他扮了个鬼脸,大声道:“我什么时候说长留上仙是我师父了,我只说我的功夫是白子画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这几天玩儿的比较疯,更文都比较晚,不过难得的是作者君勤快了一把~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二十八章】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这场风波一起,两人皆心照不宣,决定往花千骨的故居云雾森林走一趟,一来是为了让杀阡陌宽心,二来,也是为了找他弄清楚,这次的事情是否与魔界有关。   云端上,花千骨抑制不住好奇心,问道:“尊上,你为何要谎称自己姓木?难不成因为我说过你是木头?”   白子画低低笑道:“人家都说我是你情郎了,你怎还不明白?”   花千骨这才恍然大悟,吃吃笑道:“尊上你可真不害臊,我何时承认我与你是……了?”   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白子画认真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小骨,我心悦你。”   花千骨脸上微微一红,低声喃喃:“尊上……”   “小骨,”他沉吟片刻,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这声尊上喊得,太过生疏,不中听。”   花千骨神色一暗,道:“难道要我唤你师父?”她摇了摇头,“我不要。”   揽在她腰间的手一紧,白子画长长叹口气,揉着她的头发无奈地笑道:“都说了是情郎,还唤师父做什么?”   花千骨迟钝的神经这才有了反应,犹犹豫豫道:“画郎”   白子画一怔,继而如她一般吃吃而笑,他以为,她会叫他木头。   花千骨被他的笑声惹得羞红了脸,佯怒道:“笑什么?难不成真的唤你木头啊?被你们仙界那群牛鼻子老道士听到了,又该骂我邪魔外道了!”   见她双颊绯红,一双美目似嗔似笑,女子的娇憨可爱一览无余,白子画勉强抑制住笑意,正色道:“不,这个称呼很好,很……合我心意。”   天空里,白云一层连着一层漂浮在两人脚下,重重叠叠,连绵不绝,在西边太阳落下的地方,白色的云朵被烧成了火红,宛若花千骨的脸颊。   花千骨一颗心怦怦直跳,悄悄握住他的手,声音低若蚊鸣:“画郎,答应我一件事情。”   许是她的羞怯感染了他,白子画的嗓音也跟随着变得低沉沙哑:“你说。”   “在我记忆恢复之前,不要把我当作她,好么?”   白子画微微一惊,“你……”   花千骨嫣然一笑,低低地道:“我不管你以前心里念过什么人,不管那个人与我是什么关系,我只知道,现下你心悦我,只是我,不是别人,更不是因为别人,”握紧他的手轻轻按在左边胸口,她笑得格外灿烂,“画郎……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我想,你是明白我的。”   被她柔软滑腻的小手握着,感受着掌心下一颗只属于小松鼠花千骨的心跳,白子画不由心潮澎湃,思潮起伏,再也按捺不住,低头印上她的红唇。   “小骨,唤我。”他的声音含含糊糊。   “画郎。”在他唇瓣上轻轻一啄,她低低道。   “再唤。”   “画郎。”   ……   晚霞落下的地方有几只黑鸟在盘旋,天边的火烧云越发红艳,宛若新娘的嫁衣。   却说在两人离开后,那些仙者也纷纷散去,独留容与一人,兀自站咋在屋前发愣,忽然一道红影急火火地从云端冲下。   一只火凤将将定在距他两尺开外,火凤之上坐着一个绝色女子,容与心想:好漂亮的大鸟,好漂亮的美人。   杀阡陌骑在火凤上,居高临下,扬声问道:“喂,小仙童,你有没有看见一只红色的小松鼠?”   容与愣了愣,指了指白子画和花千骨方才离去的方向,道:“仙子可是说的那只松鼠精?我看到她与……与长留上仙往那个方向去啦。”   仙子?杀阡陌脸黑了,对跟在身后的随从恶狠狠道:“把他眼珠子给我抠出来!”   该死的白子画,他暗暗咒骂一声,便嘬唇作哨,火凤乘风而去。   当被一只小妖精追着满堂跑的时候,容与欲哭无泪,他这几天,是倒了什么霉啊……   魔界以东不远处,上连绵起伏的群山,在两面夹壁的山峰之间有一处瀑布,飞流直下,穿过瀑布的结界,便是花千骨从小生长的地方,花千骨为其取名为云雾森林。   云雾森林里,果真如名字一般,云雾缭绕,真气充沛,参天松柏高高耸立,直插云端,就连白子画见状,也不由得暗暗赞叹,当真是修仙的圣地。   两人行至白云深处,在松柏尽头,是一处山坳,下了山坡,转过溪涧,随着花千骨的指引,两人再上了一道高高的山峰,白子画眼前陡然一亮,山峰下,锦绣遍野,无数间房屋田舍井然有序地坐落在遍野的姹紫嫣红之间。   站在高高的山峰上,星罗棋布的地貌尽收眼底,有农田,有果林,有私塾,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来来往往的居民脸上透露出一派安静祥和,与方才的层峦叠嶂相较,竟似换了一个世界。   花千骨指向山峰下一处田舍,开心道:“画郎,你看,那个,是我家。”   白子画凝目看去,但见一条清溪的环绕下,一处院落坐落于半山腰,院落里两棵大松树直冲云霄,青草幽幽,繁花似锦,两层的小竹楼掩映在松柏下,清幽静谧。   一手拉着白子画,花千骨顺着山坡飞奔而下,大声喊道:“姐姐,姐姐,我回来啦?”   两人甫一奔下山坡,一个坐在柳树上的绿衣女子便跳了下来,亲亲热热地拉着花千骨的手,笑道:“呀,小骨头回来啦。”   花千骨甜甜唤道:“阿莺姐姐。”   阿莺嗔道:“你这些时日去了哪里?你姐姐都快急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走的这段时日里,云雾森林发生了好多大事,我表姐家的小眉跟村东头的大猫好上了……”   听着她絮絮叨叨论着家长里短,花千骨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嘿嘿一笑,心虚地看了看身边的白子画,又瞅瞅阿莺,心下好生为难,想到若是阿莺让知道她领了个压寨相公回来,她敢保证,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整个云雾森林乃至整个妖界都会知道。   念及此处,她不由得眼神四下游移,一瞥眼,看到一个红胡子老头坐在另一颗柳树下,摆了个算卦的摊儿。   花千骨大喜过望,甩开阿莺的魔爪,喊道“阿莺,我听到阿鹉姐姐唤你了,我还有事,有话明日再说,”说着便奔至那棵柳树下,一双眼睛笑眯眯地弯起,“狐狸大叔,再来帮我算一卦啊,看看我是不是如你所说,长到一千岁都嫁不出去啊。”   那只老狐狸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眸子,仔细打量了几眼花千骨,眼神忽然落在她身后那个白影上,脸色“刷”地白了,颤颤巍巍指着她:“你……你……”   花千骨奇道:“我怎么啦?”   却见老狐狸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逃命般飞速向后跑去,边跑边喊:“白子画来啦,大家快逃命啊~”   “白子画?白子画在哪儿?”   “妈呀,快跑啊~”   “白子画来除妖啦,救命啊~”   原本在路上徐徐行走的的人们猛然乱作一锅粥,狐狸,鹦鹉,老虎,豺狼,松鼠,猫,狗,野猪……众妖纷纷化作原型,作鸟兽之散。   道路上尘土飞扬,不消片刻,已经空无一人,徒留白子画与花千骨两人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画郎。。。。鸡皮疙瘩鸡皮疙瘩。。。。〒_〒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   【第二十九章】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   *   老狐狸占卜算卦的龟壳在地上滴溜溜地打着转,几片黄叶在空中绕了几圈,方才热闹的街道萧索异常。   不悦地抿唇,白子画问道:“我有那么可怕?”   花千骨足足愣了一刻钟,又看了看白子画一脸无奈,忽然捧腹大笑,乐不可支。   两人一并沿街走去,但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楼上的驱妖符高高挂起,当真是万人空巷。   看着门上黄色的纸符,白子画暗暗纳罕,此处群妖聚集,怎地家家户户门上还要挂一张驱妖符,疑惑道:“这里有道士来过?”   花千骨哈哈一笑,随手在一户门上揭下一张符纸拿给他看,笑道:“假的,这是村头老虎精家的寅大猫画的。”。   细看之下,白子画哭笑不得,问道:“这是做什么的?”那符纸的的确确是驱鬼用的符纸,只是整张驱鬼符暗淡无色,上面的咒语分明是乱画一气,无论是驱妖还是驱鬼,全然无用。   花千骨晃了晃手上的符纸,满不在乎地道:“唬人的呗,要不然那些捉妖的来了,还不得把我们一锅端了,这个用来掩人耳目。”   白子画哑然失笑。   依着花千骨的引领,两人很快便到了半山腰,溪水潺潺,门口柏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小灯笼,小灯笼下还系着铃铛。   花千骨走上去将柏树晃了几晃,铃铛叮咚作响,她喊道:“姐姐,我回来啦,你在不在啊”   她的叫声甫一歇,竹门就“吱呀”一声打开,门中走出一个妖艳倾城的美人,花千骨欢呼一声,扑上前揽住他的脖颈,开心道:“姐姐,我好想你。”   狠狠瞪了一眼白子画,杀阡陌黑着脸道:“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找到如意郎君了便不要姐姐了呢。”   花千骨咯咯笑道:“怎么会,我与画……与尊上这不是回来找你了吗?”   杀阡陌冷哼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们家小不点回来自然是找姐姐的,至于你,”冲白子画翻了个白眼儿,神态颇为不屑一顾,“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事儿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花千骨想起先前两人那一场大战,不由胆寒,慌忙挣脱他的怀抱,辩解道:“不是的,这次我和尊上回来,是想问问姐姐,那极北妖兽之事。”   “仙界那群牛鼻子老道士是不是又觉得是我做的?”杀阡陌了然道。   花千骨难过的点点头,又慌忙摇了摇头,道:“姐姐,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   杀阡陌傲然道:“哼,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杀阡陌作恶多端,无人不晓,无人不知,这天下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放出小小的极北妖兽算什么?”   担忧地看了一眼白子画,花千骨慌忙道:“不,不是你做的,姐姐,你为什么要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杀阡陌沉默片刻,目光忽然转向白子画,冷冷道:“是天君,他想掌控六界。”   花千骨吃了一惊,失声道:“天君?怎么会?”   反倒是白子画早在来之前,已猜到了七八分,面上并无波澜。   杀阡陌叹口气,闪身让开:“进来吧说。”   花千骨吐了吐舌头,一手拉着杀阡陌,一手拉着白子画,走进院中,甫一入院,又是大吃一惊,但见院中落叶积了厚厚一层,院中桌椅上的灰尘也是一层摞着一层,蜘蛛网密密麻麻结在房梁下,窗户间偶尔还有几只老鼠窜过。   她这才想起来阿莺说过,姐姐四处在找自己,难过道:“姐姐,你这些时日去了哪里?”   “我去了哪里?我去找你这个小鬼头去了,离家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被哪个捉妖的道士抓走了。”   但见他虽然容貌依旧艳丽,神色间却颇为憔悴,想到因为自己不懂事,惹得姐姐一番担心,花千骨心中一酸,拉着他的袖袍,软语道:“姐姐,我以后再也不乱跑啦,以后都一直听你的话。”   听她这样说,杀阡陌心情大好,挥袖施了个法,将院内屋中清理干净,洋洋得意地看了眼白子画,似在炫耀一般,大声地“哼”了一声,“尊上是客,请坐吧,小不点儿,你去泡茶。”那一副神态,俨然把自己当作了这里的男主人,而白子画不过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花千骨哪里会意识到杀阡陌的小算盘,只当是他接受了白子画,当下拍手笑道:“好啊好啊,顺便去做几个小菜,姐姐,我去后山摘一些蔬菜水果。”   泡茶?做菜?白子画的眉毛忍不住抖了几抖,他不想吃松鼠毛啊~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花千骨提了个篮子欢天喜地地出门去了。   看着花千骨出门,杀阡陌迅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也不招呼白子画,自行在石桌前坐下。   白子画也不在意,跟着坐在他对面,正色道:“究竟怎么回事,说罢。”   火红眸子闪了几闪,杀阡陌幽幽叹口长气:“这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杀阡陌带着花千骨去瑶池游玩,隐隐察觉瑶池里有了魔气的波动,那魔气微乎其微,若非凭借着长久以来对妖魔的熟悉以及高深的法力,他几乎毫无察觉,他心中纳罕,几经查访,无意中发现了天君在试图打破上古众神所结的封印。   杀阡陌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上古妖兽一旦放出,不但人界仙界会面临巨大灾祸,就连妖魔二界,也会殃及池鱼。   可笑的是那个天君在为他察觉以后,居然毫无愧色,甚至试图与他联手,共抗仙界。   杀阡陌自然不答允,匆匆将花千骨扔在瑶池,便去极北阻拦天君进一步的行动,说到此处,他不禁微微叹息:“我太过自大自负,也不屑与仙界这些所谓的正道为伍,竟然一个字都未曾给外界透露,也难怪你们会误以为是我做的。”   更让他恼火的是,两百年都未曾踏足瑶池的白子画竟然去了群仙宴,好巧不巧地,遇见了他的小不点!   在这些年里,长留,蜀山,太白,韶白,一一崛起,而天界的权利,逐步被削弱,尤其是自从妖神出世以后,长留的风头,白子画的风头,更是天界望尘莫及,仙界俨然以白子画为尊,而他这个挂名天君,全无实权。   权利被架空的滋味日日夜夜蚕食着他的心,他本是拥有帝王最纯正的血脉,本应掌控六界大权,为何要他落为傀儡,天君的名号,变成了一个可笑的标志,他自然不甘心。   帝王一族,自上古诸神之战便流传了下来,他们知晓着上古神魔的秘密……   “后来呢?”白子画漠然问道,是他忽略了,权力的诱惑会让一个神仙变得这般丧心病狂。   杀阡陌冷笑:“这个无能的天君,可笑得想要去操控上古妖魔,却沦为妖魔的傀儡,为妖魔所操控。”   “可是你终究还是没能阻止他。”白子画摇头道。   杀阡陌沉默。他与那个被魔气操控的帝君打斗盘旋了一个多月,终究还是没能阻止得了这场灾难。上古封印破除,妖兽临世,是一场比妖神更加巨大的浩劫。他生恐危急花千骨,便急急忙忙跑到长留去,将她接了回来。   只是那时杀阡陌生怕妖魔二界也跟着乱了,将花千骨带回云雾森林以后,又急吼吼地跑去魔界掌控大局,那群魔物一旦出了极北,自然是寻找同类,只是那些魔物太过暴戾,一旦数量多了起来,原本存在于六界的妖魔必然苦不堪言,白子画能想到的,杀阡陌自然也能想到。   花千骨也就趁着杀阡陌掌管魔界而无暇顾及自己的当空,偷偷溜出了云雾森林,而杀阡陌再去找瑶池时,天界已是一片颓败,天君更是不知所踪,而仙界各派高手,却都去了极北……   此时天已向晚,一弯新月初上枝头,掩映在松柏后面,微风拂衣,吹得针叶簌簌作响,门外小溪流水,虫声唧唧。   杀阡陌忽然道:“你们将妖兽关在极北,天君定然不会罢休,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白子画抬眸,神色震惊得无以复加,一个可怕的念头呼之欲出,杀阡陌亦是想到了,与他震惊对视。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此时,一阵山摇地动,浩劫,竟是从这里开始的……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二)   【第三十章】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二)   *   却说花千骨欢欢喜喜提着篮子,在采摘一些新鲜的水果蔬菜,松塔也长大了,还是云雾森林的松子好吃啊……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远山,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云雾山,在摇晃,石子沙砾纷纷下落,巨大的怪鸟从山后飞出,在空中盘旋。   蓦然一声巨响,“砰”的一声,震耳欲聋,脑子都被震得发疼,花千骨瞳孔紧缩,惊恐地看着岩浆从云雾山喷涌而出。   不及细想,她丢下篮子,拼命跑下山,大喊道:“火山爆发了,大家快跑啊。”   灾难发生得太快,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苍翠茂密的森林,眨眼间,便被灼热的岩浆覆盖,烟尘滚滚,浓烟夹杂着滚烫的火山灰,扑面而来。   房屋倒坍,阡陌小路上面流淌着火红的岩浆,小妖精们挣扎着,尖叫着,一点一点被岩浆覆盖,有的甚至来不及化作原型,便以扭曲的形态被凝结在了岩浆里,修为再高深的妖精,也无力对抗这突如其来的天灾,不,不是天灾……   整个云雾森林,都被笼罩在血红的巨大的阴影里,撕扯着那些哀嚎的亡灵。   一条条生命迅速流逝着,恐怖的气息席卷了整个云雾森林……   狂乱中,有人在身后拽住了她,硬生生将她从岩浆的边缘拉回,   花千骨拼命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喊着:“放开我,放开我!”   那人将她抱在怀里,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可是她听不到,那些哀号声,求救声,占据了她的脑海,那是她的家园,她的伙伴啊,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灭在她面前?   白子画在两人周身布了一道结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脸颊紧紧贴着她的,一遍一遍喊着“小骨”。   而她,就那样看着岩浆,从自己身边流淌过,周身炽热得难以忍受,她一度以为自己要化作焦灰,可是没有,白子画将她保护得好好的,她毫发无伤。   他抱着她,一点点升上高空,俯瞰着这片火红的大地。   “求你,救救他们,求你…..”她拽着他的袖子,哀哀地做着无力的恳求,那些生命,就在她眼前消亡,哪怕是一个陌生人,她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那些都是她朝夕相伴的伙伴。   鼻息里满是硫磺刺激的味道,白子画只能悲悯地看着,却无能为力,除了她,他谁都拯救不了。巨大的血红结界笼罩着这片森林,他的法力被克制住了,即便没有被克制,面对这样惨绝人寰的天灾人祸,他也无能为力。   一波又一波涌来的岩浆,喷发得能有千丈之高,张着血盆大口,将它所能触及的东西,生吞入腹。   天空是红色的,大地是红色的,月亮也是红色的。   两个时辰前的世外桃源,顷刻化作人间地狱。   形状丑陋的怪鸟,一群又一群,扑上前啄着他们银色的结界。   白子画催动仙力,维护着结界,额头沁出汗水,在这里,浑身的法术都被压制住了一样,他只盼着这一场灾难尽快过去,在他运气的空当,一只怪鸟啄在了结界脆弱的地方,结界破碎,两人迅速下沉,鸟喙深深插入花千骨后背,从她的背上撕扯下一大块皮肉。   “啊!”花千骨痛的大叫。   鲜血淋漓,芬芳的味道吸引了其他鸟类,纷纷铺上前,欲将花千骨撕扯分食。   白子画又怒又急,一掌凝成光剑劈开那些怪鸟,单手抱起花千骨,提气向上冲去,却在半空中被巨大的羽翼拍落……   白子画大惊,欲再提气,却见大群大群的怪鸟扑下,直击花千骨。   他伸手即斩,黑色的血液溅在衣角,衣服发出“滋滋”烧焦的声音,而那些怪鸟好似不知疼痛般,有的甚至已经被削断了半边铁翼,依旧疯狂地扑向两人,血红的尖嘴啄在白子画手臂上。   白子画吃痛,臂力微松,那只大鸟趁机叼住花千骨的衣领,向高空飞去,白子画咬牙,一道光剑自指尖飞出,直直削掉了那只鸟的脑袋,花千骨已然昏迷,毫无知觉地自半空坠落。   白子画飞身上前,试图接住她,却被大群怪鸟缠住……   灼热的气息逼的她难以呼吸,是要死了了吗?她睁开眼,一片血红映入眼帘,瞳孔瞬间紧缩,惊恐地看着身子距那片火海越来越近。   火海之上,一道红影掠过,稳稳地接住了她。   “小不点儿,我来晚了。”杀阡陌喘着气,汗水一滴一滴打在她的面颊,但见杀阡陌满面灰尘,衣衫上沾染着灰褐的血迹,显然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身上的疼痛,心中的恐慌与悲哀,让花千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颤抖着身子,紧紧缠住他的脖颈。   方才云雾山发生火山爆发时,杀阡陌与白子画分头寻找花千骨,火山,岩浆,结界,怪鸟,圈套,阴谋,突如其来的一切,如同那个设计这一切的君王一般狠辣,将这里所有的生灵摧残,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纵横六界的大魔王,从不知晓害怕为何滋味的大魔王,头一次产生了恐慌,看着空中成群的怪鸟摆成诡异的阵法,发出难听的呕哑叫声,恐惧像一张网,密密麻麻笼盖了他。杀阡陌数度以为,她已经丧生火海,好在白子画找到了她,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感激着白子画。   仰头望着空中那几只大鸟,杀阡陌目中闪过一抹决绝,低头看了看花千骨苍白的脸色,柔声道:“小不点儿,叫姐姐。”   “姐……姐……”她颤抖着双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硬是从嗓子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   “别怕,只要有姐姐在,你什么都不用怕,”轻柔地摸了摸她的烧焦的发丝,杀阡陌血红的眸子里是刻骨的缱绻温柔,“姐姐知道你喜欢老白,虽然我不喜欢他,但只要是小不点喜欢的,我都会拿来给你。”   “姐姐,我不怕。”揪紧他的衣袖,花千骨说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一点一点拉开她的手臂,杀阡陌笑得妖娆,仿佛在用生命燃烧着最后的瑰丽,“小不点儿,姐姐美吗?”   “美,姐姐最美了。”花千骨心底没由来地感到了恐慌,挪动着身子努力向他靠近,杀阡陌却将她越推越远。   通红的岩浆映照着杀阡陌妖艳的容颜,倾城绝色,忽然,他长啸一声,奋力将花千骨抛向白子画,“白子画,接住了,我助你打开结界,你带着小不点逃出去。”   花千骨大惊,“姐姐,你要做什么?”她挣扎着想要靠近他,白子画飞身而上,接住了她,紧紧扣住她的身子。   杀阡陌纵声长啸,声音震慑山林,在声波的威慑下,怪鸟纷纷折翼坠落,与此同时,他咬破手指,双手迅速画着咒语,脚下五行阵法发出耀眼的光芒,掩盖住了岩浆,丝丝法力和着鲜血从身体里流出,凝成一团巨大的火红的光焰。   花千骨哭喊道:“姐姐!不要!”双手拼命捶打着白子画,哭得撕心裂肺,“放开我,姐姐,姐姐,我要姐姐。”姐姐,姐姐居然在散尽功力,助他们打开结界。   白子画目光幽深,杀阡陌是在用生命成全他,成全小骨。   单手抱着花千骨,横霜舞出一长串剑花,银光四射,长串的光剑与杀阡陌的五行阵法交相辉映,一道道仙力注入阵法中。   最后,两人一举一拉,将光球投掷天空,血红的天空被砸出了个大洞,露出青蓝色的碧空。   杀阡陌微微一笑,喃喃道:“小不点,记得我。”她的一滴泪落入他眼中,凉凉的。   脚下的五行阵暗淡下去,杀阡陌挥掌成风,奋力推向两人。白子画借着他的掌风,携着花千骨,发力奔向那片青空……   呆呆地望着他,看着他迅速衰老的容颜,花千骨喉头干涩,眼泪还未涌出,已经蒸发在灼热的空气里。   法力耗尽,真气一松,杀阡陌的身子不可控制地下沉,火红妖艳的眸子却一直一直看着她,他要把她永生永世记在骨子里。   看着杀阡陌坠落的身影,在视线里越来越小,直至融入翻滚的岩浆中,被岩浆吞噬,世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花千骨只觉得身子空荡荡的,神魂不知去了哪里……   火山停止了喷涌,大地不再震动,熔岩开始凝固,一颗晶莹的内丹,自焦黑的土地中飘出,在空中打了几个转,直直嵌入花千骨的额心。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第三十一章】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   六界发生了百年来的一件大事,杀阡陌死了,妖魔二界群龙无首,那一天,云雾山火山喷发,其周遭的山脉皆有波动,而云雾森林的位置委实过于隐蔽,难以察觉,一开始仙界只当是普通的自然灾害,并未干预,等到发现是人为操控再去援救时,已是为时已晚。   前去应援的弟子只能远远地看见两道光影在半空中似是在摆着什么阵法,有人认出那是长留上仙和魔界妖王。   有人心急如焚,却无法打开那一层血红的结界。直至后来,他们亲眼目睹了魔界的大魔王丧生火海,而一贯不染纤尘的长留上仙满身泥污灰尘,抱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子从山中冲出。   时逾那一日的灾难,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六界安静的可怕,没有任何门派受到袭击,也没有任何山脉出现诡异的波动,就连极北的妖兽,都在一夕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切如常,而又不平常,就像是狂风暴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平常,唯一便是妖魔二界为争夺魔王之位出现了内讧,而那并不关乎仙界的事情。   越是宁静,越让人心慌,谁也不知道下一场灾难会发生在哪里,他们唯恐有一天,自己的门派会如同云雾森林那般,于是各派警觉,人人自危。   花千骨受伤着实不轻,自从云雾山出来以后,便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本就羸弱的身子再难支撑,化作原型。白子画只得将她带回长留,日日将放在胸口,费心医治。他在料理长留事物的同时,还要时时刻刻给她渡以真气。   直到一个月后,花千骨才变回人形,虽然依旧昏迷不醒,却也不若先前那般让人束手无策,无数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只要是对她有用的,白子画都会为她找来,一口一口给她喂下,随之,杀阡陌的内丹也发挥了作用,内丹的疗效加上汤药的滋补,使得花千骨身子恢复得越发快了,白子画则大喜过望,庆幸着小松鼠的命总算捡回来了。   原本花千骨在火海中就以受了重伤,后来又被怪鸟生生从身子上撕扯下一片肉,又历经那样一场变故,身上的伤口加上心头的伤口,已是奄奄一息,若非白子画法力超群,又有笙箫默悉心治疗,只怕早已芳魂归西。   这夜里,白子画为她把过脉,察觉她的脉象已经平稳,不由得松口气,想到不日小骨便可苏醒,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忧愁,怔怔地看着她消瘦的小脸,惆怅了半个夜晚。   孰料到了半夜,花千骨忽然陷入了梦魇,口中喃喃说着胡话,白子画一摸她的脉象,又是时强时弱,不禁大急,手掌抵在她背心,真气源源不断地传送过去。   花千骨忽然睁开眼来,愣愣看着他,叫道:“姐姐,姐姐,我好害怕,姐姐,你别走。”双手紧紧搂住白子画,将脑袋贴进他怀里,颤抖哭泣。   白子画心痛不已,将她颤抖的身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心,安慰道:“小骨,别怕,我不走,别怕……”   在他轻柔的安抚下,花千骨渐渐安静下来,大哭转为小小的抽泣,直到哭累了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如此这般,又是一连好几日,病情反反复复,花千骨每夜都会被噩梦惊醒,哭闹着要姐姐,这时往往是白子画最难熬的时刻,她的病他可以慢慢给她治,可是让他上哪儿去给她找一个杀阡陌回来?每每到了这时,除了不断为她输送真气安定心神,别无他法。   这日清晨,白子画好不容易将花千骨哄睡着,幽若在一旁劝道:“尊上,你去歇息吧,我在这里守着。”   因着几日真气消耗过度,白子画也颇觉疲倦,见花千骨面色红润,身子比昨日也好了不少,便轻轻点了点头,嘱咐道:“有事情即刻叫我。”   “尊上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千骨姑娘的。”   对她做事一贯放心,白子画也不再多言,轻轻为花千骨掖好被角,出了卧房。   幽若细细端详着花千骨,见她虽然年纪尚幼,但眉目如画,俨然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即便大病一场,面色憔悴,也难掩其秀丽绝色的容颜,若是让世尊来讲,便是红颜祸水。   这已经是她无数次这样看她了,但是总觉得看不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她对这个女子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好像是前世就认识一般,哪怕她们从未说过一句话。   绝情殿终日孤寂,白子画不爱说话,突然来了一个年纪相当的小妹妹,幽若自然是欢喜极了,近日里也不再销魂殿里打搅笙箫默了,时时一得空,便奔到绝情殿来看她,想到日后总算有人可以陪她吃饭,陪她说话,让她欺负,心中暗爽,然而转念一想,这个女子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祖师娘,又不禁略略惆怅。   失神间,忽觉有人看着自己,她心中一动,向榻上的女子望去,恰好对上一双黑幽幽的双眼。   花千骨微微一笑,哑声问道:“你是谁?”   幽若呆了一呆,点点头,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忽然夺门而出,大呼小叫,“尊上,她醒啦,千骨姑娘醒啦!”   白子画彼时正在厨房煎药,闻得呼声,忙丢下药匙,白影一晃,人已经站在了卧房外面,看着榻上正在缓缓起身的她,喉头梗塞:“小骨……”   花千骨将将从昏迷中苏醒,头痛欲裂,乍一见到他,不禁一怔。   白子画已经大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喜道:“小骨,你总算醒了。”   哪知花千骨却冷冷将他推开,别开脸颊,淡淡地道:“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花千骨生性温良和善,向来不喜与人交恶,对白子画更是一往情深,就连甩脸色都少之又少,这一句话,已是包含了她最大的怨憎与厌恶。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厌烦,白子画心中苦涩,伸手欲像从前那般抚慰她的头顶,却被她冷冷打开,他的手指僵在半空中。   幽若本来还想着看看尊上热情如火的一面,想偷窥一下两人亲昵的场面,哪知千骨姑娘醒来却是这幅冷冰冰的样子,竟然对尊上不理不睬。不禁暗暗失落,忍不住上前责备道:“千骨姑娘,你一连昏睡了两个月,尊上都快急死了,日日夜夜守在你身边,你怎么……”   白子画猛然打断她,道:“幽若!”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睫毛轻轻颤抖着,花千骨颤声道:“为什么要救我,与其活着这般难过内疚,倒不如……倒不如……”说道此处,蓦然想到,自己的命是用姐姐的命换来的,自己怎可言谈轻生,当下紧紧咬住嘴唇,不再说下去。   白子画却变了神色,疾言厉色地道:“你姐姐宁死也要我护着你出来,你若是死了,对得起你姐姐吗?”   花千骨不答,狠狠别过身子背对着他,眼泪顺着面颊簌簌而下。   幽若见苗头不对,看两人一个神色惨淡,一个哀婉欲绝,不知在闹什么别扭,小心翼翼地推了推白子画,说道:“尊上,要不你先出去?你这几日一直未曾合眼,我在这里看着她,不会有事的。”   白子画身子却是纹丝不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花千骨。   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花千骨疲倦的阖上眼皮,轻轻地道:“我不会死,你出去吧,我不要看到你。”   暗暗叹口气,白子画涩然一笑,道:“那你好好休息,别生气,你若是气我不过,等身子养好了,大不了将我杀了为你姐姐报仇。”说罢,摔门而出。   听到摔门声,花千骨睁开眼,泪流满面。   一场生离死别,将他们弄成了这样,家园的毁灭,姐姐的逝世,让她对白子画产生了隔阂,花千骨默默念道,姐姐,姐姐,这也是你始料未及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文时间。。。。大概是下周五吧,国庆节过完了。。。 下一章差不多能写到师父求婚,求完婚就是成亲。。。。然后。。。。就。。。我就不说!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第三十二章】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   一连几日,除非必要之时,花千骨都对白子画避而不见,明知他没做错什么,仍是对他留有怨憎,内心里一直觉得,若不是他,姐姐便不会死,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姐姐是为了她而死的,若那日里困住的人单单只是白子画一人,姐姐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微风拂面,送来阵阵桃花雨,花千骨沿着绝情殿后山的一条小径不紧不慢地走着,经过几日的调养,身子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只是不知出于何故,身体里总有异样的气息波动,每每发作之时,周身好似要炸裂一般,时时需要白子画为她输送真气,引导气流。   白子画告诉她,杀阡陌在临死前将他的内丹给了她,她之所以时时身子出现不适,是因为身子承受不住杀阡陌深厚的修为,难以将其与自身融为一体。   今日趁着阳光明媚,幽若又不在绝情殿,她便出来随意走走。   忽闻树叶沙沙作响声,但与平日里风刮过之时杂乱无章的声音全然不同,竟似有规律地奏着乐章一般,她的听觉素来灵敏,循着声音很快便寻到了后山一片针叶林。   但见白子画一身白袍随风纷飞,一柄长剑在手中舞动,白衣飘飘,寒光闪动,单剑颤动,泠泠震动声悠然不绝,周身的松柏针叶随着他的剑法簌簌下落,又不落在地上,而是跟着剑风舞动。   其实旭日高升,风动树梢,花落林间,白子画面容清俊,神色淡然,分明是在练剑,却好似修心一般,出手快慢有致,起起落落间井然有序,衣襟当风,飘飘然若乘风归去,羽化登仙。   花千骨不知不觉已看得痴迷,一颗心不自禁地怦然跳动。   忽见空中远远飞来一人,花千骨连忙闪身躲在树后。但见那个弟子恭敬在白子画面前说了什么,白子画面有忧愁,她好奇心起,隐了身形,掩了气息,悄悄靠近二人。   落十一简单将近日来六界的动静一一给白子画汇报,最后忽然问道:“尊上,你说,这一次,六界还守得住吗?”   白子画垂眸,沉吟良久,道:“此次六界遭逢大劫,连我也看不清这局势的走向……”   落十一一惊,问道:“难不成,六界当真逃不过这一劫?”   仰头望着松柏那几棵高耸入云的松柏,白子画道:“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遍,也与你师父和师叔商议过许多次,只是想到后来,也不过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已,守得住或者守不住,谁也看不透了,竭尽全力便是。”   闻言,花千骨不由得一怔。   落十一怔怔地看着他,心生钦佩,修仙百年,他早已将生死置身度外,但一想到六界会沦为魔族的天下,心中不免惶惶。   他是一个心有牵挂的人,做不到尊上那般大爱无疆,他还有糖宝,他在这红尘中的尘缘未断,他死了没什么,他不想看着他心爱的人和事就此消亡。   察觉到他的困惑,白子画淡淡道:“十一,冥冥之中自有天命,因果循环,轮回宿命,魔中亦可生正,正里也有邪生。生死修短,岂能强求?”   这些日子来落十一时常为此事焦躁不安,被他这么一开解,豁然开朗:是啊,无论守得住守不住,问心无愧便是了,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与其庸庸碌碌毫无意义地活着,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也没什么遗憾的。当下深深一揖,感激道:“多谢尊上指点。”   摩严生性急躁,又是有执念之人,落十一跟在他身边久了,虽学了一身本领,但偶尔会对一些事物产生迷茫困惑,摩严往往难以察觉,更无法加以开导,每当落十一到了修仙阶段的瓶颈时期,便难以突破,摩严无法对症下药,白子画便会提点他一两句,以免他入了魔障。   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子画谆谆教诲道:“十一,你须知,一个人有多大能力,便要承担多大责任,我们不比寻常人,所承担的东西自然也与他们不同,所做之事只求尽力,若是计较于得失胜负,那便是违背本心了。”   一个人有多大能力,便要承担多大责任。   这一句话,宛若一记警钟,敲在花千骨脑中,振聋发聩,一些曾经听到过的关于尊上的话语如纸片般扑面而来。   “尊上是仙界第一人……”   “尊上的法力超群,六界皆在他的庇佑之下……”   “尊上……”   原来这就是他所肩负的责任,整个苍生都是他的责任,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他都需要去用心守护,他超群绝伦的仙资背后,是整个天下的重担。   不知何时,落十一已悄然退下,白子画拿起剑再次舞起,低低吟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长则?”   花千骨幼时修炼法术总爱偷懒,念书却颇为认真,于他这两句话的意思也是懂的。   天地是一个大熔炉,造化为炉匠,阴阳二气翻起炭火,万物都在里头熔炼,或聚首,或离散,或消亡,或休息,哪里会有一定的规律?   细细咀嚼之下,不由得痴了。   看他年纪不及三十,总不自然地将他当作大哥哥看待,其实细细究来,她的年龄连他的零头都够不上。人人都赞白子画法术超群,空前绝后,可他心中的苦,又有几人得知?   “释智遗形兮,超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细故蒂芥兮,何足以疑!”   白子画念得波澜不惊,花千骨站在相距不远的松树之后,心头却涌上一股浓浓的沧桑悲怆之感。   但见他越舞越快,最后只余一团白影在眼前晃动。   恍惚中,花千骨想到一次在凡间游玩时,有个私塾先生教导弟子道: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的吗?   心怀苍生,肩负重任,却无人倾诉,无人理解,冷冷清清,孤孤单单?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忽地不知怎地,花千骨心头一疼,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不爽,来更文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第三十三章】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白子画忽地顿住了身形,目中寒光闪过:“谁?”剑尖一扬,几根松针冲着花千骨飞来,恰恰簪在她的发间。   她咬了咬唇,从树后走出。   见是她,白子画面上惊讶一闪而过,随之淡然,柔声道:“你大病初愈,应当好好休息,怎地这般闲不住。”伸手为她拔去发间的针叶。   花千骨结结巴巴地道:“在床上躺得倦了,便出来走走,我……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练剑的,也不是故意偷听你与别人的谈话的……”越抹越黑,她咬咬唇,道,“我……我这就回去。”不等他回答,转过身,掩面快步奔出松林。   过了这许多天,花千骨早已对白子画放下心结,很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可是白子画许是被她先前的冷漠伤了,很多时候明明触手可及,竟不再与她主动亲近,而晚上在自己睡着以后,他时时都会过来探望,有时一守便是整夜,对此她并非毫无知觉。   望着她的背影,白子画只当她还在生闷气,并不追赶,眼神不由得暗淡下来。   回到房中,花千骨在地上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没由来得觉着烦闷,白子画那句“能力有多大,责任便有多大”回荡耳边,他说这句话是面上一闪而过的悲悯与杀阡陌临死前的温柔决绝交织在一处,令她胸中气血澎湃不已。   无头苍蝇般乱走一阵,花千骨忽地提起挂在床头的剑,走出门,在院中舞了起来,将方才从白子画哪里看到的一套剑法一招一式全部使了出来。   自从得了杀阡陌的内丹,她的记性比以往加强了许多,方才只见白子画使过一遍,竟将这套剑法记了个七八成,若放在以往,莫说一套剑法看上一遍,即便是一招剑法学上四五遍也不见能使得出来。   她天资鲁钝,杀阡陌又是个急性子,教上两招教不会便没了耐性,是以他自己虽然空有一身功夫,花千骨得他传了十多年,依旧是一无所成。   好在白子画极有耐心,那时在极北危难之际,对于一招一式都对她细细点拨指导,她学不会也不着急,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指点。   长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花千骨手里宛若水银流动,她想起幼时姐姐将她捡回家,为她建造了云雾森林;   丹田内有热流滚滚而出,剑势一转,飞速地舞了起来,幻化出一片清光,她想起姐姐数十年一点一滴的温柔体贴和深藏不露的情意;   长剑向上冲去,又猛地向下劈下,剑光与烈阳一映,变成夺目刺眼的光辉,她想起阳光下和同伴嬉戏打闹,太阳在云海中喷涌着烈焰,云雾森林蒙上了一层红霞;   真气流转的越发迅速,难以抑制,原本平平一招,在她手中幻化出无数精妙招式,她想起狐狸大仙诅咒她活到一千岁都嫁不出去,她想到阿莺阿鹉八卦着家长里短,她想起寅大猫为村子里一张一张伪造驱妖符……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   千变万化兮,未有始及。   烈日透过云海,火一般地烧了起来,万丈光芒普照大地,长剑折射出霓虹般七彩的光晕。   她想起,一个人有多大能力,便要承担多大责任。   如同这太阳一般,永生孤独地挂在天空里,照耀世人。   她舞了许久,太阳渐渐从头顶转到山下,日暮西垂,夜色渐浓,月亮又从树梢爬起,高高挂在蔚蓝的半空里,对着那轮玉盘,往事历历在目,她心中又悲又喜。   云雾村庄的月夜,想必也是月明星稀,银光遍地吧?松林中涛声阵阵吧?   云雾山的月光下,白昙花想必正在吐露芳华吧?不知哪家的情人会在月下相会?   云雾溪流蜿蜒流动,在这样的月华下,会不会依旧是白茫茫一片呢?   她一回头,白子画就站在她身后,月华照上他的脸,一片清辉,不染纤尘。   她茫然看到了前尘过往,在波澜壮阔的大江之上,皎皎的巨轮之下,他也是这般神情,清冷寂静,无思无邪,一低眉,便倾泻了一地的光华,洒在她心里,莫名悸动。   走近她,白子画静静地道:“学武看似修功,实则修心,唯有心无杂念,方能如臻化境。”   她停下剑来,呆呆地望着他。   一手叠在她握剑的手上,带着她将剑平平推出,低声道:“道法自然,武学之道又与道法息息相关,这套‘镜花水月’旨在一个‘空’字,你心有杂念,自然难以领悟其中精髓。”指尖在剑上轻轻一弹,发出“铮铮”声响。   手腕颤抖,“铛”----长剑落地。   花千骨猛地转过身,抱紧了他,叫道:“师父。”   白子画狠狠一颤,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双肩,结结巴巴道:“小骨,你……你想起来了?”狂喜之下,竟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花千骨怔怔看着他,缓缓摇头:“只是有一些不大清楚的画面在脑子里乱窜,我头有些疼,我……我不知道。”伸手在额头重重拍了几拍。   对着月亮长长叹一口气,抓住她的手腕,白子画小心翼翼将她纳入怀中,低声道:“想不起来就算了,不必勉强自己。”   柔顺地趴在他怀里,花千骨低低“嗯”了一声。   无需言语,所有的隔阂皆烟消云散。   静静相拥一会儿,花千骨忽地轻轻问道:“师父,你说,一个人不管活多少岁,都总会死的,为什么还要活着?”   “天地不变,而万物瞬息万变,既有其生,必有其死,生命便是这般传递下去,”说道此处,白子画的目光变得极为深远,这番话,便是很久前自她口中说出的,“因果循环,这也是宿命轮回。”   “若是六界至此覆灭,那么前人为这片天地所创造的一切都会归于尘土,岂不可惜?”   “逃过又怎样,逃不过又怎样,一切在冥冥之中掌控,与无穷的天地相比,吾生不过须臾,世间的千变万化,也不过是天地轮回里的一个小小变动。”   怔怔地推开他,花千骨问道:“既然一切终究都会归于尘土,那么师父现在在做什么?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白子画淡淡一笑,答道:“因为我也是这三千繁华中的一粒微尘,我所能做的,便是尽力守护这一轮回的一方天地。”   细细回味几番他的话,花千骨忽地突发奇想,问道:“师父,那你说,在千年万年以后,在无数次轮回以后,会不会还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和一个一模一样的我若是有,你说,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这番轮到白子画愣住。他忽然想到,倘若当初自己没有遇见她,没有收她为徒,或者没有去瑶池,那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倘若当真有一个那样的自己活在另一个时空里,那该有多孤独?念及此处,不禁愣愣失神。   花千骨推了推他:“师父,师父,你在想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白子画呼吸忽地有些急促,声音带了一抹不安:“若是六界至此覆灭,我只怕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和一个一模一样的我,便是有,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如你我一般两情相悦,”顿了顿,他定定地看着他,“小骨,我只想抓住此刻,我要你好好的做我的妻子。”   风轻扬,月溶溶,白子画郑重道。“小骨,嫁给我。”   月光淡淡,花千骨眸中流光溢彩:“好。”若是以后再也出现不了一个白子画和一个花千骨,或者若是那个花千骨没有遇上那个白子画,又或者遇见了只是擦肩而过……   想想就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 ~我的松鼠小骨头,实在舍不得把你送进婚姻的坟墓啊,~ ~~泪奔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二)   【第三十四章】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二)   *   八月十五,长留掌门大婚,处处张灯结彩,充满着喜庆的气息,而长留仙山,从掌门到长老,再到弟子,个个忙得不可开交,皆在为这长留千百年来的头等喜事忙碌着。   三天前,长留上仙要成亲的消息一传开,整个长留乃至整个仙界,皆是愕然,摩严最是怒不可遏,在贪婪殿里砸了好几天东西,只是众人看着是白子画铁了心地要娶一个妖女,轰然过后,也不敢多言。   反倒是更多的人,对长留上仙那个未过门的妻子,都抱以好奇的心思,想瞧瞧能让断情绝欲千百年的掌门动心的女子究竟是何等颜色。   想着现下内忧外患,花千骨倒不介意婚礼有多隆重,即便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简简单单做个见证,她也心满意足,白子画却笑道,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因为他的小骨就是最好的,也应该得到最好的。   短短的几日,婚礼所需一切事物,皆经由白子画之手,布置妥当。   虽当危急之际,但是白子画毕竟贵为一派掌门,他的婚礼倒也颇为隆重,长留弟子对白子画素来仰慕,而他的婚礼,可谓是长留千百年来最大的喜事,焉有不庆贺之理?   更有舞青萝火夕一众爱热闹的好事者,更是将白子画二人的事迹经过脑补加工处理,制成一本本画册,在长留内部广为流传。   其他门派掌门长老等抽不开身的,也纷纷派弟子送上贺礼。就连摩严,在发过脾气过后,经不住笙箫默跟自己几个徒子徒孙的撺掇,给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媳妇备下了几份厚礼。   站在铜镜前,花千骨细细端详着镜中女子,一身流光溢彩的大红喜服,凤冠霞披,眉似远黛,眼波流转,明媚生辉。   幽若赞叹道:“千骨姑娘,你可真美,这一套喜服,穿在你身上,当真是把那九重天的仙子统统给比下去了。”   手指不安地摩挲着面料上五彩的绣花,花千骨紧张道:“这个样子会不会很奇怪,我……”一切来得太快,让她凭空生出了不真实的感觉。   “不会!”幽若斩钉截铁道,“新娘子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你又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   花千骨低低道:“他可真是费心了。”遂娇羞一笑,顿时满堂生辉,幽若看得呆了。   “夫人,该拜堂了。”舞青萝走近房来,看到花千骨,顿时眼前一亮,呆呆道,“难怪尊上非你不娶……”   幽若连忙取过一方红布,轻盈抖开,挡住花千骨的面容。   花千骨只觉一道流光在眼前一闪,便被一片红色盖住,听见舞青萝的话,心下默默道:即便我是个丑八怪,你们掌门也是非我不娶。   被幽若和舞青萝搀扶着,红盖头在头顶一晃一晃,花千骨只能看到自己脚尖一步一步往前走,上了花轿,从绝情殿到长留大殿,不消一刻钟。   长留大殿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远远地看到新娘子的花轿飘来,落十一手指一扬,号炮齐声吹响,长留弟子齐声礼赞唱和。   花千骨嘴角弯起,听着耳畔的嬉闹声,暗暗数着:“一,二,三,四,五……”她数过,从门口到礼堂,不多不少,一共是一百零八步。   “尊上----”有弟子匆匆奔入礼堂。   “一百一……啊……”花千骨轻呼一声,那个弟子撞上了她,立足不稳,大红盖头轻轻颤了几颤,从眼前缓缓滑落。   “尊上,大事不好,大批妖魔围攻蜀山,云影掌门下落不明!”那弟子气喘吁吁道。   大殿里吹打声,嬉笑声,一下子停了,鸦雀无声。   花千骨驻足,抬眸。   白子画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同样是一身喜服,长发高高束起,面如冠玉,眉目俊朗,风姿卓绝。   终究还是来了,白子画苦苦一笑,迟不来,早不来,偏偏是这个时候。   看白子画定在原地,并无任何动作,那弟子焦急道:“尊上,事态紧急,还需当机立断。”   摩严也开口道:“子画,此事非同小可成亲……待日后罢。”   白子画却是犹豫地看着花千骨,神色间充满内疚:“小骨,我……”   隔着几步远,花千骨淡淡一笑,柔声道:“我就不陪你去啦,你…...一切当心。”她身上旧疾未愈,去了只会给他添麻烦。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心下震动,白子画上前几步,猛地展臂将她捞进怀里,嘴唇在她唇上狠狠辗转片刻,沉声道:“等我。”   花千骨面色潮红,心脏怦怦直跳,轻声道:“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嘴角轻轻弯起,为他细细理了理喜服的褶皱,仰头看着他,眼珠乌黑发亮,“我等你。”   “尊上!”那弟子急急喊道。   眼前之事紧急万分,白子画一咬牙,放开她,转头出门。   站在大殿门口,朗声发号施令:“长留弟子听令,妖魔来犯,蜀山危机,一千弟子随本尊前往蜀山援救,余下弟子,镇守长留,大敌当前,莫要掉以轻心。”   “是!弟子遵令。”   临行前,回眸看了她一眼,“万事小心,不要离开绝情殿。”他低低嘱咐道。   花千骨微笑着点头答应。   余下的人商议几句,也纷纷散去,一场庆大喜事,因这么一场意外,转眼间就风流云散,草草收场。   “咦?夫人呢?”糖宝忽然问道。   “会绝情殿去了,哎~”火夕指着远远飞去的背影说道。   众人顺着他的指尖看去,但见花千骨御风飞向绝情殿方向,绰约的身影宛若一朵红云。   怔怔看着她的背影,糖宝难过道:“大婚之际,新郎离去,夫人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轻飘飘回了绝情殿,看着满地零零落落的红花,花千骨心中忍不住失落,在院中立了半晌,想到方才这里还是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一下子变得清静起来,胸口闷得难受。   月上梢头,对着那轮圆月幽幽叹口气,她转身回了喜房。   房中一片艳红,堂前桌上还摆着鲜花仙果,一对白玉杯子发着冷冷的光泽,透出些许孤寂的味道。   没有点蜡,花千骨摸索着走入房中,坐在榻沿,摸索着身下光滑的绸缎面料和上面刺绣的大朵大朵合欢花。   忽觉掌下布料传来阵阵温热,有人来过,她“咦”了一声,立即警觉。   她猛地站起身,伸指去点亮夜明珠,手臂却被冰凉的东西缠住。   黑暗里,传来毛骨悚然的笑声。   有难闻的气味喷赛在面颊上,花千骨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  怅怅然,无病□□之作,不喜者,请忽略。 作者君一直在犹豫,究竟要不要让小骨这么早就嫁给师父? 很多人喜欢婚后画骨,也有不少人在写婚后画骨,我却偏偏喜欢写婚前的画骨,而往往写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便停笔不前,这是惯例。 作者君是一只还在念书的单身狗,不晓得婚姻坟墓的可怕,只是往往无法想象当爱情变成婚姻与责任的时候,当初的悸动还有几分? 小时候看金庸,读神雕,读笑傲,喜欢小郭襄,喜欢仪琳,喜欢小昭,那时候总觉得金老爷子对待自己笔下单纯的女子太过残忍,不是常伴青灯古佛,便是远走他乡,后来长大了,再读神雕,才体会到金庸对小东邪的仁慈。 让她保持最初的纯真,而不是像寻常女子一般,为了婚姻家庭奔波劳碌半生,世人皆妄,红尘之中几多磨难,倒不如让她带着自己纯真的爱情,常伴佛祖。 当她回首自己的一生,有的只会是对红尘的恋眷,而不是寻常女子那样在婚姻里的患得患失。 而对于楼主而言,让小骨在婚姻中一生尝尽酸甜苦辣,像俗世的女子那样,留下一生痴怨,半生悔恨,太过残忍。 很多时候写到婚姻,多半难以写下去,大家可以看到,在楼主笔下,画骨连个孩子都不会有,不是楼主不会写,而是不愿意写。 很多人当然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师父会给小骨幸福,当然,除了师父,没有人会给小骨幸福,但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婚姻却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了。 看小黄蓉,在射雕中多么豁达明媚的一个女子,在神雕中成了什么样子?你能说郭靖没有给她幸福吗?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我不想看到小骨从“桃之夭夭”的少女变成“氓之蚩蚩”的怨妇。 这是仙侠,或许小骨永远不会有桑之落矣的一天,或许即便是落了,师父也不会厌倦,她的婚姻很幸福,但那个已经不是我想要的小骨了,不写也罢。 我只写画骨单纯的爱情,不写他们的婚姻。 一首歌,停在最酣畅淋漓的□□,足矣。 谁也不知道后面的曲调会有怎样的不堪? 话已至此,亲们还要问,小骨啥时候能跟师父成亲吗? 2333,等画骨成亲的时候,就是文章完结的时候。 嘲笑我想法太单纯太无知的老人家们不要笑也不要批判〒_〒 已婚人士也不要打我,这只是一只单身狗的异想天开,抱头,遁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第三十五章】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   蜀山遭到魔族袭击,伤亡惨重,掌门云影下落不明,与此同时,天地中心地带的盘古斧亦悄然失踪,南北两极冰山山脉砍断,上古魔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大地两端,魔兽过处,寸草不生,哀鸿遍地。   位于东西南北的四大门派,以长留居东,太行山为西,南岭居南,天山为北,昆仑山居中,以长留号令为尊,集结仙门弟子,严守阵地,布置结界,抵御魔族入侵。   七杀位于中部地段,妖魔二界本可借机向昆仑山发难,只是一来,自杀阡陌死后,群魔无首,妖魔内部已是四分五裂,分裂后的各个部族的力量都难以与仙界抗争;二来,有不少妖魔颇有远见,深知一旦上古妖魔入侵,依照他们强大的力量,定然难以容忍他们这些原本的妖魔。   仙界之人也是想到了这两点,并不以其为患,眼下重要的是,蜀山位于东部要道,蜀山一旦沦陷,长留唇亡齿寒,难以守住,届时整个仙界便会崩盘。   因此,白子画率领长留弟子援救蜀山,而花千骨的失踪,是第二天才被幽若发现的,大家心知肚明,花千骨是用来挟持白子画的最佳人选,摩严出于大局考虑,一直将她失踪的讯息压下,尤其是对于白子画,更是守口如瓶,笙箫默则在暗地里带人去南北两极打探。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疏疏一晃,两月过去,那些魔兵个个训练有素,魔兵首领楚帆是一只上古鱼妖,法术诡异暴戾,运兵入神,又有妖兽相助,仙界虽有神兽,却难以匹敌,好在妖兽将将突破封印,数量并不多,在白子画带领下,经过几场浴血奋战,蜀山一片群山已经夺回大半,云影亦由白子画潜入魔兵阵营救回。   这日日暮,白子画凌立山巅,隔着一条沧河,遥遥望着对面魔兵驻扎的山地,对面山势,接受眼底,脑海里思索着如何夺回这一片山峰。   西落的余晖为对面的山壁涂上了一层血一样的颜色。   忽见对面半山腰里,树木大片纷纷倒下,大约二百来个魔兵在山腰间排列开来,只见楚帆大摇大摆往军队前一坐,一扬手,两个魔兵拖着一个红衣身影上来。   牢牢盯着那个红衣身影,白子画心中升起异样的慌乱。   那两名魔兵依照指示,将那个红衣身影钉在山石上,两枚寒铁钉,穿过那人的手腕,鲜血汩汩流下,沿着山石,异样瑰丽。   待那两名魔兵闪开,白子画定睛看清那人的脸,心下顿时凉了半截,只觉神魂俱飞,身体空荡荡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首领楚帆笑声震慑山林:“长留上仙,你看看这是谁?”纵身跃上那块山石,将花千骨低低垂下的脑袋抬起。   小骨,是小骨!   花千骨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狠狠地盯着那片山壁,白子画双目通红,自身后抽出一把长剑,狠狠劈空斩下,斩在蜀山结界上,他并未运气,长剑将将碰上结界,已被震断。   楚帆扬声笑道:“长留上仙,你说,她的血,用多久才能流尽?”那样尖利的笑声,透过层层林木,一字不漏的传入白子画耳中。   他目眦欲裂,召唤出横霜,扬手欲再次劈下。   云影见状,连忙上前拉住他,急道:“尊上,不可!”   白子画已是怒极,振臂将她甩得老远,真气注入长剑,直指对面山崖。   云影在空中转个身,张开双手拦在他面前,喊道:“尊上,你冷静些!”   “小骨,是小骨!你叫我怎么冷静!”白子画低低吼道,“你给我让开!”   “若是结界破了,蜀山长留乃至整个仙界都不保,尊上,你要分得清孰轻孰重啊!”   白子画气极反笑,冷冷道:“除了她,我什么也不在乎,你给我让开。”   “那你先废了我!”云影闭了眼,感受着横霜的剑气距离自己的面门,越来越近,她可以想象,那一柄长剑是怎样在她面前,一寸,一寸,劈下。   “当啷”一声,长剑落地,云影睁眼,看到白子画满脸颓然,嘴角冷冷吐出一个字“撤!”   云影松口气,一颗心怦怦直跳,这个她仰慕崇拜了数百年的男子,差点为另一个女子,放弃了天下苍生。   怒火过后,白子画冷静得吓人,蜀山大殿外,拿着长剑在沙地上不停地写写画画,皱紧眉头,却难以找出找出一个万全之策。   蜀山有他坐镇,那些妖魔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一旦他去了敌军阵营,敌军势必偷袭,若是从一方进击,蜀山仗着人多势众尚能抵挡一阵子,若是从东西方向逐个击破,只怕难以抵挡。   见他在沙地上写了又抹,抹了又画,从他写写画画的痕迹来看,云影已明白他的顾虑。   不由得幽幽叹口气,道:“都怪我学艺不精,蜀山遭难,我竟不能护本门周全,若是墨长老在就好了。”   白子画眉头皱的更紧了:“墨冰仙?”   她点点头:“嗯,墨长老常年在外云游,不知现在在哪里。”   看着沙地上凌乱的字迹,白子画忽道:“云影,你下令让东边要道的人,都撤回来,只留几个弟子看守,全力埋伏在西边山腰处。”   云影一惊,即随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尊上这是要唱空城计吗?”   白子画道:“我去救小骨,你们……”当下将战略部署,山形地势,一一与她详细说明,就连战败后退往长留的路线,都详细指出。   大风呼啸着穿过山林,黑云遮蔽了大半个天空,月光惨白的自黑云间斜斜射出,淡淡映照在山涧里。   岩石上血迹斑斑,有的已呈褐色,石壁上的女子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楚帆冷冷捏住她的下颚,将一颗丹药塞入她口中,忽觉身后有异动,他转身仰头望去。   “你终于来了。”   白衣男子凌立半空,长剑发出森然的冷光。   重重魔兵蜂拥而上,挡在楚帆面前。   楚帆讥讽道:“我当真以为长留上仙会无私到为了蜀山,舍弃自己的结发妻子,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白子画剑尖轻颤,寒光闪动,白衣游走,眨眼已移至山壁之前,身后魔兵纷纷倒地。   “好快的剑,好快的身法!”楚帆赞道。   剑尖指着他的咽喉,白子画沉声道:“放了她。”   楚帆道:“这个女子是帝君交给我看管的,若是交给了你,我拿什么给帝君交差?”话未说完,眼前白光闪过,他慌慌张张侧身躲过,跃上一块石台,冲着底下魔兵挥了挥手,魔兵得令,布阵团团围住三人。   “帝君?”白子画冷笑一声,抬掌击碎石壁,嵌在石壁里的铁钉松动,花千骨软软的身子倒在他怀里微微抽搐着,迅速伸指在她手腕穴道点了几下,止住鲜血,低声安慰:“小骨,别怕,师父就在这里。”左手抱紧了她,右手持剑,定定指着楚帆,剑气激荡而出。   慌慌张张躲过他的一击,楚帆笑嘻嘻道:“长留上仙,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一个人如何敌得过这千军万马?”撮唇作哨,山壁下数千魔军呈合围之势,逼近三人。   楚帆忽然发起猛烈的进攻,掌心红光,直逼花千骨身上要害,白子画后跃闪避,与此同时,楚帆闪入军队,指挥魔兵作战。   白子画抱着花千骨,在军队里四下游走,众魔只见红白身影晃动交错,待察觉白子画已绕至自己身边时,已经喉部中剑,横尸就地。   眼见近千名魔兵片刻已死伤大半,楚帆心中骇然,频频抬头看向对面山峰,但见白子画身形微晃,闪至他面前,一双眸子冷冷看着他。   “阿孤!”楚帆忽然唤道。   只见西首一个青衣身影穿过群魔,翩翩掠过嶙峋山石。   那人头戴斗篷,以面纱遮住面容,但看身形应是个女子,那人身法好快,几下起跳,已经奔至白子画身后。   白子画看得那青衣女子身形,忽然一怔,总觉得莫名眼熟。   “阿孤,这个人你来对付。” 楚帆对那个女子说道,一斜眼,忽见对面的远处山林升起滚滚浓烟,猛然扬声大笑,“帝君果然神机妙算啊!”   白子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魔兵不知何时,竟已攻入蜀山山门,纵火的地方,正是蜀山大殿!   火光冲天,烧红了大半个天空。   “阿孤,咱们就在这里陪着上仙好好玩儿玩儿。” 楚帆说着,便自白子画右首发起攻击。   那个唤作阿孤的女子亦提了一柄软剑,向白子画左首刺来。   忽听“刺啦”一声,原是阿孤的长剑划破了花千骨的衣衫,白子画反手格挡开楚帆的掌力,抬足踢上阿孤手腕,一招交过,他已知那个女子功力不及楚帆。   那女子却好似不知疼痛一般,在他一踢之下,不进反退,似机械一般一味猛攻,全然不加不防守。   白子画目光落在她握剑的手指之上,仍是觉得眼熟,一面发招一面在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自己所识的哪个女子有这样一双手?紫熏?舞青萝?糖宝?幽若?   惊疑不定间,“噗刺”长剑贯入他的心口,白子画吃痛,猛然回神,扬剑“嗤嗤”两声,逼向那女子斗篷。   面纱颤动,鲜血喷在白纱上,原来阿孤以被白子画剑气划伤了脸。   “轰隆隆”,天空中几个霹雳打下,电光闪亮,楚帆大喜道:“蜀山攻下了。”   白子画一咬牙,狠狠劈出几剑,逼开二人,抱着花千骨御风奔向蜀山山头。   那一晚,蜀山山脉尽断,树木枯萎,河流干涸,成了一座死山,白子画与云影带领长留蜀山两派弟子,撤回长留。   【注】   以上所有地理知识,山脉名称,河流名称,纯属瞎扯,好孩子不要信以为真,误入歧途啊〒_〒   偶作为一只从来没学过地理的理科狗,拿着中国地图研究了半天,也没看懂个东南西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属于转折,阴谋多,算计多,打戏多,伏笔多,所以写得很烧脑。。。更得慢了,大家谅解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第三十六章】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   硕大的密闭空间里,她头痛欲裂,无数的声音哀嚎着,发出凄惨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亡灵。   鼻端是尸体腐烂的味道,眼前点点鬼火发出森森的绿光,她看到,有黑色的亡灵,啃噬着自己的身体。   痛不欲生,她发出凄厉的惨叫:“这是哪儿?是谁?究竟是谁?”   鬼火焚身,亡灵噬体,她看到那些黑色的蠕动着的小东西从皮肤的毛空间钻入,在皮下游动,最终隐匿在血肉里。   寂寂黑暗里,无人言语,空荡荡的回响着她凄厉的惨叫声。   “我在哪儿?”   “师父!”“师父!”   “啊——”   “走开,别碰我!”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有光亮,她看到了两团模模糊糊的身影。   那团光芒近了,近了,她看清了,一个美人,一个双目紧闭的美人,红衣黑发,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面颊,巧夺天工!她却始终想不起来,那个美人是谁?   一个青衣男子站在美人身后,温柔的为她挽起一缕秀发。   那个男子冲她笑了笑,“看到了吗?我的艺术品,多么完美的艺术品。”把玩着红衣女子的秀发,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前的红衣女子,温柔的像是对待恋人一般,“真像啊,连气息也分毫不差,创物永远是最伟大的!”   她喊道:“究竟是谁?你究竟是谁?”   他反问:“你是谁啊?”   “我是花千骨,花千骨,花千骨……”   “不,你不是,她才是。”那个男子轻轻抚摸着红衣女子的面颊,蛊惑道,“你不是花千骨,她才是,她才是白子画想要的花千骨。”   她痛苦地抱住脑袋,阻止他的声音入耳。   男子的声音穿透耳膜,一遍一遍说着,侵入她的大脑:“你不是花千骨,你连花千骨的记忆都没有,你哪里算得上是花千骨?”   “不是花千骨,我是谁?你骗我,你休要骗我!”   “你——也是我的艺术品。”   她崩溃大叫:“我是谁?我是谁?我不是花千骨!我不花千骨!不,不,我是!”她抓狂的撕扯着头发。   无人答应,那团光晕渐渐隐退,眼前再度黑暗。   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上散发着的腥臭的气息令她几欲作呕,一开始,她还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到了后来,神志崩溃,躯体麻木,口中颠三倒四的念叨着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语言,眼前,除了亡灵尸体和幽幽鬼火,再无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时,沉寂的世界里,传来低沉的声音:“自今日起,你叫楚孤,是上古魔族的辰方护法。”   青衣男子站在她面前,而她,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恭喜你,我的第二个艺术品,从千万的亡灵深渊里爬出来了,你——是你一个。”   傀儡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没有感情,连记忆也没有。   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一把软剑,一个斗篷,火光冲天,刀光剑影,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蜀山一战,原本依照白子画的谋划,万无一失,却不料蜀山门内出了内奸,东西方向防守严密,魔军却从山中央打洞,直击蜀山命脉,没有了白子画,蜀山长留弟子难以抵挡,仙门惨败,所幸白子画提早谋划好了战败的线路,五千余弟子,退守长留。   云影在事后清点弟子数量时,发现少了一名弟子,蜀山何以如此轻而易举被人拿下,其间缘故,不言而明。   那个弟子唤作垂天,来自凡间,在蜀山已经待了两百年,他颇有仙缘,天资聪颖,一直以来又是兢兢业业,为蜀山立了不少功劳,就连那次极北除妖兽也有他一份功劳,无人想到他竟会与上古魔族勾结。   云影也是这时,才意识到,一直以来蜀山内部埋藏了一个多大的隐患。   此事一出,仙界各门各派纷纷排查内部奸细。   唯一令白子画欣喜的是,花千骨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只是身上受伤颇重,刚刚抱她回长留之时,他几乎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好在经过他悉心调养,恢复得很快。   时光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了,仙界节节败退,魔兵好像知道他们的战略一般,所有的战争都为其掌控,仙界一连失去巫山,雪山两大座山脉,其余仙门依然在奋力抵抗,凭借仙人微薄的力量,与上古强大的魔族作斗争。   明知内部有人将作战机密泄露,一直以来,却始终查不出究竟纰漏出在了哪里。   那些魔物生性及其残忍,每每路过之处,便是横尸遍地,寸草不生,对那些沦陷的山脉,更是用一把盘古斧直接断其命脉,每一座山都有其相应的一根山脉,如同人体的血管脉搏一般,山脉一旦断了,整座山中的生机都会枯萎凋零,变成一座死山。   盘古斧是开天辟地时,上神盘古留下的一柄古物,其威力可想而知。自盘古羽化后,盘古斧便一直在大地中心封存着,默默滋养着一片土地,数万年来都无人得知其真正封存的位置,甚至知道盘古斧存在者,也是寥寥无几。   上古魔物重现人间,扰乱了六界原有的轮回,人类,妖类,纷纷奔往未沦陷的地域逃难,而其间,难免时时混入魔族奸细,是以很多地区,横生瘟疫,更有魔物蛊惑民心,引发战乱。   这样一来,仙界不但要外御强敌,还要管理着残破的人世,一时间,仙界,人界,妖魔二界,以及冥界,都乱了秩序。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第三十七章】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   那一日,一剑刺在那个人身上,她冰冷的心脏蓦然一痛,那个人抱着另一个女子走了,她蓦然跟着楚帆上了蜀山大殿,身边群魔乱舞,各色各类的妖魔庆祝着这一场胜利的狂欢盛宴。   火光冲天里,无人注意她被人点了穴道,浓烟滚滚中,也无人注意她何时失了踪影。   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着,她浑身僵硬,没有人给她下达命令,她便不会动。   冰冷的黑暗里,不知何时有暖流渗入,有了光亮,有了颜色。   “骨头,骨头,你快醒醒!”沉寂的世界,终于有一天,被一个焦急的声音闯入。   “滴答”“滴答”是清脆的水滴滴在金属器物上的声音。   她木然开口:“骨头是谁?”眼神聚焦,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袭粗布长袍,头戴方巾,目光温润。   东方彧卿惊喜道:“骨头,你醒了!”   花千骨,白子画,青衣人,大婚,亡灵深渊……记忆,一点点复苏,心中的阴翳,却挥之不去。   神志清醒了,提防之心也上来了,她问道:“你是谁?”伸手摸到床头的长剑,握在手中。   “异朽阁东方彧卿。”东方彧卿笑的温柔,假装看不到她眸子里的警惕。   花千骨抬起头,眼神黑黝黝地看着他,这个名字,她听说过。   “你已经睡了三个月了。”他叹息,伸出手怜惜地抚摸她的面皮,“骨头,你受苦了。”亡灵深渊,一个连他都不寒而栗的地方,她竟然能从那里活着走出来。   对外界事物的抵触让花千骨不自觉往后缩,躲开他的手掌。   东方彧卿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失落地喃喃自语:“如何能让你想起前世呢?”   抱着膝盖发了会儿痴,花千骨忽然问道:“我是谁?”眼光不经意扫过剑身,长剑的倒影里,她看到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左侧额角滑到右侧下巴,暗红的痕迹,狰狞可怖。   “啊——”她尖叫一声,扔了长剑。   “骨头,骨头,没事的,过几日便好了,没事的。”东方彧卿上前将她颤抖的身子抱紧,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花千骨瑟瑟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是谁,我是谁?”   “滴答”“滴答”水滴滴落的声音由清脆变得低沉,东方彧卿看了看桌上的铜壶滴漏,眼神染上一抹哀伤,时间不多了。   他咬了咬牙,强行扳正花千骨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眸子,认真道:“骨头,下面我说的话,你要认认真真听仔细了,一个字都不能落下。”   花千骨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形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你怎么?”   “骨头,你听好了,那个人,叫垂天,是上古魔族,两百年前妖神出世,便唤醒了他,这一次他是想要将天下变作魔族的天下,他将你放入亡灵深渊,将你做成傀儡,我唤回了你的生机,可是你体内还有垂天下的蛊虫,我已经无力拔除,这种东西会操纵你的心神。”   花千骨下意识捧住心口,她知道,这里时常有一个声音冒出来,蛊惑她的心神。   “你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去克服它,只要你的意志足够坚定,这些蛊虫就耐你不何,无论它对你说什么,你只需要牢牢记住,你是花千骨,独一无二的花千骨,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你。”   “我……”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摆脱着那个声音带来的阴影。   “那个女子只不过是你的一根头发,我已经没有时间弄清楚垂天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了,”东方彧卿取出一颗晶莹的丹药,塞入她口中,“这枚丹药,可以帮你融合杀阡陌的内丹,骨头,以后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身子呈半透明状。   看着他悲哀又温暖的眼神,花千骨没由来觉得心脏抽疼,努力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他越来越透明的身躯,嗓子里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东方,不要走。”   “骨头,让白子画看管好十六神器,那或许是你们反败为胜的唯一契机。”东方彧卿身子几近透明,声音也微弱的几乎听不到了。   “你是花千骨,你记住,一定要记住!”一遍一遍告诫着她,点醒她,他的身子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空气里。   从亡灵深渊走出来的人,永生永世沦为傀儡,东方彧卿凭借着鼎天的能力,再度逆天而为,用自己的永生永世换来花千骨的生机。   一滴泪,滴在尘埃里,毫无声息。   黑暗里,青衣男子冷冷低笑:“好你个东方彧卿,给我玩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花千骨匆匆离了异朽阁,上得长留,她本以为打破白子画的结界还要颇费一番功夫,哪知长留山外的结界和绝情殿的结界,竟都耐她不何,轻而易举便从密林穿入长留,又躲在云朵中攀上了绝情殿。   三生池水飞流直下,隆隆作响,她怔怔在那绝情池旁立了会儿,看着清澈池水中的倒影,不由苦苦一笑,这样一幅可怖的面容,如何去见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自幼受杀阡陌耳濡目染,更是对自己的容貌万分仔细,何曾料到有朝一日竟会落得容颜尽毁?   当即自虚鼎中去了斗篷,掩盖住残破的容颜。   走在绝情殿后山那片针叶林中时,她还暗暗心喜道近日来法力大增,连长留的结界都挡不住了,殊不知,白子画早先就悄悄在她身上下了咒语,无论是长留还是绝情殿,她都可以来去自如,不受限制。   堪堪踏入院中,她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难不成是近乡情怯?   看到他该怎么跟他解释?该怎样将真相说与他听?又如何告诉他她那一剑不是故意的?   一个个先前她都未曾想过的问题冒了出来,她不由隐了气息身形,悄悄踏入庭院中,却在看到庭院中两个依偎这的身影时,身子一僵,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桃花灼灼,初秋的冷风也丝毫不影响其吐露芳华,红衣女子巧笑嫣然:“夫君,这是小骨新做的桃花糕,你尝尝。”将一个白玉小碟轻轻放在石桌上,轻轻扯了扯桌边白衣人的袖袍,似在讨好,又似在撒娇。   “小骨!”白子画急忙放下手中笔墨,责备道:“你身子还未养好,怎能下厨?”站起身将女子揽入怀中。   小骨在这里啊,花千骨心中喊着,却没有勇气走过去,拆穿那个女子,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白子画那样的神情。   心底冒上来一个声音:“阿孤,阿孤,你在哪儿?”她晃了晃头,努力忽略那个声音,深吸一口气,迈出一步。   但见红衣女子咯咯娇笑:“做这个又不费事,怎会累到?反倒是夫君,整日忙着处理长留这些事物,都好几日未曾好好休息了吧?”手指不由抚上他的眉心,轻柔按压,眉眼间的神态,半分心疼半分调皮,与花千骨如出一辙。   拉下她的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啄,白子画温柔道:“累不累?”   花千骨一直都知道,白子画在等着前世的她,等着她苏醒,等着她恢复记忆,所以,即便是两人最亲密的时刻,他的眼神都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女子。   红衣女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夫君赶快尝一尝,许久未做了,不知做的如何。”眉目流转的温柔,让她羡慕不已。   花千骨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连茶都泡不好,莫要提做什么桃花糕桂花糕了。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你看,这才是白子画想要的花千骨,你根本不是,你连属于花千骨的记忆都没有,你怎么称得上是他?   画郎,你的小骨回来了,你便不要我了,是吗?   “是啊,他找到了他的花千骨,便不要你了,因为你根本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你不是!”那个声音喊道。   桃花树下两人喁喁细语,偶尔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她就在那里站着,心底那个声音不断叫嚣着:“快回来吧,回来吧,我的辰方护法!”   花千骨怔怔看着两人,张了张口想要喊他,眼泪却先流了下来,看着他揽着另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笑得清淡而满足,没有隐隐的忧心,也没有焦虑,只有喜乐欢悦。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宁静,忽然令她不忍打破。   心底那个声音变得蛊惑起来:“走吧,你不属于这里,你看,他们多幸福。”   半个身子站的僵硬,她幽幽叹口气,转身离去。   这厢正在吃桃花糕的白子画却是一怔,脱口而出喊道:“小骨!”   红衣女子诧异道:“夫君?怎么了?”   白子画摇了摇头:“没什么。”想来近日当真是太累了,竟出现了幻听。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上)   【第三十八章】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上)   *   花千骨跌跌撞撞跑下长留山来,在树林中随便找了棵松树,化作松鼠原形,钻到树洞里呼呼大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有一日山中白老虎出来觅食,看到树洞中窝着的松鼠,一时嘴馋,便伸出爪子去拨那弄缩成球状的毛团,哪知刚一碰上毛团,那红色的茸毛便根根竖起,在大白虎爪子上刺了好几个窟窿。   大白虎疼的涕泗横飞,“嗷呜”一声,捧着受伤的爪子落荒而逃。   这哪里是松鼠,分明是刺猬!   原来小松鼠此时修为已经颇为深厚,一连睡了几日,心无杂念,已然将杀阡陌的内丹融于自身,此时遇上了外来侵犯,即便在毫无知觉的睡梦里,周身绒毛却能根根竖起,像钢针一般,大白虎不察,以致伤了爪子。   听着大白虎渐渐远去的鬼哭狼嚎之声,花千骨迷迷糊糊睁开眼,晃了晃睡得发懵的脑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舒活舒活筋骨,又扭头舔了舔身上柔软的茸毛,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才在堆满黄叶的地上打了滚,化作人形。   时值午后,阳光斜斜穿过树林,她觉得腹中饥饿,拍了拍粘在身上的黄叶,往树林西边方向走去,在西头不远处,便是凡间集市,白子画带她来过一次。   虽然时值乱世,但是因为依傍着长留仙山,这一方百姓还算安宁,集市里也是异样热闹。   花千骨在集市里买了两包干果,口中磕着松子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心下一片茫然,身边人来人往,天大地大,她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人群中,忽然看到一抹白色衣角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她如同发痴一般驻足,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她怔怔看着那个白色背影。   是他吗?   但见那个白衣人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在街角定了片刻,凝目在人群中搜索一圈,又步履匆匆地穿过人群。   见他举步,她亦痴痴跟在他身后,偶尔撞到过往人群,也无知觉,眼中只容得下那一抹白影,心中只盼着多看他一会儿。   那人步子轻盈,身法极快,花千骨跌跌撞撞紧随其后,两人一会儿便出了集市。   时值秋日,山林间黄叶落了满地,踏上去沙沙作响,她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被他察觉,只是远远的跟着   走着走着,但见那人在前方树林转了几个弯,白影一晃,失了踪迹。   花千骨望着他消失的那片黄叶地,心里空落落的,忽觉耳畔有人吹了一口气,她讶然回头,喜道:“师……”待看清那人面容,心情一下子沉入谷底。   不是他。   那人凑近她的面颊,戏谑道:“小妖精,你跟了我一路了,莫不是看上本仙尊了?”   怔怔看着他,花千骨呆呆不语,脑子里却是千回百转,世间怎会有这样气质身形相似的两个人?莫不是所有穿白衣服的神仙都长得这般出尘?   “从集市一直跟到这里,你想做什么?”那人一连问了她几声,她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既不动作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看着他的面容。   他心下暗自好笑,晃了晃她的肩膀,“喂,小丑八怪,你看够了没有?”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只是眼前这个长得……着实不怎么样的小丑八怪表现的未免也太过花痴,眼睛直愣愣看着他,就差流口水了。   花千骨猛地回过神来,道:“我该走了。”挣脱他的手,转身便走,竟连一句道别都不肯说。   那人好气又好笑,拦在她面前道:“喂!你有没有见过我徒弟,他叫容与,长得嘛……没我好看。”   花千骨心如乱麻,哪里听得清他问了什么,故硬邦邦回道:“没见过,不认识。”说罢,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般落荒而逃。   背后那人也不阻拦,兀自在原地嘀咕着,“臭小子跑哪儿去了,外面这么乱不好好跟师父修行非要跑去学着人家行侠仗义……”   花千骨心下却是黯然,别人的徒儿丢了,师父尚且会四处寻找,可是她丢了,赶到师父面前,师父未必肯认她,不,这怨不得他……   胡思乱想间,她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长留禁林,穿过禁林,有一条密道,直通绝情殿,她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上绝情殿看他一眼,只看一眼,一眼便好。   哪知还未穿过禁林,便碰上一人,这人好巧不巧,便是那个拿着她松鼠毛幻化出来,长得一模一样,在绝情殿备受宠爱的仿制品!   花千骨尴尬地挠了挠头,干笑道:“呵呵,好巧!”   松鼠毛浅浅一笑,温婉明媚:“不巧,我在等你。”   花千骨惊讶道:“你怎知我会来这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哎~   松鼠毛眼波流转,浅笑道:“即便你不来这里,你今日也会遇见我。”,一面说,一面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玉腕上一对红玉镯子,那镯子顺着她手指的力道,滴溜溜地打着转。   花千骨越听越糊涂了,面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疑惑:“你在说什么?”   松鼠毛围着她走了一圈,细细打量她一番,花千骨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纳闷,“你在看什么?”   冒牌货口中啧啧叹道:“就这么一副德行,白子画是怎么看上你的?要什么没什么,还笨的要死。”   花千骨满头黑线,“喂,你跟我长得一样好不好?”   定定看了会儿她,她遗憾道:“我若是真的花千骨,该多好?”   花千骨低低地道:“你已经是了。”白子画的一切,你都得到了。   她低低叹道:“是啊,我已经是了,可是我永远都不会是你,不过……”抬手理了理发丝,红玉镯子在她手腕上轻颤,“他对我,不,是对你,当真毫无防备,不管我做什么,他从不加提防,所以,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仙魔的那几场大战,为何仙界屡战屡败。”   瞪着她,花千骨又是愤怒又是自责,“所以,你一直再利用他?你从未真心待过他?”是她疏忽了,眼前这个女子本就是垂天放在他身边的,她竟然天真的以为,这个冒牌货可以真真正正替代自己,成为白子画想要的小骨!   冒牌货面上闪过一丝不甘,“是又如何?我受够了活在你的影子下过你的人生,”忽然,她又笑了笑,,道:“你看,那日里我被楚帆钉在寒铁钉上,回来后,他便为我打造了这对镯子。”   花千骨凝目看去,但见那镯子晶莹剔透,隐隐有光泽流动,她便知绝非凡品,他对她从来都是给的最好的,淡淡地道:“你是来炫耀的?”   “是啊,”冒牌货笑吟吟道,“白子画当真是挖空了心思地对你好,可惜……”她猛然举臂,两腕交错,奋力相撞,“叮当”一声,手腕上的镯子应声而碎,落在干枯的黄叶里。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下)   【第三十九章】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下)   *   花千骨又气又急,厉声道:“你做什么?”她怎么可以这样践踏他的心意!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在黄叶寸寸间摸索着玉镯的碎片,一片一片,握入掌心。   冒牌货一改先前的悠然自得,冷眼看着她的举动,冷声道:“这都是给你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碎片越拾越多,手心里攥不下了,花千骨又取出帕子,将拾起的碎片小心翼翼包进帕子里。   看到她白嫩的手上沾染了泥污,女子讽刺道:“怎么心疼了?”   花千骨闷着头,对她的话恍若未闻,拨开一片片黄叶,手掌细细摸索感应着玉石坚硬的质地,生怕有半片遗漏。   “这是给我的,你心疼什么?”   花千骨默了默,头也不抬地道:“知道我为什么那日里在绝情殿没有揭穿你吗?”摸出最后一片碎片,她轻轻道,“你懂吗?爱一个人你懂吗?”你不懂,所以你不知道。   她带着满身腐烂的味道从尸体里爬出来,回到绝情殿,看到的是另一个女子在他怀里笑靥如花,黑暗带来的无尽恐惧,身体被蛊虫蚕食的痛楚,被取而代之的绝望伤痛,还有一个不知何时会出现在心底的可怖声音,看到太多的痛苦,太多的束缚,太多的无奈,她几乎不知道自己这般行尸走肉地活着是为了什么……   可是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所有的苦难,在看到他温暖的笑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即使那样的幸福不是她给的,即使他的笑容不是为她而绽放的,她也不忍心去打碎它……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根本不懂!这个女子根本不懂那一对玉镯寄托了他多少感情,寄托了多少承诺,所以她会那样轻易地毁掉!   那女子满不在乎道:“爱?白子画爱的人叫花千骨,不是我,我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替代品,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走你的道路,接受你的人生你的记忆!”   花千骨直起身子,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不配待在他身边!”   抓住花千骨的手腕,女子笑吟吟地问:“你去哪儿?回长留吗?”   “不想死,就尽快离开!”   “你不能回去,帝君有令,要我将你带回去,因为……”她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长留很快便要毁灭了。”   花千骨愕然:“你说什么?”   “我在长留几处要道布下了雷霆阵法,只要魔兵一来,阵法就会自然启动,到时候便是山崩地裂!”女子微笑道,神态间一派坦然,竟似所有的事情当真与自己无关一样。   “丧心病狂!”花千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牙缝里冷冷挤出几个字。   她后悔了,是她想错了,她本以为这个承载着自己全部记忆的女子可以给他幸福,即便那是一场虚幻的幸福,即便那场幸福里的人始终在制造骗局!可是她竟然拿着那么多人的性命在玩儿!   箍筋她的手腕,那女子笑意盈盈:“所以,你觉得,绝情殿,你还回得去吗?你,还敢回去吗?”   花千骨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姐姐死的时候没有,在亡灵深渊里饱受折磨的时候也没有,甚至发现被鸠占鹊巢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恨意,她恨自己的懦弱,更眼前这个女子。   再也不加思考,花千骨拔出软剑,一剑一剑往她身上致命的地方招呼,那女子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花千骨自打将杀阡陌的修为融为自身,世间依然鲜有敌手,剑招无甚精妙,却是难以抵挡,招招毙命!   一剑又一剑,鲜血从那女子身上溅出,一滴一滴,溅在花千骨青衣之上,宛若点点盛开的红梅。   当那女子全身上下都笼罩在她的剑光之下,再无还手之力时,花千骨将冰冷的剑刃搭在她修长的颈间,只要长剑微动,便可以刺入她的颈间动脉,在这一刻,她却犹豫了。   那女子趁此空档,伸出手紧紧握住颈间利刃,轻轻笑道:“你说,若是我死了,白子画会不会杀了你为我报仇?”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神格外出神,毫无惧意。   “小骨!”远远的,传来白子画的呼喊声,闻言,花千骨下意识往声音传来方向看去。   趁她失神空当,那女子将搭在颈间的长剑送至喉头,手法干脆利落,剑至,命丧。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伴着阵阵爆裂声,长留山剧烈地震动。   “住手!”白子画怒喝,指尖一道白光袭向她的手腕。   花千骨只觉手腕剧烈一震,疼痛难当,长剑落地,她则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想杀那个冒牌货不假,可是……看着眨眼飘到身前的白子画,她没由来感到一阵恐慌。   白子画眼神空洞,看不到开始崩塌的长留山,看不到空中掠过的黑影,也感觉不到砾石擦在面颊上的生疼,他眼中除了那个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女子,什么都看不到……   花千骨开口欲辩解,“师父,她不是…..”冰凉的手指蓦然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剩下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双目血红,白子画的神色宛若魔鬼:“敢动小骨,我要你生不如死!”他的手指不断收紧着。   花千骨咧了咧嘴,喉头发出悲怆的声音,眼泪抑制不住地滚了下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死在他手下,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师父,小骨没有死,小骨就在这里……   小骨就在你面前啊,你为什么不可以看我一眼……   画郎,你为什么认不出我……   你怎么可以认不出我……   白子画的幽深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个满脸是血,带着长长伤疤的可怖面孔……   不,她不可以死,可不可以背一个莫须有的黑锅,不可以死在他的手里,她还有很重要事情要告诉他,她还要为自己犯下的过失赎罪。   花千骨开始挣扎。   看到那双眼睛,白子画一惊,手上力道松开。   落在地上,花千骨来不及喘息,转身便跑,没有任何时候的求生意思能够强过此刻。   听闻身后有掌风袭来,花千骨胡乱回了一掌,加快了步伐,可是白子画步步紧跟,一掌紧接着一掌袭来。   花千骨不敌,硬生生受了他好几掌,身边又有人掠过,将她拦腰抱起。   “白子画,堂堂一届上仙,何必跟个小姑娘过不去呢。”墨冰仙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   花千骨浑身都在痛,可是身上再痛,也抵不过心痛……   被墨冰仙扛在肩头,她努力抬头,睁开眼睛看向身后穷追不舍的白子画,口中无声低语:“画郎……”   “不知这个小姑娘犯了什么错,竟值得上仙下此狠手,”口中说着,墨冰仙脚下却不停,“与其在这里为难一个小姑娘,倒不如回去看看你长留,我刚从山上下来,那里可是乱成一片了呢。”   白子画的身子猛然定住,却不是因为墨冰仙的那番话,而是……他看得分明,那双眼睛,明明是小骨……   双手紧握成拳,耳畔摩严和笙箫默的传音一波高过一波,他不敢去追墨冰仙,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他也不想就这么回长留,因为放不下她……   他就一直在那里站着,从黄昏站到日落,直到冷风一阵阵刮在面上,他才如梦方醒,向前走了几步,又决然转身,向着长留打斗声最响的那一块飞去……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一)   【第四十章】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一)   *   “你究竟是谁?”   “你做了什么坏事啊?”   “你的法术不弱啊,你师父是谁?”   墨冰仙一连问了数个问题,花千骨皆恍若未闻,神色浑浑噩噩,呆呆看着前方,一言不发,惹得墨冰仙连连皱眉,若不是方才看到她与白子画过的那几招,他几乎要以为她是个傻子了。   “小妖精!你再不说话,我就将你带回去丢给白子画了!”他出言吓唬她。   听到“白子画”三个字,她浑身一抖,终于将眼神聚焦在眼前男子的身上,声音低低沉沉问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墨冰仙抚额,无奈道:“你做了什么坏事,让白子画要对你下此狠手?说出来让本仙高兴高兴。”   眼珠子黑漆漆的,她阴沉沉地道:“我杀了一个人,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谁啊?”他好奇道。   花千骨只觉得心里疲倦得打紧,实在不愿多言,冲他微微弯了弯腰,言简意赅道:“多谢,告辞。”   “哎~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墨冰仙下意识去拉扯她的衣袖,花千骨手腕一挥,将他手掌引至一旁,翩然飘走。   “你是长留弟子!”望着她翩然绰约的背影,墨冰仙脱口而出,她那一拂一牵,精妙无比,与白子画方才打出的那几掌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她的声音淡淡传来:“七杀殿,花千骨。”   她的身影已然渐行渐远,墨冰仙默默念叨了两遍她的名字,“花千骨,花千骨……似乎在哪里听过,那不就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蓦地睁大,“喂!你不能走!我得把你交还给白子画!”   奈何花千骨已然无影无踪,他不由得捶胸顿足,人家夫妻闹别扭,他多管什么闲事啊,哎,这下徒弟也没找到,还得罪了个大人物,这真是……做不得好事啊~   别了墨冰仙,花千骨只觉胸腹之间抑郁至极,便在山间四处奔走乱窜,对外界发生事物一无所感,听不到长留山外的杀声震天,也看不到空中施展法术的剑影刀光,有的山石的崩裂砸在身上她兀自不觉。   她刚刚将杀阡陌的法力融于自身,体内真气充沛,加之一腔愤懑不知从何发泄,一连在山中奔走了两日,竟不觉疲乏。   她一腔怒火本就无处发泄,有时看到妖兽肆虐凡人,更是恼怒,时时冲入妖兽群中一通斩杀,那些妖兽却也耐她不何。   长留山经过白子画等人的殊死抵抗,终是守住了,只是群山损害严重,激烈的战争导致了山中树木丛林毁坏,原本郁郁苍苍的山峦面目全非,处处残留着战争过后的痕迹,若要等到层峦叠翠,不知要等到几百年后了。   村落倒坍,树林摧毁,山下居民乃至山中灵兽,皆无家可归,长留门派亦是死伤惨重。   击退妖兽的当晚,长留群山乃至其周边地域,飘起了鹅毛大雪,这对原本就伤痕累累的长留无异于雪上加霜,纵然长留派出无数弟子支援救助,也是杯水车薪,一夜之间,不知多少人,多少生灵,死于严寒。   随着周围的气温降低,花千骨心中的愤懑之气也压了下来,妖兽退去,她亦浑浑噩噩随着逃难的松鼠奔走在山涧,等到落雪的时候,绝大部分同类畏寒,纷纷寻找藏身之处,而她却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人烟稀少的长留忘情峰中。   万籁俱寂里,她环顾白茫茫的周身,一如自己的心境般茫然,忽闻一阵打斗声,她略微诧异,这片山峰在连绵起伏的长留群山中,仅是小小的一座不起眼的山峰,位处偏僻,又极难攀爬,是以很少有生灵过往,何处来的人声?   花千骨终究是少年人的心性,好奇心起,一时也忘了伤痛,摸出斗篷戴上,循着声音悄悄走去。   雪地上,一黄一白两个身影你来我往,打斗的甚为激烈,花千骨躲在岩石后,细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   白衣的少年俨然是蜀山弟子的容与,而那黄衣人,她虽然不认识,却看到那人袍子上所绣的一只黑色大鸟,她识得那是上古魔族的标志,楚帆的衣服上也有这样一只大鸟。   眼见容与落于下风,她取出软剑正待上前相助,忽然有“杀阡陌……云雾森林……”几个字落入耳中,她当即竖直了耳朵仔细倾听。   但见那个黄袍男子道:“云雾森林的事情,还要多谢你了。”   容与惨白着一张脸,双唇紧抿,一连进攻了几招,却仍是被牢牢困在黄袍男子的刀光之下,难以回旋。   黄袍男子一刀砍在容与肩头,笑吟吟道:“若不是你打开云雾森林的结界,帝君还灭不了云雾森林呢!”   花千骨心头大震,难以置信。   容与肩头涌出大量的鲜血,身子晃了几晃,怒道:“妖魔狡诈,潜伏在我蜀山多年竟无一人察觉,是我轻信于人,造下此等罪孽,只是你想要我归顺魔族,莫要痴人说梦了。”   闻言,花千骨浑身一颤,脑海中轰然炸开,她一直以来就在奇怪,云雾森林明明有谪仙伞的庇护,凡是带有戾气的妖魔皆难以进入云雾森林,为何会一夕之间,被妖魔毫无察觉的侵入,她至现在方隐隐约约想清楚,原来是这个仙门弟子不知使了什么门道,打开了结界。   黄袍男子忽然回头,喝道:“谁?出来!”原来花千骨在心情激荡之下,忘了隐藏气息。   花千骨自巨石后缓缓走出,靠近二人。   黄袍男子大喜:“可是辰方护法么?快来帮我收拾这小子,帝君我我将他带回去,这小子硬气得紧,宁死都不肯随我走。”   花千骨点点头,淡淡道:“你让开,这个人交给我。”   上古鹏鸟垂天假借仙界天君之手,破印而出,率领群魔割据六界,杀天君,占南北两域,灭蜀山,攻长留,势不可当,人人自危。   其座下有六大护法,分别为天地日月星辰,辰方护法楚孤,星方护法楚帆,月方护法楚远,日方护法楚影,地方护法楚碧,天方护法楚空。   花千骨自是那辰方护法,黄衣男子亦不难猜测,定是月方护法楚远无疑,只是他这几月来一直忙于追踪仙界几大神器,于魔族甚少联系,还不知道楚孤早已被东方彧卿救走之事,仍然只道她是辰方护法。   见她这般说,楚远不疑有他,当即撤了刀刃,笑嘻嘻站在一旁,想看看这个辰方护法法力如何,何以得到帝君这般器重。   一步步走近容与,花千骨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心中有一个声音叫嚣着,就是他,就是他,他是你的仇人,若是没有他,你还在云雾森林无忧无虑地活着,你姐姐也不会葬身岩浆,云雾森林也不会覆灭,一切都是他,他是罪魁祸首!杀了他!杀了他!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二)   【第四十一章】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二)   *   容与看着她的身形,隐隐觉得有几分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花千骨戴着斗篷,看不清她的面容,一时难以判断出她的身份。   在他面前站定,花千骨冷冷问道:“可是真的?”   “什么?”见她来意不善,容与自然将她视作与楚远一伙的,暗暗运气,想要将她一招拿下。   花千骨的语气异样冰冷,阴森森地甚是瘆人:“云雾森林的灾难,可是因你而起?说!”   “你们这些妖魔难道残害的生灵就少了吗?杀阡陌杀的人还少了吗?你一个妖魔,有何立场质问我?”   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花千骨语气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云雾森林,数万条生命皆丧你手,你见过火海吗?一夕之间,把一座山,都烧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难道那些生命就是有罪吗?他们何其无辜?”   楚远不耐烦道:“这个人身上有帝君想要的东西,别废话了,赶快下手!你在不……”猝不及防,花千骨一剑刺在他胸口,身影快若鬼魅,方才还在容与身旁,眨眼竟移至他身边。   捂住胸口,楚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花千骨不言不语,冲着他的面门又是一剑。   楚远急急闪避,仍是被她的剑气划伤了半边脸颊,一抹脸上的血迹,楚远不由得胆寒,若是她的剑再往前送一些,只怕自己的半边脑袋不保,当下强自镇定地笑道:“你想拿拴天链立功,我让给你便是,何必要与我动手?”回应他的,是一道道凌厉的剑气。   楚远一连受了她两剑,花千骨的法力已然今非昔比,他自忖敌不过,狠狠骂了骂了句“叛徒”,化作一团黑气,御风而逃。   花千骨也不追赶,静静伫立在山崖,望着白雪皑皑的山巅。   寒风刮过,她斗篷上遮盖的面纱扬起,面上伤疤已然结痂脱落,留下浅浅的新长出的粉红肌肤,秀丽绝俗的容颜渐渐显露出来。   看着她迎风的背影,容与喘口气,率先发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花千骨迟疑了下,缓缓转过身来:“是我。”   看到她面孔的那一刻,容与宁肯自己方才被楚远给杀了。   大眼睛,长睫毛,肤色胜雪,容颜绝丽,不是那日被他骂得无还口之力的小妖精又是谁?   两人面面相对,静默良久,花千骨最先开口,“云雾森林……”   容与惨然一笑,道:“整座山的生灵,因我覆灭,我虽无此心,但是这番罪孽却因我而起,我.......”他摇了摇头,摇摇晃晃走到她面前,“你杀了我替你姐姐和族人报仇吧。”在妖魔面前,他可以据理力争铮铮有词,可是在她这个受害者面前,所有的言语皆是苍白无力。   “为什么?你这般作为与那些在外面残害生灵,肆虐横行的妖魔有何区别,你枉为仙门弟子!”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他,花千骨初时只道这个人只是嘴巴坏一些,为何心地也是这般狠毒!   拿起她握剑的手,放在颈侧,容与低低道:“你动手吧,我这次绝不还手。”   花千骨凄然道:“我杀你作甚?杀了你,难道姐姐便会活过来吗?杀了你,云雾森林便能回来吗?你以为一条命能抵得过云雾森林千千万万条生命吗?”说着,将长剑掷在雪地里。   被她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容与眼中痛苦内疚越发明显起来,抱住头低低吼道:“那你要我如何?那么多杀孽,你以为我愿意吗?不杀了我,你留我作甚?”   “死,太容易了,我凭什么要给你个痛快?你不觉得太便宜你了吗?”她摇头道。恨吗?怎能不恨?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当如何。   “你要我怎样?”   缓缓靠近他,花千骨一双寒若玄冰的眸子盯着他,“告诉我所有的,所有的经过,你知道的所有的东西。”   “那日我被你姐姐的部下捉住,丢在云雾山外,遇见了垂天师兄……”容与回忆着当日的情形,“垂天师兄告诉我云雾山中有妖魔,要我进入那个阵法中,我不疑有他,便进去了,他要我打开结界,我便依照他的说法做了,结界当真打开了……”结界破,在云雾山四周潜伏的魔物伺机入侵。   花千骨斥道:“一派胡言!云雾山的结界是上古神器谪仙伞所下,凭你区区两百年的修行,如何打开?”   咳嗽几声,容与继续道:“我划破手指,在山外的大石结界上照着垂天师兄的指导写了一些符文,信不信由你,我猜想是拴天链的缘故……我当真不知垂天师兄便是魔物头领,我们同门百年,我……”   花千骨忽然问道:“拴天链在你身上?”   咬了咬牙,容与终于说道:“拴天链便在我的魂魄中,我与拴天链便是一体的,我便是拴天链。”   从听到垂天名字的那一刻,她便猜想着眼前这个人身份必然不简单,哪里想到他便是拴天链,这样说来,他的血能破除谪仙伞的结界,也可以说得通了。   二百年前,妖神自毁真身,挽救六界,十六神器随之四散,落入凡间,终究是有灵性的东西,附着在怀孕的女子体内,与胎儿融为一体,一同诞生。   而当日杀阡陌因为容与的一句“仙子”大怒,将其抓到云雾森林外,他千算万算也料不到,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的行为,竟是引狼入室,惹得云雾森林至此覆灭,只是其间缘由,却也是花千骨所不知的。   “所以,方才那个人要捉你,也是为此?”   容与点点头,已经无力说话。   垂天自覆灭云雾山以后,便派人四处追杀他,他四处逃窜,就连蜀山惨遭灭门之灾,也是前日偶然从逃难到长留的同门口中得知的,今日与楚远一战,受伤不轻,一番话说下来,已是气喘吁吁。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三)   【第四十二章】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三)   *   雪下得越发大了,寒风也跟着紧急起来,花千骨也注意到他此时面上无一丝血色,当下将他扛起,在山涧里寻到一处避风的山洞,带着他躲了进去。   将容与扔在地上,她在山洞中将一些枯枝烂叶拢在一起,生火点着了,为他草草包扎了伤口,又转身去清理山洞,若是她一个人,随便找个树洞窝进去便可,现下却不得不照顾着容与。   看着她低头忙碌的身影,容与淡淡问道:“不是恨我吗?为何要一再救我?何不让我自生自灭?”   斜睨他一眼,花千骨取了几块药丸塞到他口中,冷冷开口道:“你师父救过我一命,我救你,算作一命抵一命,至于云雾山的数万条命,你赔不起。”   容与张口还欲问下去,转念一想,无非是多碰几个钉子,索性闭口不言,冷眼看她忙前忙后。   打理好一切,花千骨擦了擦汗珠,回头就瞥见容与投来的冷冷的目光,登时火冒三丈,想到上次还是跟白子画在一起住在山洞里躲避妖兽,现下与那时简直有天壤之别,故意伸脚在他身上踢了几脚,皆往他伤口处招呼。   实在琢磨不透她的脾气,容与忍着疼痛,只得苦笑:“你待怎地?要杀要剐,何不来个痛快?这般折磨人,很有意思么?”   花千骨冷冷一笑:“折磨?这点疼痛也叫折磨?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看着亲人朋友一个个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有多痛苦吗?你又知道……”   看着她,容与忽然说道:“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只要不违背道义原则,欠你的,欠云雾森林的,直到还清为止。”   花千骨面上闪过嘲讽之色,“你还得清吗?你当真以为那么多条命是可以拿什么东西交换的吗?”   “还不清,便一直还下去。”他定定望着她,诚恳道。   “不必,明日你我便分道扬镳,后会无期。”   说罢,她便窝在他对面,拨了拨火堆,陷入沉思。想到曾经与白子画在极北也曾有过类似的境况,只是心境,已然大不相同,彼时虽临危机,两人却是两情相悦,现今,却是物是人非。   “那你好好想想,“我是上古神器,总有一天,会对你有用的。”   花千骨叹口气,低声道:“睡吧,我在这里守着。”她对容与,着实无多大好感。   听她的语调平平,甚至带了一丝冷漠,容与却听出了别样的关怀,心中滑过一抹暖流。   见她的容颜在火光掩映下,娇艳无比,灿若朝霞,艳若桃花,纵然是浅浅的疤痕也难掩其倾城绝色。   看着那张脸,容与不自觉怦然心动,不知不觉中看得痴了。   花千骨忽地冷冷道:“小色鬼,你若是再看,我便将你眼珠子抠出来。”   容与尴尬移开目光,嘀咕着:“长得丑不让人看也罢了,长得好看还不让人看了......”   花千骨面现薄怒,“我长得好不好看干你何事?要你多嘴!”一双手当真隔空冲着他的眼珠子伸过来。   容与慌忙闭上眼睛,喊道“我不看就是了!”又生怕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背过身去,一颗心兀自砰砰乱跳,暗想自己的一双招子当真不中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怎会觉得她长得丑?这小妖精性子当真阴晴不定,一言不合便要挖人眼珠,行事作风怎地与她那个姐姐一模一样......胡思乱想中,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到了夜半,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话,他睁开眼,火堆已经熄灭,借着洞口的月光,他看到花千骨抱膝坐在火堆前,口中低低吟着几句话。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又何足患!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趋西东……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   容与听她将这几句话翻来覆去默念,有的词句模糊不清,有的发音含糊,他虽不解其中意思,但听她念得悲怆,一时听得入了神。   自蛮荒塌陷以后,墨冰仙便隐于市井,很少回蜀山,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收了容与,依旧带着徒弟常年混迹于市井街头,是以养得容与坑蒙拐骗偷样样精通,唯独读书不多。   花千骨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口中字句越发模糊,容与终是忍不住好奇,张口问道:“这是什么诗?”甫一问出口,他不便已暗暗后悔,想着依照小妖精的性子,定要嘲讽自己没文化了。   花千骨动了动唇,容与本以为她又要说出什么噎人的话来,已经做好了被嘲弄的准备,却听她缓缓解释道:“我不知道,这是我从......从他那里听来的,只是我的记心实在不好,只记住这几句。”   被她勾的好奇心起,他不由问道:“他是谁?白子画吗?”   回应他的,是长长一记叹息,花千骨转了个身,轻轻道:“睡吧。”   看不清她的神色,容与又忍不住问道:“尊上究竟是你什么人?你的法术当真是他教的吗?”想到那日她与白子画亲密无间的神色,心中颇觉不是滋味。   静默片刻,花千骨忽然问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容与一怔:“什么?”   “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容与一怔,接口道:“那是自然,只要不违背道义,我愿意为你做所有事。”   “那好,”月光下,她幽幽地道,“我要一统妖魔二界。”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第四十三章】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   风雪过后,山下寒骨堆积,难民成堆,无数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那长留河两岸自上流延至下流,两岸是数不清的动物尸骸。   风雪后的伤寒疾病是小事,大量的尸体腐烂后引发的疾病让人避无可避,甚至爆发了大面积的瘟疫。长留弟子,蜀山弟子,一波又一波地下山支援,无数草药运送至山下。   云影带了几名蜀山弟子下山作援手,看着路边树下的孤寡老少,心中一阵泛酸,战争一起,苦的便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战役,一个疏忽,葬送的便是整个六界。   “大叔,你将这个药拿去煎服,每日三次。”   一个清脆柔和的声音引起了云影的注意。   循着声音看去,一个青衣女子头戴斗篷,背对着她,背着一筐鲜嫩的药草,一筐药草甚是新鲜,草叶绿莹莹的还沾染着露珠,在这冰天冻地的时节里,极为难得,想必是从极高极险的山峰里摘下的,有几味正是防御和治疗瘟疫的良药。   女子取出草药分发给灾民,低声嘱咐着煎服的方法,又时不时伸出纤细的手指为那些灾民诊脉,再相应的开上一幅药。   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云影心下起疑,悄悄靠近她,忽然开口道:“敢问这位仙友的药是在哪里采的?”   青衣女子似乎有片刻的僵硬,站起身便欲离开。   云影眼疾手快,不待那女子迈步,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拿捏住女子手腕,“可是千骨姑娘吗?”见她这般反应,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花千骨无法,只得点点头,“云影姐姐。”伸手摘了斗篷,向她微微一笑。   “千骨姑娘,当真是你!”云影惊喜道,“你这几日去了哪里,尊上找你都快找疯了!这几日漫山遍野地找你,若不是儒尊拦着,他几乎要去魔界找了。”   云影从蜀山一战就知道,千骨姑娘对尊上很重要,可是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尊上那样走火入魔地记挂着她。   自从击退魔军后,白子画不等片刻的休息,便四处寻找花千骨,不眠不休地找了好几日,都让他几乎以为她被魔族之人掳走了,若不是长留发出了求助,他现下还在外面找寻。   花千骨轻轻挣脱她的手指,道:“云影姐姐,我该走了。”   云影皱眉,“你们之间是在闹什么别扭吗?你明明就在长留?何以对尊上避而不见?”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急急抓起她的手腕,“不行,你现在就与我去见尊上,今早我与他一并下山的,想必离此处不远。”   花千骨摇了摇头,道:“我还有事情要做,云影姐姐,我不能与你去。”   云影正色道:“千骨,你知不知道你对他有多重要?那日他宁肯不要蜀山也要救回你,还有这几日,你是没有见到他那个样子……”   咬了咬嘴唇,花千骨低头轻轻地说道:“云影姐姐,你告诉他,我没有怪过他,不管他把我当作什么人,不管在他心里我有个怎样的位子,我从来都不怪他,我……”   云影眉心紧紧皱起,看着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摆了摆手,“你先随我去见尊上,有什么话你亲自跟他说。”白子画在她心里,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不染俗尘的,自从花千骨走丢以后,即便他在处理长留事物时依旧冷静自若,可是她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颓废痛苦。   睫毛抖了几抖,花千骨嗫嚅道:“我怕我见了他,就再也走不了了……”她怕留在他身边,就再也离不开,她怕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害怕见了他,会不顾一切地留在他身边,可是,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忽然,花千骨仰起头,明亮的眼睛望着云影,微微一笑,“云影姐姐,看护好神器,我,不能陪他了,对不起。”   云影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她不懂,一个人眼中怎会一下子涌出那么多的感情,坚决,果断,温柔,心伤,明媚……那么多感情交织在一起,那么复杂,又那么清澈。   这时一群人潮冲过来,感觉到握住她的手腕在慢慢松开,可她不想施法伤了凡人,只得眼睁睁看着两人被人群冲开,走散。   人潮散去,青衣女子无影无踪,一筐草药静静放在地上,绿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怔了半响,云影才反应过来,急急传音与白子画。   白子画闻讯,匆匆奔来,看着怔怔立在那里的云影,急道:“小骨呢?”   云影摇头叹道:“走了。”   “去哪儿了?”   指了指一个方向,云影摇头,“尊上,千骨姑娘要我告诉你……”   “有话回头再说。”不等她说完白子画便急急打断她,身影一晃,人已在数丈之外。   “尊上——”云影一面喊,一面追了过来。   白子画在云层之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地面,细细搜索感知她的气息,生怕错过她的身影,刚刚云影还见过她,说明她还未走远,他害怕,错过这一次,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从中午到黄昏,再到月上梢头,他搜遍了长留山的每一个角落,哪里还有她的半点气息?   颓然落在山巅,他忽然想到那日里与她交手时她的身法,俨然今非昔比,她若是有心躲着他,他是怎样也寻不到的。   绝望之下,他气沉丹田,在山巅大喊:“小骨——小骨——”   飞鸟被他的声音纷纷惊起,振翅而飞。   “你出来——”   空谷寂寂,无人应答。   隔了一会儿,整坐空山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小骨——小骨——你出来——出来——来——”   冷月当空,银光遍地,神思茫然间,他看到远处山崖高处隐隐约约有个青衣身影晃动。   “小骨!”他又惊又喜,提一口气快速往那个方向飞去,生怕晚一步又被她溜走了。   待他走近,却见那只是挂在树上的一顶斗篷,心情一下子沉到低谷。   他自树上摘下斗篷,见那斗篷中兜着一缕青丝,一株红豆,青丝缠着莹莹红豆,煞是好看,宛若那女子嫣然笑意。   青丝绕红豆,寸寸诉相思。   只是放眼望去,云涯苍苍,哪里还有女子的身影?   当云影追上山时,只见白子画立于树下,手捧一株红豆,痴痴笑不止。   云影心下担忧,小心翼翼上前,瞧着他的神色低声道:“尊上,千骨姑娘要我告诉你,她从未怪过你。”   白子画的笑声越发悲凉,响彻山巅。从未怪过他,傻子,她为何要这样?死心塌地地待他?为何要为他作那么多的牺牲?他不要!他什么都不要,他只想要她好好的。   眼前忽然涌起浓浓的白雾,云影心下惶然,大叫“尊上,尊上,你在哪儿?”   白雾渐渐散去,云影惊讶的睁大眼睛,她看到,白子画身上发出缕缕光芒。   随着他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盛,天空里出现了成群结队的鸟发出悦耳鸣唱,林中的灵兽也发出嘶吼声应和。   一念成神,白子画一举冲破十重天,成为亿万年来第一个修成神位的上仙。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一)   【第四十四章】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一)   *   三年后。   幽灵都城,迷雾重重,黄沙飞扬,黑影叠叠。   郊外一处破落的房屋中,偶尔闪过几重黑影,待去细看时,又无影无踪。   一阵阴风刮过,卷起一阵灰尘,窝在草堆里的单春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对趴在旁边的女子劝道:“小姐……不不不,老老老大,你去睡会儿吧?这儿我守着。”   旁边女子穿着一袭灰扑扑的袍子,嘴里叼了根草,警惕的看着周身,摇头道:“还差两天就到岭南了,半点马虎不得。”   “老大,你都两天没合眼了……”   那女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低斥道:“废话怎么那么多,这东西有多重要还用我说吗?这一路上有多少人盯着你不知道啊,万一有人来偷袭,你打不过我又来不及赶过来怎么办?”   单春秋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歧视,不满地嘀咕了一声:“老大,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女子摆了摆手,打着哈欠道:“要知道,能不能把东西送到岭南,那都是一瞬的差错都出不得的,还是小心为上吧,我看这个幽灵都城邪门的紧。”   “哎~”单春秋叹口气,心中暗自无奈。自从魔君死后,小姐便失踪了,后来突然有一天就回来了,以极为迅猛的速度一统妖魔二界,手段之严酷,令他都自叹不如。   当妖魔二界基本稳定时,她又开始与仙界结盟,共抗上古魔族,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仙界送去谪仙伞与拴天链。   是了,这个女子正是花千骨,她自从三年前离开长留,就从未回去过,更未曾见过白子画,白子画成神的那一日,她就在长留。   随着时间的推移,六界之中战事越发吃紧,妖魔二界虽与仙界合作,她甚至能够时不时听说长留掌门又在哪一场战争中反败为胜,以少胜多,魔界中也时不时会谈论长留掌门如何用兵如神,更有那些妖女魔女会抱着一张花痴脸说着长留掌门在战场上如何英姿飒爽,如何英勇神武……就连她自己,也亲自与仙界谈判合作过数次,却愣是没有一次与白子画碰过面。   而此次,去往岭南,正是知道白子画在哪里,正是要把两样神器都送往他手里,而白子画特意点名,此次神器仙魔合作,要魔界魔君亲自押送!   想到此处,花千骨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即便白子画不说,她也会亲自送过去的,毕竟是神器,关系到六界命脉的东西,她怎会掉以轻心?他是害怕她如往常那般避着他吧?所以这次下了死命令,铁了心地要见到她。   其实三年里,他们有很多见面的机会的,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开始她是不敢见他,到了后来变成了不想见,加上战事吃紧,男女之情也渐渐被她搁置在一边,只有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他,思念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花千骨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这个地方当真邪门,阴气邪气都这么重,却还是他们去岭南的必经之路,自从他们踏进这里,邪门儿的事情可没少遇见。   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抖出一堆松鼠毛,哎~又到了换毛的季节了……   这时,茅屋里走出一个少年,抖了抖手里一件同样灰不溜丢的袍子,盖在花千骨身上,与她一道趴在草堆里。   花千骨歪着脑袋冲他笑了笑,道:“谢了。”   看到她白皙的脸颊上有几道黑印子,像是松鼠的爪印,容与皱眉道:“怎么又把脸弄成这样子?”伸手到她面前欲为她擦拭。   花千骨身子往后撤了撤,避开她的手指,咧了咧嘴,笑道:“怕你见色起意,把持不住。”   单春秋头上掉下豆大的汗珠,圣君含辛茹苦□□出的大家闺秀风范啊,这才过了多久,就习得一身痞气。   容与笑得极其自恋,“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我宁愿看亥姑娘,都不会看你。”   亥姑娘……是一只母猪妖。   花千骨瞬间黑了,狠狠在他腰间踹了一脚,低声吼道:“眼珠子不想要了是吗?滚!”   单春秋的额头上又落了几道黑线,瞧瞧瞧瞧,这哪像大姑娘家说的话啊?都怪容与这小子把小姐给带坏了,想着,他狠狠瞪了容与几眼。   容与跳开一大步,笑嘻嘻道:“本来就不漂亮,现下弄成这样就丑了,再一生气,就丑的不得了了。”   “你……”花千骨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骂。   单春秋慌忙插口道:“容与,既然你来了,就跟小……老大换个班。”   容与笑眯眯道:“正有此意。”转头对花千骨说道,“不想变得更丑就去睡觉,你不觉得你现在的眼圈都快赶上某种灵兽了吗?”   花千骨揉了揉眼睛,好奇问道:“什么?”   暗自运气防护住周身要害,容与靠近她,小声说道,“熊猫。”   “咚”一声闷响,灰影晃过,容与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咬牙切齿地冲花千骨的背影低低咒骂道:“最毒莫过妇人心!”   单春秋冷飕飕斜睨他一眼,扔出一句:“活该。”让你不学好,让你不给小姐教好,报应!   回了临时搭建的草屋,花千骨脱去灰扑扑的袍子,提了鞋子,就往床上躺,小妖精阿碧上前柔声劝道:“姑娘,把衣服脱了再睡啊,这样睡得舒服一些。”   花千骨迷迷糊糊摆了摆手,道:“不成不成,万一有意外来不及穿衣服怎么办?”   “您这件衣服好几日不曾换了,我去给您取件干净的衣裳过来。”   她低低“嗯”了一声,又沉沉睡了过去。   阿碧无奈,小心上前服侍着她,为她将中衣脱下,拎在手里抖了抖,抖出一团松鼠毛,哎,看来又到了换毛的季节了。   睡到夜半,远处传来一声呼啸,花千骨自床上一跃而起,房中黑漆漆的,阿碧已经不知去向,她伸手召唤出长剑,往外走去。   屋外单春秋已经拿着刀与几个人混战一团,容与奔上山岗呼啸,召唤提醒隐藏在城中数万妖魔。   与此同时,岭南一间茅屋中,落十一闯入白子画的房间,气喘吁吁道:“尊上,魔君在护送神器途中遭遇魔族突袭,要不要去接应”   白子画一惊,将手中一株红豆揣进怀里,“带领两千仙门弟子,赶往幽灵都城!”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二)   【第四十五章】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二)   *   月溶溶,冷清清,夜深千帐灯。   忽然之间,几声长啸划破夜空。   顷刻,黄沙漫漫,烽烟四起,刀光剑影掠过,鲜血四溅。   白子画赶到幽灵都城时,这场开展在妖魔间的恶战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他在云层上高高在上俯瞰这片已然血流成河的大地,看到几十万妖魔之间的舍生忘死,花千骨所掌管的妖魔界胜在人多势众,而魔族胜在法术超群。   混战中,他看到了单春秋在几对人马中指挥作战,他立即按下云头,“小骨呢?”他问他,随手将身边突袭的妖兽击毙。   “尊上,”单春秋愕然,“你怎会来这里?是仙界的救援来了么?”   白子画焦急道:“我问你,小骨在哪里?”周围的厮杀声盖过了他的声音。   虽然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单春秋还是从他的神色间立刻猜到了他的意思,指了指后山,大声道:“老大被他们困在那里了,还有,神器在她身上。”   白色的身影穿梭在妖魔中,白影晃过,死伤无数。   茅屋前,血流成河,遍地尸骸。   花千骨手起剑落,干净利落的将最后一只在她面前咆哮的妖兽斩于剑下。   三年来,第一次见到她,竟是在战场上。   察觉到身后有人,花千骨迅速转身,长发在火光中甩出一抹亮色,长剑舞得密不透风。   看到他,她眼中滑过一抹诧异,两分纠结,三分柔情。   落地,收剑。   长发垂地,薄薄的白色里衣包裹着玲珑的身段,赤着脚,踩在鲜血之上,她就那样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寒风扬起她的长发,飞舞凌乱,她美得惊心动魄。   看着她,白子画一颗心忽然不再跳动,任凭身后嘶喊打杀之声震天响,他的世界,一片安静。   雪白的足,乌黑的发,白衣胜雪,剑似寒光。   花千骨沿着汩汩流成小溪的血河慢慢走向他,长发轻轻抖动,脚步起落间,有鲜血溅起又落下,几滴沾染上她的小腿,凄艳绝伦。   驻足,停步,被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花千骨仰头望着他,目光转至清澈宁静。   白子画展开长袍,将她紧紧包裹住,凝视着她的眼眸,定定地道:“我的小骨,长大了。”   回应他的,是毫无戒备全心依赖的拥抱。   “师父……”   看到身后几道黑影起落,白子画轻轻抚慰着她的秀发,“小骨,你太累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一手拥紧了她,白子画召出长剑,剑气激荡,凌厉的劈向那几个黑影。   震慑山林的笑声忽然响起,“哈哈哈,好一个夫妻情深,尊上,不知先前送你的礼物,你可满意?”   倚在他怀里,花千骨断断续续地说道:“垂天…..来了……小心些……”   听她说话底气不足,白子画探了探她的脉息,发觉她受了重伤,柔声道:“放心,有我在。”眼神变得冷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发出笑声的远处山林。   火光里,白子画的轮廓英俊硬朗,紧抿的薄唇透露着说不出的冰冷,像是高山的冰块雕塑的。   一袭青衫,目光温润,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人会是引发六界战乱的主导者。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月光下,垂天高高跃起,一双翅膀在身后慢慢展开,绝云气,负青天,啸声震天,响彻夜空。   引得地上激战的所有人都不自禁仰头而望,一双翅膀遮天蔽月,巨大的阴影穿过战场,手上化出红色的光剑,击向白子画。   这些年,自从白子画成神以后,没有人知晓他的实力,但是垂天,却是是势不可当!   横霜清啸,白影窜起,众人只看到一黑一白两道光影你来我往,其间夹杂着红光银光,巨大的光波将夜空照的亮如白昼。   仙界援军到,弓箭如雨,石落似雹,天上地上呼声震天,烽火延绵千里,漫山遍野皆是残骸尸骨,四野里血流成河,这是魔族入侵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事!   一场战斗,从天黑到天明,足足持续了十二个时辰,当天边朝霞喷薄而出之时,横霜剑清吟,黑色的大鹏鸟折翼而落,白子画怀中抱着一个女子,凌立当空,与朝阳一并,冉冉升起!   魔族突击失败,主帅重伤,双方皆损失惨重,好在神器守住了。   经此一战,垂天战无不胜的神话至此终结,魔族嚣张气焰大大受挫,仙妖联盟喜不自胜,在漫漫三年的战争里,终有一次正面交锋能够大败魔族。   岭南,仙界驻扎地。   山间一处竹屋内,白子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榻上女子。   三年未见,她褪去了少女的娇憨稚气,越发显得清丽出尘,常年在战场的厮杀,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坚毅。   细细地端详着她,他怎么也看不够,心中不得不叹息,小骨真的长大了,无论是前世小小的孩童,还是今生小小的松鼠,都与她不一样了。   神器是何等重要的事物,连他也没有想过,垂天会亲自率军拦截,是他疏忽了。   可是,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她怎么还不醒?   睡梦中,似乎察觉有人看着自己,睫毛颤了几颤,花千骨缓缓掀开眼帘。   怎么一睁眼,就看到他冷冰冰的不开心的一张脸,她咧了咧嘴角,沙哑着嗓子道:“美人,笑一个……”   白子画愣住。   花千骨瘪了瘪嘴,不满道:“干什么要愁眉苦脸的?”   唇角绽开轻柔的笑意,他低低唤道:“小骨......”轻轻一笑,冰雪消融。   花千骨双眼冒出两颗红心,也跟着痴痴地笑了。   “小骨,饿不饿?”   她摇了摇头。   “要不要喝水?”   她看着他笑,还是摇头。   为她拢了拢被角,白子画笑道:“那就多歇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身衣裳。”   动了动胳膊,花千骨伸出一双藕臂,瓮声瓮气:“师父,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   【第四十六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   *   甫一伸出手,花千骨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贴身内衣,惊得她小小“啊”了一声,立刻将手缩回被窝里,将被子拉至头顶。   将脸埋在被子里,她闷声问道:“我的衣服呢?”   白子画也颇觉尴尬,解释道:“你原先的衣物上都是血,我这就去给你取套新的。”转身就要为她拿取衣物。   “等等,”花千骨悄悄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虽觉难以启齿,还是问了出来,“我的衣服是谁脱的?”   “是云影。”眼中划过一抹受伤,白子画顿了顿,沉吟道,“小骨,我们是夫妻。”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悦,花千骨抿了抿唇,“等……等一下,我不着急起身。”伸手扯住他的衣角,目光躲躲闪闪的,她低声道,“我冷。”   “冷?”白子画微微诧异,看了看窗外,虽值冬日,岭南的气候一直都是温和的,不然仙界也不会将驻营地选在此处。   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冷……”脑子里拼命想着夫妻间该做些什么。   白子画挥了挥衣袖,将室内的气温提升一些,“好些了吗?”   “还是冷,”她将身子微微向榻内挪了挪,小声道,“师父,你跟上来跟我躺一会儿就不冷了。”   白子画哑然失笑,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故为她裹了裹被子,脱了鞋履,小心翼翼躺在她身边。   那床榻平日仅供他打坐入定用的,花千骨一人躺在上面尚不觉窄,白子画再躺上去,便显小了,这让他不得不侧过身子面对着她。   面对着她,对着她一双含羞带怯的水眸,白子画柔声问道:“好些了吗?”   看到他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身子两侧,花千骨不高兴了,裹着被子蹭到他身边,奶声奶气道,“师父,抱。”   白子画一笑,伸出手正准备抱她,忽然想起这双手手抱过别的女子,又立即缩了回去,眼神也黯然了几分。   花千骨却抓住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腰间,不满的嘟囔着:“我们已经成亲了,你自己说的,我是你娘子。”   轻轻地将她连带着被子一并拥入怀里,他低低的道:“可是,我们还没有拜堂。”将脸埋在她发间深深吸一口气,久违的气息让他不禁心摇神曳,双臂跟着越收越紧。   她可知道,他有多想她?   用鬓角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下巴,花千骨咯咯轻笑:“你是我夫君,谁敢说不是?”   微微与她拉开一些距离,白子画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不算真正的夫妻。”   “为什么?因为没有拜堂吗?”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师父,我不在乎。”   因为摆手,被子从她身上溜到颈下,露出小巧白皙的肩头,白子画眼神一暗,“因为我们还没有做夫妻间做的事情。”说着,一面不着痕迹地为她拉高被角。   “夫妻间的事情?什么是夫妻……”她下意识起身,惹得白子画慌忙为她拉住被角,免得春光泄露。   “躺好!”不知是压抑了太久还是屋内太热,自打躺在她身边那一刻起,白子画就觉得口干舌燥,身上越来越热,紧张之下,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几个音调。   被他按在榻上,花千骨委委屈屈道:“你凶我。”   闭了闭眼,勉力压住心底疯狂滋生的渴望,他哑声道:“不是很冷吗?冷便好好躺着。”他忽然很后悔,为什么要听她的话躺上来,直接去给她取了衣物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吗?   被他裹得像个蚕蛹,乖乖窝在被窝里,花千骨“哦”了一声,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又不老实了,眼珠子转来转去,看到他额角渗出的汗水,便伸手为他擦了擦。   一面擦一面纳闷道,“当真有这么热吗?”   僵直着身子任由她的手指在额角摸来摸去,白子画只觉得一团火在小腹越烧越旺……   在他额头上乱摸一阵,花千骨却发现师父的汗水怎么越擦越多,就连脸颊也开始红了起来,呼吸好像也不大对劲了……   师父,果然很热啊......   看他一直紧紧合着眼帘,她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探过脸,将唇瓣印在他的额角,轻轻一点,立即缩回被窝。   白子画脑子里轰然炸开,禁闭双目猛然睁开,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怯怯地看着他,她结结巴巴,“师.....师父......”她看到他眼底有火苗在跳跃。   定定看了她片刻,白子画蓦然低下头,吻在她唇上,唇齿交缠。   他拼命想要抑制在心底疯狂滋生的欲望,他不想两个人一见面就太过亲密,他害怕吓到她,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她可知道,她的无心之举,对他有多大的诱惑?   吮吸着她柔软的唇瓣,舌尖探出,细细描摹着她的唇角,再深入,缠住她的舌尖......   她的味道,他想了太久,念了太久......   花千骨不自禁低吟一声,抬手手缠住他的颈子,加深了两人的接触,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热了......   不知不觉,她身上的被褥已经滑在一边,手掌触及的,是女子温热滑腻的肌肤。   修长的手指,顺着肩头,一寸一寸,滑下,握住她的手心。   因为常年握剑,她的掌心起了薄薄的硬茧,柔软细腻不复当年,指尖微动,银光微闪,一对玉镯套在花千骨手腕。   她好奇心起,躲开他的唇舌,喘息着:“什......什么啊”抬手想要看看,却被他按住,摄住唇齿。   渐渐的,他已经不能仅仅满足于口齿相缠,两百年前对她做的事情就那样跃入脑海,他再难自持,手掌游移在她的娇躯上,将“夫妻间的事情”与她进行到底。   “停......停!”她躲闪着他的纠缠,侧过脑袋,皱眉喊道,“你身上有东西膈到我了。”   白子画充耳不闻,浅浅咬在她的耳垂上,一路下沿,轻啄着她的细颈,她的锁骨。   三年了,她当真长大了,少女与成年女子是不一样的,女子的身段已然成型,窈窕有致的身段紧紧挨着他,即便隔着层层衣衫,他也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肌肤。   将双手用力从他身下抽出,抵在他胸前,她问道,“师父,这就是夫妻间的事情吗?”她记得,那次在极北寒潭,他走火入魔之时,也曾这样对待过自己。   自她胸前抬起眸子,白子画点了点头,沙哑着声音道:“这便是夫妻间的事情,小骨,你怕吗”   花千骨一愣,“等等,等......唔......你还没......”她还没有弄清楚究竟要做什么。   等他也想等,等她放下心结,等她全心全意接受他,可他等不了,等了太久,等的一次一次失去她。   他等着她苏醒,等着还她一场盛大的婚礼,可是他怕了,两次成亲,一次生离,一次死别,他真的怕了!他等不了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二)   【第四十七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二)   *   床帐缓缓垂下,却不掩住一室旖旎。   手指在她细腻的肌肤上肆意游走,唇舌在她颈间胸前留下点点殷红。   他告诉自己,轻一点,慢一点,可是一想到身下的是小骨,他怎么也缓不下来。   当敲门声响起时,沉浸在情海中的两人谁也没有听到。   云影一连敲了好几声,都不见门内有回应,不禁暗暗纳罕:奇怪了,不是要我给千骨姑娘送衣服吗?怎么会不在莫非出去给千骨姑娘取药去了?   故又敲了敲门,她朗声问道:“千骨姑娘,你在不在”回应她的,仍是一室空寂。   室内,被他压在身下,花千骨断断续续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在叫我。”在他的一番折腾下,她已是连连喘息。   手指沿着裤沿滑入她的亵裤,白子画头也不抬:“你听错了。”   云影在门外又敲了几声,仍是不见回应,寻思着可能是她还没醒,只得转身离去。   刚刚走下台阶,便看见了单春秋。   “云影掌门。”单春秋冲她微微颔首,此时仙界与魔界联手,面子上,总该过得去的。   “单护法,你也来找尊上”   “我看看老大醒了没。”   云影指了指房门,道:“房中没人。”   单春秋搔了搔头发,奇道:“我一直在屋外守,没看到有人出来啊,况且,老大好像还没醒,尊上是不会出去的。”   云影与他互望一眼,暗道不妙,一齐奔上台阶。   努力平定了下呼吸,单春秋粗着嗓子大声问道:“尊上,在不在”门内没有响动,他又喊,“老大你醒了吗?”   听到单春秋的大嗓门,花千骨推了推白子画,“真的有人。”低头看到他还在不停的乱摸,她涨红了脸,“你快去看看,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提了提她的腰,白子画沉下了身子,含含糊糊道,“无碍,他们进不来。”门外那么大的响动,他怎会听不到,只是不想破坏好不容易火热起来的气氛罢了。   “啊——”小小地尖叫了一声,身体里被异物闯入的痛楚让花千骨皱紧眉头,咬唇低低说道,“好像是......单春秋,他......他身上有......有谪仙伞,结界拦......拦不......”   “砰”一声,门打开了。   “老大!老大!你没事儿吧”进了门,看到外室空无一人,单春秋就急匆匆往内室冲。   还未转过屏风,白子画已是黑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稳了稳气息,他压抑着满腔的火气问道“何事”   看不到他眼底隐隐跳跃的火苗,单春秋还在一无所知地伸长脖子向着内室张望:“老大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   单春秋半信半疑:“当真尊上为何方才不开门”   微微勾了勾唇角,白子画道:“你可要进去看看?”   单春秋忙不迭地点点头:“要!”说着便举步要往内室走。   挡在他面前,白子画的脸上淡淡地看不出情绪,“我允你入内了吗?”   “你......”生怕他对花千骨不利,单春秋意欲动手。   此时,云影已经注意到白子画的情绪不大对劲,暗暗扯了扯单春秋的衣服,急急地上前道,“尊上!是我要来给千骨姑娘送衣物的,单护法也是好意!”递上了提前备好的衣裙。   白子画没有伸手接过,神色静静地看着二人,不怒不喜,云影和单春秋二人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沉沉地笼罩在头顶,严肃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僵持间,室内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有劳云影姐姐了,单护法,我没事。”顿了顿,花千骨又道,“夫君,你快把衣服给我拿进来吧。”   她的话音刚落,云影感觉手上一轻,衣物已落在白子画手上。   “出去吧。”   “是。”云影松了口气,拉着单春秋出了门。   云影跟随白子画东奔西走领兵作战这么多年,何时见过他这般神情   也许,只有千骨姑娘,才能让他变得不一样吧   或者说,在千骨姑娘面前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想到此处,云影心中微微泛酸,只是,尊上方才的神色,实在是太可怕了!   看着两人退下,白子画盯着房门盯了半晌,觉得体内的火气降了些许,才转过屏风,走到榻边。   轻轻将衣物放在她枕边,白子画低眉看着她,道:“衣服。”   对着他黝黑的面色凝视了片刻,花千骨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生什么气啊?”   别扭地转过头,白子画闷声道:“没有。”   在衣物上轻轻一点,群衫便已套好,花千骨坐起身笑嘻嘻道:“师父,你这样吓人不好吧?”那么浓的火药味,她隔着屏风都能嗅到。   白子画越发郁闷了,猛地站起身,“我说没有就没有。”   咯咯一笑,花千骨张开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脑袋搁在他腰间蹭了蹭,低声道:“咱们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抬起眼眸,仰望着他,神色极其认真,“还有数不尽的岁月在等着咱们。”   白子画心情一下子忽然变得极好,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手掌扣在她小脑袋上,狠狠蹂*躏了几下,低笑道:“没有松鼠耳朵了,当真有些不习惯。”   花千骨“忽”地推开他,咬着唇,气呼呼地瞪着他。   他失笑,将她按回腰间,“小骨说得对,来日方长。”   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花千骨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师父,我会怀孕吗”他们方才那样......   她不问还好,一问,白子画又开始郁闷起来了,摇头道:“不会。”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半途而废!白子画却不打算回答她,换了个问题问她,“小骨想要孩子吗?”   “嗯。”她点点头,眼睛冒出光来,“到时候就有人陪我玩儿了。”   白子画莞尔一笑,柔声道:“那咱们就生一个。”   “师父,”花千骨松开手臂看着他,正色道,“不是一个,是一窝。”   看他神色愣愣的,她继续解释道:“我们松鼠,都是一次生一窝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   【第四十八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   *   白子画失声而笑,越看越觉得自家娘子有趣,故调侃道:“看来为夫得努力了。”   “嗯?努力什么?”花千骨仰起脑袋疑惑道,“难不成那么大的绝情殿还养不起一窝松鼠了?”   他再度失笑,弯下腰,亲了亲她的额头,“怎会?只是……以后绝情殿要多种一些松树了。”   一提松树,花千骨便两眼放光,“师父,我饿了。”   “走吧,去厨房。”   饭后,白子画领着她在岭南山脉转了一圈,为她简单地介绍了周遭的地形结构。   随着魔兵日益壮大,侵犯六界日渐嚣张,岭南位于六界中部,距离岭南百余里的秦地有一处原点,正是地心所在,这几年仙界东奔西走收集失散的神器,便是要在引出地心里亿万年前所蕴藏的神力,以此制衡上古魔族。   站在山巅,白子画指着山脉西方,“小骨,你看哪里,是仙界的军营,隐藏在山涧洞中,”指尖一转,转向西南,“那里,是炼丹制药的地方……那里,是练兵营……”   仙人不同于凡人,虽然自修仙后,便不需食用五谷,打仗行军却即为消耗灵力,届时便需要灵药补充,而在战斗中受伤时,也离不开丹药的修复,岭南因为位处六界中部,灵力充沛,各类奇花异草长得茂盛,故仙界有四成军队都在此驻扎,随时为其他地域的战斗提供兵力,受伤的仙人也多会来此疗伤。   每个山脉,都有人在巡逻守卫,军士练兵施法的呼喝声遥遥传来…..   看着脚下缭绕的白云,听着施法操练的呼喝声,兵器的相交之音,两人心情忽然变得沉甸甸的。   花千骨忽然问道:“师父,你说,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快了,等到神器集齐,等到我们夺回盘古斧。”   她张开双臂,感受着来自山林里的风,低低叹道:“但愿能够早一些结束这场战争,战火连天里,受苦的,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深深地凝视着她,白子画眼神复杂,他的小骨变了,长大了,开始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可是,他却没由来地感到不安,她的光芒越盛,他越是觉得自己抓不住她。   若非时逢乱世,他宁愿将她藏在手里,让她的光芒只能够给他一人看,他现在开始反思,当初放手任她回了魔界,看着她在妖魔二界称王的决定,是对是错……   良久良久以后,他问道:“谪仙伞为何会在单春秋那里?”他记的前日在幽灵都城里,单春秋说神器在小骨身上。   低低叹口长气,花千骨放下手臂,侧过头看着他,道:“是我暗中放在他身上的,他不知道。”   “为何?放在你身上不安全吗?”   焦虑之色在她眉间闪过,花千骨沉沉道:“我觉得,我身边有魔族的人。”从很早之前她便开始怀疑了,只是对方隐藏的太好,让她找不到线索,摸不到头绪。   早在一月前她方有了怀疑的对象,故暗地里多了个心眼,在护送神器途中,她将谪仙伞悄悄转入单春秋虚鼎中,神不知鬼不觉,除了她没人知道。   见她神色郁郁,白子画从她的神色里也猜出了七八分状况,只是那是他们妖魔二界的事情,他一个仙界之人,况且局中之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一个局外人,只怕更难以解决,好在她已经回到他身边了,只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边没有人能够伤害得了她。   遂温和一笑,牵起她的右手,“走,带你去看看仙界的军队。”   ……   忽忽一晃,半月过去。   自从幽灵都城一战后,魔族惨败,伤亡惨重,倒也消停了几日,六界也因此少了几日战火。   仙界却并未因此懈怠,因为他们知道,停战只是暂时的,垂天为白子画所伤,等到伤好后,等待六界的,是一场更大的风暴。   而自从魔族入侵仙界以来,仙界虽不断反击,仍是节节败退,战到今时今日,仙界首脑大多已经聚集在岭南,准备在这最后的阵营拼死一搏。   花千骨因为伤势未痊愈,将妖魔界的大部分事物都交给单春秋打理,再加上回到了白子画身边,大事小事都有他操心,竟也得了几日清闲。   难得不用舞刀弄枪,不用布置战局,她开始拿起笔墨写写画画,闲暇时将两人居住的房屋简单布置一番。   因为战乱,白子画的房间也是简单的紧,内室仅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外室也就一张茶几,几张木凳,她在山中剪了几束野花,插在粗糙的瓶子里,放在书桌上,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与她相反的是,白子画大多数时候都忙于事物,有时忙到大半夜才回房。   两人在旁人眼里早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负责安排住处的弟子也未曾给她安排房间,她也顺理成章地与白子画住在了一起。   白子画大多回来的时候她都睡着了,而早上走到时候她也是迷迷糊糊的,有时候白子画情难自持,便会抱着睡得朦胧的她耳鬓厮磨一番,只是,花千骨一来因为太困往往哈欠连天,二来因为记着头一次的疼痛,往往情到浓时,她便会下意识打住,拒绝配合他的下一步动作。   后来气得白子画索性在外间单独支了一张床榻,不再与她共枕,想想每次想要撩拨她反而撩拨得自己口干舌燥,抱着她温软的身子想入非非,又吃不到,哎~   白日里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倒是不少,但是两个人骨子里都是保守的人,像“那种事情”,在两人你心目中,必须是到了晚上关了灯拉上帘子才能做的,白日里,两人虽有亲密,却从未越矩。   是以半月下来,两人虽然日日共居一室,耳鬓厮磨,却再也未曾发生过像头一天那样的事情。   她有时看着自己手上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总觉得那三年的时光恍若一场梦境,每日在他的气息里睡着,再在他的气息中醒了,就连睡眠,也变得格外香甜安稳起来。   这日清晨,花千骨起身后白子画已然离去,桌上放着几碟糕点,做的颇为精致,她忽然想到自从来了岭南,就没见过容与,也不知他在那日战斗中是否受伤。   于是取了块干净的帕子,将桌上的桃花糕红豆糕绿豆糕各包了几块,出了门去。 ☆、陌上谁家少年郎,足风流(一)   【第四十九章】陌上谁家少年郎,足风流(一)   *   容与和数十名弟子的居所,被安排在山坡一处木屋中,屋前是一片杏树林,岭南气候温和,一座大山更是将北风挡住,山中花花草草常开不败。   行人过处,杏花簌簌落了一地。   花千骨找到容与住处时,已经临近下午,彼时他正在屋前练剑,看到她,他眼睛一亮,丢了剑奔至她身前。   他努力想要掩饰笑意,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咧开,“你怎么来了?”自从那日看到白子画接走她以后,他便未曾见过她。   花千骨看他额头还有点点汗水,“我怎么就不能来了”照往常一般,取了块帕子扔给他,动作极为娴熟。   容与神色暗了几分,无措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而且......”而且,白子画也不会让她来看别的男子的,他有数次想要看她,都被她那夫君挡了回来。   “胡思乱想什么呢你”花千骨踮起脚,狠狠在他脑门弹了一下,“我又没死,什么再也见不着了”   揉着发红的额头,容与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郁闷道:“以前每天都能见着你,现在若不是你来找我,哪里有机会?”   花千骨微微心虚了下,这半个月,她过得确实太过滋润了,半点都没想起他来,若不是今日想起来有东西先前寄存在他这里,她可能还想不起来。   遂干笑两声,“怎么会”拉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扯到台阶上坐下,她从怀里取出糕点,笑盈盈地道,“给你的,我觉得味道不错,便包了两块给你带过来了,我记得你爱吃。”   她甫一伸手,广袖下滑,露出小半截皓腕,容与便看到她皓腕上的一对白玉镯,涩然一笑,“白子画给你的”接过盛着点心的帕子,放在膝上。   花千骨嫣然一笑,“是啊,你快尝尝,好不好吃。”双手轻轻抖动,玉镯在她手腕发出叮叮脆响。   容与捻起一块桃花糕,塞入口中,舌尖触到了苦涩。   花千骨支着肘,期待地看着他,问道:“好吃吗”   容与淡淡一笑,点头,“好吃。”   阳光明媚,两人并排坐在阶上,叽叽喳喳说着近日各自身边发生的事情,容与口才向来极好,不比白子画沉闷的性子,三言两语便能让人开怀大笑。   这边两人谈笑风生,外面有人捏紧了拳头。   白子画原本早早料理了事物,想早点回去陪她,在经过这处山涧时却察觉到她的气息,他原本还期待着是自己感知错了,哪知!!!   过去三年的时间,一直都是压在他心底的大石头,对容与,一如对当初的东方彧卿,那日在战火中,他抱着已然晕过去的小骨,见了到他,那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个少年,那一次,他便从那个少年眼中看到了非同寻常的感情,对他怀里的女子的感情。   他是男人,他懂得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投以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而她呢?她是何等聪慧之人怎会看不出容与对她的感情可是她竟然毫不避嫌,反而眼巴巴凑上去,他的好娘子啊!   一来相距甚远,二来杏花开得繁盛,白子画一身白衣在花丛中并不明显,是以廊下两人却对数十里开外的怒气毫无感知,谈笑风生。   两人都是活泼的性子,本就一拍即合,说到开心处,时时抚掌大笑,只是......让容与郁结的是,花千骨三句不离白子画,谈上几句都能扯上白子画,只是看她说的开心,他也不忍心打断她。   到了后来,花千骨说得兴起,手舞足蹈指手画脚地唾沫横飞,他便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一两句,故意逗她一两句将她惹炸毛,两人便是拳脚相向。   只是隐匿在杏花林中的白子画可不这么认为,他法力虽然深厚,但是本着君子之道,也不窥探他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只听得两人隐隐传来清朗的笑声,站的越久,心中越是火大。   他看到她与那个少年言笑晏晏,她何时这般对待过自己,她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拘束的,何时那样开怀大笑过!   何时有过那么生动的神色她对自己从来都是恭恭敬敬,拘谨守礼,什么时候这般不顾形象地打成一团   他看到那个少年取了什么东西放在她手心,她竟然像宝贝一样揣在怀里,笑得一脸兴奋!   暮色西沉,晚风挂过,冷嗖嗖的,花千骨方始惊觉在他这里耗得太久了,敛了笑意,“我该走了。”跳起身,扑棱扑棱衣服上的灰尘。   容与见她衣衫单薄,纤细的身板在寒风中微微发抖,这才想起那日里她受了伤,急忙解了外袍给她披上,“我送你回去。”   扯扯衣服,将自己裹了个严实,花千骨摆了摆手,“不用不用,这里距离他议事的地方不远,我去找他,与他一道回去。”   容与涩然一笑,只得作罢,“那......你明日还来吗?”   花千骨搔了搔脑袋,不好意思道:“夫君说明日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只怕不能来了。”又笑了笑,“不过你可以来找我啊,我就在前面那个桃花林里住着,离这里......嗯,有些远。”   容与心中苦笑,若是他能找她他早就去了,哪里等到现在,白子画根本不给他见她的机会!   别了容与,花千骨在杏花林里走了一阵,眼神忽然定格在杏树后,那不是......   “师父!”她开心地扑上去,揽住他的脖子,甜甜笑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白子画正值妒火中烧,冷哼一声,将她推开,愤愤一拂袖,转身离去。   花千骨一头雾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拽拽他的袖子,小心道:“有人惹你生气啦谁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狠狠瞪她一眼,白子画步伐越发快了。   某个罪魁祸首一溜烟挡在他身前,扑倒他身上,将什么东西挂在他颈间,低低窃笑得像只偷了坚果的松鼠,“不要生气了,定情信物。”   白子画不看还好,一看,更是火冒三丈,低头看着黏在身上的小女子,低吼道:“你将别人用过的东西送给我!”他伸手拽下颈间的红绳掷给她。 ☆、陌上谁家少年郎,足风流(二)      【第五十章】陌上谁家少年郎,足风流(二)   *   细细的红绳,栓着一个墨色的骨头状坠子,棱角都未经刻意打磨,却极为圆润,原是浑然天成的一块墨玉,小巧的骨头状搭着红绳,精致小巧又不显脂粉气。   见他面色不善,花千骨皱了皱眉给他解释道:“什么别人用过的东西,这本就是给你的。”   前两年她与容与斩杀了一只成精百年的狼妖,这块墨玉便是在狼妖的洞穴中寻得的,狼妖便是凭借这块墨玉的灵气修炼法术,她之所以拿来倒不是因为这块墨玉有多大的灵力,而是因着那浑然天成的骨头形状。   只是狼妖嗜血成性,灵玉也跟着染了几分邪气,容与是神器,她便将墨玉放在他身上净化,当初半尺高的墨玉现在已然成了两寸长短,她寻思着净化的差不多了,就跟容与要了回来。   可是白子画哪里晓得这些,冷笑一声,“给我的?”   花千骨按捺着火气问道:“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他硬邦邦地回了句,“没怎么,就是被一只松鼠碍了眼睛。”   一连碰了几个钉子,花千骨顿时炸了,“白子画,你抽什么风!莫不是吃错了药了?”   白子画愤然挥袖,“我又不会拿什么坠子讨女子欢心,也不会跟人说笑,更不会逗女子开心,自然比不得那个蜀山的容与,是了,我吃错药了又怎地?又没有人千里迢迢煞费苦心地给我送几块糕点讨我欢心!”   这下,花千骨终于听出了他言外之意,总算知道他这出火气打哪里来的,只是她被他这几句话气昏了头,明知是误会,也懒得解释,直指着他怒骂道:“我与容与清清白白,你什么意思?莫不是人老了脑子也跟着糊涂了?”   老?她还敢嫌他老!白子画气不打一出来,怒道,“是啊,我又老又刻板,自然比不得那些能说会道又年轻的旁人!”年纪一直是让他颇为膈应的一件事,他总怕自己与她岁数相差太多,哪知当真遭了她的嫌弃!   花千骨大声质问,“白子画,我是你娘子,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你凭什么根据自己的臆断就给我扣上一顶不忠的帽子?!”   知道自己说得过了,白子画闭了闭眼,想努力克制打心底冒出来妒意,却怎么也克制不了,三年!三年里,伴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只要一想到她与别的男子相伴那三年,在战场上并肩抗敌,同生共死,他便嫉妒得发狂!   右手抓起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左手箍住她的腰身,黑眸紧缩者她的面庞,白子画的声音低低沉沉,“我相信你,但是我不许你以后再见他。”   “不可能!”   手上微微用力,他一字一句地道:“不许见他!我不许!”心知自己在无理取闹,可他就是不想再看到她与别的男子谈笑风生!   花千骨被气得七窍生烟,又挣不脱他的桎梏,口不择言道:“我与容与只是说了一会儿话你便醋成这样,那你可知,那日里我看到你怀中抱着另一个女子时,心有多痛吗?”她咬了咬牙,直戳两人隐匿在心底的那根刺,“那日里,你要杀我,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把她当做了我,可是......你知道一剑穿心的感觉吗?你现在又有什么权利干涉我与旁人相处?”   白子画狠狠一颤,他知道,那件事,是两人之间永远无法抹去的隔阂,抿了抿唇,气势弱了下来,“我是你夫君,他只是旁人。”   “既是旁人,你为何要在乎这么多?”侧头平息着怒气,她道,“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三年里,我身边的人不是你,是容与!你怎么可以要我因你而舍弃同生共死的朋友,这等不义之事,你要我怎做得出来?”   无法辩解,无力辩解,因为错的人是他!   既然辩解不了,那便不辩解!   他就是见不得她与别的男子走得太近!   不待她拒绝,他揽着她转了个身,将她按在树干上,不容置喙地吻上她的红唇。   杏花跟着簌簌而下,洒了两人满身满面。   因着气愤,她双颊通红,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汽,明艳不可方物。   一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身子,白子画双唇滚烫如火,堵住她所有的呜咽。   厮磨了一阵,忽觉她不对劲,白子画睁开眼来,看到她眼中有泪珠滚来滚去,像是受着极大的委屈,而这样的委屈,是他给的。   心中微微一疼,他松了口,手指抹上她的眼睛,语气僵硬道,“哭什么?”   被他吻得双颊越发晕红,花千骨喘口气,定了定神,方缓缓道:“我没哭!”   他伸指抚在她眼角,低声道:“别哭了。”她眼中分明有泪。   “哭还不让人哭了!”花千骨气在当头,一把打开他的手掌,她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老家伙,放开我!”趁着白子画发怔,转过身化作原型钻到旁边一颗大松树的树洞里去了。   老家伙?白子画呆了一呆,刚刚降下的火气又激了上来,对着那颗松树冷声道:“跟我回去!”   “不回去!”花千骨闷闷的声音传来。   白子画伸手探进树洞,欲施法将她拽出来。   看到他修长的指尖闪动着银光,花千骨四个爪子一齐乱拨,一股脑儿地将树洞里的石子碎木屑砸了出去,大声道:“你若是再敢用强,我便去找容与!晚上都不回去!”   “你敢!”这算什么?还敢拿红杏出墙要挟他?   “我就敢!”   他声音大,她比他声音还大。   “你给我试试看!”   “你以为我不敢试吗?!”他气势足,她比他还要理直气壮,吓唬人谁还不会了?!   被她气得没辙了,又不敢真的用强,小妖精素来说到做到,他看得住一时,却不能一直绑着她,万一哪天当真去找了容与,他岂不是......   一拂袖,白子画赌气道:“那你便在这里窝到天荒地老!”愤愤离去。   白子画甫一走,杏林中有人再也忍不住爆发出大笑声。   花千骨自树洞中弹出个脑袋,怒视着杏林间的青衣仙人,“你笑什么?”   笙箫默恨不得捶地大笑,捧腹道:“哈哈......哈哈......我......我还从没见过师兄那个那个......样子哈哈哈......笑死我了......还是你厉害......除了你,我就没见过有人能让师兄那冰山脸破功的......哈哈哈......”   花千骨怒道:“看人家夫妻吵架很有趣吗?看你也一把年纪了,没见过吗?”   勉强敛了笑意,笙箫默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道:“夫妻吵架自然是见过的,但是师兄跟人吵架,我是头一回见,实在是......”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啊,被一只小妖精气得七窍生烟却毫无办法。   “他自己爱醋,自己小心眼,怨谁啊?!我与容与明明什么也没有,他自己倒是脑补得精彩!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神仙!”   笙箫默再次笑弯了腰,“是是是,你说对,师兄确实做得过火了,可是......”他神色忽然一正,道,“你可知,这些年,你在妖魔界争魔君之位,师兄暗地里为你打点了多少吗?你当真以为这个魔君有那么好当的吗?”   他叹口长气,望着空中月轮,幽幽地道:“你又知道,这些年,妖魔界与仙界联手,师兄又在其间周旋多少吗?尊上夫人,仙妖联手的难度是远远超出你所预估的。”   “你说这三年里陪在你身边的人是容与,你又知道,背地里维护你的是何人吗?你的法力确实高强,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是险恶的妖魔界,你做事那般嚣张跋扈,不留情面,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全凭运气吗?”   “那是因为有人为你挡下了所有的暗箭......”    ☆、陌上谁家少年郎,足风流(三)   【第五十一章】陌上谁家少年郎,足风流(三)   *   晚风习习,竹叶沙沙。   书桌上的夜明珠发出幽幽的光芒,手中拿着一卷竹简,白子画看着看着便走了神。   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每当风动林梢,一颗心便忍不住怦怦直跳,忍不住向窗口张望,疑心是她回来了,只是每每观望,哪里有她的身影?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他心下也等得不耐烦起来,天色每暗一分,他的心就跟着焦急一分。   原本说好了的,明日要带她去找一个人的,可是到了现在,她怎么还不回来?即便是与他吵架,这都过了几个时辰,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怎么还不回来?   早知如此,方才就应该强行将她带回来!以免她一个人在外面出了什么差池!   差池?!一想到此处,他越发坐不住了,摄了杯茶水,施展观微,探查她去了哪里。   若不是情非得已,他绝不愿意用这等方式窥探她,在他看来,观微术法便如同偷窥一般,并不那么光明磊落。   茶水微微波动,一颗松树显映在杯中,画面由远及近,月光淡淡地洒了一丝银光在树洞里,一只松鼠怔怔地抱着一颗松塔,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子画伸手意图将她直接拽回来,又生怕惹了她生气,若是去认错吧,又拉不下那个面子......   不耐烦地在房中踱了两步,余光瞥见坐在桌子上认真看书的云儿,眼前一亮,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云儿原本看书看得痴迷,忽觉背心凉嗖嗖的,立即警觉地回头,但见白子画眼中闪着异样的神色,它再一联想到花千骨一整天都不见踪影,顿觉不妙,蹬着四个爪子正准备开溜,却被他抓着尾巴拖了回来。   他伸指在云儿额心轻轻一点,小松鼠便四肢僵硬不能动弹,呆呆地立在了桌上。   拿出纸墨,挥舞了几个字,用一根细绳吊着挂在云儿脖子上,挥手从院中折了一枝桃花,将云儿放了上去,再给桃花枝施加一道法术,那桃花枝便载着云儿向着杏林飞去。   却说花千骨原本坐在树洞中,慢慢消化着笙箫默说的一番话,忽见空中飞落一个桃花枝,紧跟着,一只松鼠砸了下来。   她的真身比那松鼠大了一倍不止,稳稳接住松鼠,她惊讶道:“云儿姐姐?”   云儿目光呆滞,好似全然没听到她在说什么一般,花千骨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的纸卷,便揪了下来。   展开,但见纸上书:回来,睡觉。   她眼角狠狠抽了几抽,语气这么强横?不回去!将沾满灰的爪子在纸上按了个爪印,按照他的方式卷好,挂在云儿脖子上,将桃花枝连带着云儿丢出了树洞。   白子画看到爪印时愣了一下,又重新取了张纸,这次语气放柔了些许:小骨,外面危险,回来。   半盏茶的功夫,桃花枝载着云儿又飞了回来,纸上仍是只留有一个爪印。   他又寄出第三封信,上书:娘子,天色已晚,回家歇息。   这次一去,久久没有回音,他摸不透她的脾气,忍着几次出去找她的冲动,自怀中取出那柱红豆,细细把玩。   眼见暮色越来越浓,天空中连半颗星子也没有,他终于坐不住了,正准备起身,门口忽然传来咯咯笑声。   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一个红色毛团一溜烟跳上书桌,钻到他怀里,“什么东西啊?看得这么出神?”花千骨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往他衣襟口处拨去。   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身子,白子画冷着脸道:“舍得回来了?”   花千骨咯咯一笑:“不知道是谁给我写信说想我想得不得了,没有我他就睡不着,我一心软,就回来啦。”   白子画脸黑了黑,辩解道:“我何时写信说过想你了”   “写在脸上了。”花千骨笑得贼眉鼠眼的,从他指缝间钻出来,锲而不舍地爬上他的衣襟,“什么东西嘛?给我看看。”   他脸色一红,低声道:“别闹。”给她看了那还了得?依着她咋咋呼呼的性子,届时指不定会怎么嘲笑自己。   花千骨嘟着嘴,气呼呼地爬下他的胸口,“我走了!”   走?还想跑哪儿去?白子画广袖一挥,毛茸茸的小松鼠变成了娇滴滴的红衣女子。   猛然被他化为人形,花千骨一脸茫然,坐在他大腿上半天反应不过来。   揽起她柔软的腰身,在腿上坐正了,白子画凑到她耳边低语:“娘子,天色已晚,该歇息了。”   侧头想了一会儿,花千骨忽然转了个身,骑在他腰身上,低下头将唇瓣贴上他的,白子画呼吸一滞,即随闭上眼,任由她柔软清润的唇在自己唇上轻轻舔舐,   她柔软的小舌有一下没一下地挑逗着他的薄唇,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在他上下唇间徘徊,却不深入,松子的清香在颊齿间流转。   被她似有似无的挑逗弄得不耐烦了,白子画扣住她的后脑,正准备加深这个吻,唇上的柔软忽然消失,他茫然睁开眼,看到她手中高高举着一株红豆,细细端详。   白子画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给我。”居然用这个法子骗他!他居然被她难得的主动骗了!   花千骨侧过头,眼中闪动着狡黠,“为什么要给你,这明明是我的。”   俊秀的面庞染上薄薄的红晕,他又羞又恼,郁结道:“你给我的。”   花千骨嫣然一笑,伸手缠上他颈间,吐气如兰,“睹物思人?”   他气恼地别过脸,睹物思人?即便是真的,他也不会说的,不然,她的松鼠尾巴岂不是要翘上天了?   ……   忽觉颈间一凉,他讶然低头,白日里那块墨玉又挂回了颈上。   花千骨伏在他颈侧,一面系着红绳,一面说道,“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给你的,放在容与哪里,不过是借着他神器的神泽净化上面的戾气罢了,你可真是小心眼,”微微一笑,“好了。”   他无语道:“为何是骨头?”当他是狗吗?弄个松鼠都比骨头强吧?   斜睨他一眼,花千骨嗔道:“明知故问。”   他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无波,喜悦却打不住的从心底冒出。   骨,刻骨铭心,入骨相思。   静静凝视着他,花千骨轻轻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别的男子走得太近,我以后不去找容与便是了,可是他来找我,我却不能避而不见,你说好么?”   幽幽的夜明珠掩映下,她红唇皓齿,眼波流转,香腮如雪,风致嫣然。惹得他心脏砰然直跳,伸手将她纳入怀抱,低低“嗯”了一声。   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花千骨喃喃道:“红豆什么的没什么好看的,你以后看我就好。”睹物思人,看似美好,实则暗含了多少无奈心酸,个中滋味,只有体会过的人才晓得其中的悲哀。   姓名:白子画   性别:♂   级别:神   头衔:撩鼠高手   主要技能:御剑,打怪   衍生技能:造醋(此技能只对唯一一只松鼠有效,且触发几率为99.9%)   战斗力:1000/1000   防御力:1000/1000   对松鼠防御力:0/1000   智力值:1000/1000   魅力值:1000/1000   对松鼠的魅力值:2000/1000   主要成就:俘获松鼠一只   Ps:松鼠爪印的意思就是——朕已阅。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   眼见天色转亮,花千骨动了动身子,“师父,今日不是还要去雪山取玄镇尺吗?”   “嗯,先穿好衣服。”他微微一笑,手腕翻转,一件大红衣裙代替了白衫,套在了她身上。   花千骨惊讶起身,打量了一番穿在身上的红裙,轻盈的丝纱质感,广袖飘飘,蓬松的裙摆百褶千层,如水波般从身上流淌在地,腰间松松地系了根银丝镶边的乳白腰带,明艳又不显妖冶。   “这是?”自从三年前成亲那晚过后,她就没有穿过红裙子。   将她的发丝挽起,松松挽了个流云髻,散发自然垂至腰际,他淡淡一笑:“小骨穿红色好看,以后要多穿。”红色是新娘子穿的颜色。   “这次去雪山约有千里的路程,有些远,我……”说道此处,白子画忽然停住了声音,桌上夜明珠倒映中,未关紧的门缝间,碧色衣角一闪而过。   花千骨眼见地也扫见了门口的衣角,伸手握住白子画的手掌,娇嗔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总是这么啰嗦。”昨夜她回来时并未关上房门,留了个小小的缝隙。   白子画会意一笑:“一路小心。”   岭南山脉众多,高耸入云,一个红衣女子在云颠之间御风飞翔,宛若一朵红云穿梭在层峦耸翠的高峰之间。   在出了仙界控制范围的二百余里,她目光忽地一定,落下云头,轻飘飘落在悬崖边的一颗古松之上,冷声道:“出来吧。”手中光剑飞出,在山石上擦出火花。   “呵呵呵呵……”伴着阴森诡异的笑声,百余名黑色影子自石上逐渐显现,当先的是一个黑衣女子,她的衣裳上绣着金色的大鹏鸟,展翅欲飞,其身份不言而喻。   花千骨微微一笑:“果真是阿碧姐姐啊,你怎么不穿绿衣服了呢,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那黑衣女子面容颇为清秀,只是脸色显出病态的惨白,冷然道:“魔族月方护法,楚碧。”   “楚碧?”伸出一只嫩白的手指抵着下巴,花千骨若有所思,“你为什么要偷听我和我夫君的说话呢?”   “五百名死士,你逃不了的,别动什么歪脑筋了,花千骨……”遗憾地叹口气,楚碧低声道,“你救过我,我不想杀你的,可是你阻碍了帝君的千秋霸业,我别无选择。”   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花千骨思索片刻,忽然一拍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定然是很早就看上我夫君了,所以一直潜在我身边想找机会接近他。”她幽幽叹了口气,似感忧愁,“有个这么出尘绝色的夫君也我很苦恼啊~”   “不要拖延时间了,接招!”楚碧手中凭空多了一把长鞭,上面闪着阴森的银色倒刺,甩向花千骨。   足下松柏被她一鞭之下击得四分五裂,花千骨笑吟吟跳开,故作苦恼:“哎~虽然我夫君的姿容在六界无人能及,可是他只喜欢我一个……”   楚碧招了招手,身后死士一拥而上。   花千骨手腕玉镯泠泠作响,空中横霜清吟,白子画在云端踏剑而来,楚碧变了脸色。   “你……你不是……一个人吗?”楚碧忽然意识到自己中了计。   面上无辜的紧,花千骨明眸闪动:“阿碧姐姐,我说了,夫君只喜欢我一个人的,他怎会让我独自走这么远的路呢?”   牵着她的手在空中打了个转儿,白子画看着密密麻麻吗排列在眼前五百名死士,问道:“一百?能解决吗?”   花千骨深吸一口气,“两百个!”   白子画淡淡点头,松了她的手,“好,那就日落前,二百个。”   花千骨咧嘴一笑,持剑直击离他最近的一名死士的心脏,姿态轻盈灵动,红裙在空中翻飞,宛若一朵盛开的红花。   白子画亦提了剑,嘴角轻抿,直击死士的阵法中的要害。   身形翩若惊鸿,飘逸而不失力道,悬崖上的花朵在他的剑气下纷纷而飞,他衣袂飘飞,长发如墨,那等风姿,岂是那些修仙之人所能及其万一的。   一时间,悬崖上,峭壁边,白影翻飞,红衣翩然,刀不见影,剑不见刃,两人游刃有余地游走在黑影之间。   野草花乱,夕阳西下,死士所剩几无,花千骨回身冲白子画灿然一笑,看着她背后,白子画悠忽出手,将隐了身形的楚碧捏住脖颈。手上微微用力,楚碧便被他连带着原型和魂魄一并捏碎,居然想偷袭小骨!   一声哀嚎,让人不寒而栗,楚碧化作的黑影被撕裂,魂飞魄散,黑影散去,一颗透明的珠子从她魂魄中飞出。   晶莹剔透的珠子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入花千骨脑后。   花千骨浑身一颤一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灌入了身体中,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小骨!”白子画一惊,慌忙飞上前接住她下落的身子,手掌附在她脑后,为她稳住神智。   那颗珠子,他看得分明,是记忆,是小骨的记忆!难怪她的记忆一直都是断断续续的,原来被楚碧吃了。   楚碧一死,记忆认主,便回到了她脑海中。   记忆猛然的冲击带来了巨大的眩晕,花千骨晃了晃头,道:“师父,刚才有什么东西钻到我身体里了。”   白子画踌躇片刻,犹豫着要不要将记忆的事情告诉她。   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她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师父,我好难受。”   运气给她后脑穴道点了几下,将她打横抱起,白子画柔声道:“别怕,咱们今晚不赶路了先在林子里歇一晚,明日再走。”   “嗯。”眼前眩晕渐止,身子却像是脱了力一般,懒懒地倚在他怀里。   天色渐沉,北风骤紧,抱着她在林中奔走了一阵,找寻落脚的地方。   花千骨鼻子灵敏地嗅到了桃花香气,笑道:“师父,往北走大概二三十里,有桃花树,咱们去那里歇着好不好?”   依着她的指点,行了二十余里,果真有一处桃花林,绿草茵茵,野花遍地,桃花缤纷,幽香绕鼻,白子画低声笑问怀中小女子:“松鼠的鼻子都是这么灵吗?”   花千骨嘿嘿一笑,色迷迷地看着他,“不是所有的味道都能闻到的,只是对师父身上的味道这么灵敏罢了。”他身上总有桃花的冷香。   找了一处柔软的草地将她放好,白子画将方才顺路摘得的一些野果,打的一只野兔拿出来,架好柴火,将野兔拔毛烧烤。   花千骨笑吟吟地靠着桃树,看着他忙前忙后,她在野外过夜的时候并不少,可是从来没有一回像今天这般过得舒心。   他清冷如冰的面容在火星噼啪里,染了几分凡尘气息,偶尔回眸冲她展颜一笑,像是冰山上的阳光。   烤肉留香,木柴噼啪,伴着幽幽桃花香气,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别有一番温馨天地。    ☆、红尘雪,君不负   【第五十三章】红尘雪,君不负   *   桃花落,北风咽。   红尘雪,相思泪。   白头吟,君不负。   ————引子   当天晚上,瞧着月明星稀,两人便以天为庐地为席,在桃树下相拥而眠。   睡到半夜,骤然刮起寒风来,白子画忽觉身上沉甸甸的,他伸臂抱住她,迷迷糊糊问道:“小骨,你冷吗?”这一搂,惊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寒风之下,桃花脱离枝头,翩翩飞舞。   花千骨将冰凉的小手探入他的衣襟中,胡乱摸索着他温润的胸膛,眼泪一滴一滴从她紧闭的双目中流出,滴在他胸前,冰冷彻骨。   他急忙摄住她的双手,低喝道:“小骨,你做什么?”   花千骨的神智似乎不大清醒,口中喃喃低语:“师父,师父……”前世的爱恨交缠着今生的嗔*痴,记忆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寒风骤紧,桃树上仅剩的几朵桃花都被风卷走,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抖动,泼墨般的发丝随风散下,落在他胸前,冰凉柔滑的触感倾泻了整颗心。   白子画心中泛起涩涩的酸疼,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他知道,她正在觉醒,可是这个时候要了她,他不知道合不合适。   吻了吻她烧红的面颊,哑声道:“小骨,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他清俊的面孔,那是一张让她朝思暮想的脸,一如那年瑶池上的惊鸿一瞥,惊艳了她那短短一生的岁月。   低下头,冰凉的吻落在他胸前,“师父,我要你……”   大掌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只觉得她身上气息幽幽,混合着林中桃花的芬芳,真是令人心神俱醉,难以自持。   按住她的脑袋,白子画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小骨,等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仰起泪痕斑斑的面孔,她眼神迷离,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师父,我要你,现在就要。”等?为什么要等?她不明白,也不想等了。   白子画的手掌渐渐松了下去,她那样哀婉凄然的神色,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意味着怎样的心痛,可念不可及的遥远,没有尽头的等待,在无尽的黑暗里渴望着不可能的光明的降临。   “我等不到了。”她低低地喘*息着,双手颤抖着解开他的腰带,一层一层剥*开他的衣服,红唇沿着一路下*滑,激*得他一阵颤*栗。   一次生离,一次死别。   她真的等不到了。   红唇辗*转在他的胸*前*腹*间,留下浅浅红印,白子画再也抑制不住,揽住她柔软的腰身,狠狠将两人身体翻转。   他在上,她在下,花千骨眼神忽然变得卑微起来,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战战兢兢喊了声:“师父。”   压着她浓密的发丝,白子画幽深的眼眸定定在她眉眼间锁了一会儿,便毅然决然地低下头,亲吻如雨点般落下,密不透风。   “师父,我想你。”在他亲吻的喘息中,她哭喊着,泪如雨下。   霎时间,桃花乱落如红雨,一如前世他踏云而来,桃花纷纷扬扬,也如同那些年里,那些落英缤纷的绚丽流年。   落在她眼眸中,那些流年一分为二,一半是并不美满的温柔与依恋,另一半,刻在她心头,唯余她一人与记忆。   桃花满满铺了一地,在两人的身边飞舞着。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纷繁复杂的衣裙,轻*解*罗*裳,唇舌肆*意逗*弄。   她情难自禁地低叫出声,殷红的唇发出难为情的呻*吟,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小腹,没有像前几次那样退缩,她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脖颈,贴近他,她太渴望那样的温暖了。   花千骨,一花出现,杀尽百花,她前世今生的命运,一如这个名字,命犯桃花。   今生的她,坐在瑶池的桃树上,正读到诗经中的句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坐在了那颗树下,粉色的桃花簌簌落了他一身,像是冥冥中注定一般,一眼万年,她不可控制的掉在了他面前,落入了他的温柔,也跌进了这命运的漩涡。   “小骨,可以吗?”低沉沙哑的声音钻入耳廓,白子画扳紧她圆润的肩头,将唇舌印在了她红唇上。   他的唇上,有她的味道,霸道又温柔,舌尖狂*肆地席卷*扫荡着她的口腔。   迷离地抓住他的肩膀,白皙的手指在他赤*裸的肩头上,留下一个个月牙般的红印子,花千骨本就不大清醒的神智已然一片迷乱,轻声呢喃着:“师父……我难受……”   此时的夜空如同被泼了浓墨的宣纸,寒风呼啸着穿过树林,掀起一层叠一层的桃花浪,两人在翻涌的浪花里遨游。   高涨的情*欲再难抑制,白子画大掌扶住她的腰身,用力挺腰,将肿胀的滚*烫埋入她紧*致的身体里。   空中忽然飘起了雪,轻飘飘的小雪片刻就转至鹅毛大雪,满枝头的皑皑白雪,银装素裹,地上的桃花也被一层一层覆盖,放眼望去,满地苍白。   “啊……”花千骨发出凄厉的痛呼,鲜红的血液流出,落在雪地里,凄艳绝伦。   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低眉吻了吻她的额心,声音粗噶:“小骨,你怕吗?”   他胸口的墨玉掉落在她面前,花千骨张口含住,眼神略微空洞地看着天空,半空中一团团、一簇簇的雪花,像是被撕扯的棉絮,从天空中翻滚而下。   泪珠从面颊滚滚跌落进雪地,疼痛与快感在心头交织,泪眼中眼前一片朦胧,无声中,她默默的拥紧他结实的后背,修长匀称的双腿顺势攀上他的身躯。   清冷的俊颜上大汗淋漓,大掌扣住她柔腻的娇*躯,开始大开大合地抽*动,难以言喻的快*感灭顶而至。   他的生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千百年幽幽独往,千山暮雪,万里层云,第一次相遇,他看到,她坐在桃花的彼端微笑。   她与他,虽无背离,终究是殊途。   殊途,难归。   长臂一捞,将她从地上托起,抵在一旁的桃花树上,狂烈占*有。   溯雪坚冰,他的神色清冷,凄神寒骨。   夜阑卧听风吹雨,她是冰河也是马,再一次带着肆无忌惮的芬芳温暖闯入他死水的生命,掀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他红了眼,乱了心,冰川融化,带着冰寒彻骨的浪花席卷着她桃花般灿烂的生命,每一次的冲*击,都是致命,娇*弱的花*瓣抵不住席卷,便纷纷落入死水中,沉入他的生命,融*合。   太过沉重的感情压的花千骨无法喘息,忍不住喊道:“师父……慢一些……”那种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快*感似乎戳在她心口一般,又炽*热,又缠*绵,还带着不能言喻的快*感,全身悸*颤不已。   “小骨……别怕……”   树上的积雪噗噗落下,白子画掐*住她的腰身,让自己埋得更深。   纤细的身子颤栗着,红唇低低呢喃,她拱起腰身。   他的身下,泥泞一片。   “刺啦”一声,身上仅存的衣物撕裂,被风吹得无影无踪,裂帛散落,雪花漫天。   绝情殿,断念剑,她不喜太过凄绝的事物,奈何,他似乎,总与之息息相关,太久的孤寂,如同所有的冷血动物都渴望阳光一般,他亦不例外。   手腕上的玉镯,泛起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她低喊起来,再也承受不住他的狂乱,热流喷涌而出。   感受到她的颤抖,白子画加快了速度和力道,结束了这场措手不及的情*事。   高*潮过后的阵阵痉挛让她脱了力气,软软地地趴在她身上,泼墨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肩头,娇艳的面容像火烧过的通红。   揽着她的纤腰不让她跌落,挥手将白雪化作一床软榻,抱着她躺了上去。   整个身子被他高大的身子笼罩着,花千骨从他肩膀下探出脑袋,仰望空中,她看到,晶莹的雪花像是翩跹起舞的玉蝴蝶,在半空里打了几个转儿,落在他的肩头,很快被他身上的热气融化了。   大朵大朵的合欢花沿着桃树根部,蔓延,盛开。   “师父,我想你。”她无意识地喃喃低语。   白子画伸手摘了两朵合*欢花,别在她耳畔,温柔地亲了亲她嫣红欲燃的面颊,柔声道:“睡吧,师父就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挪用了两个意象,一个桃花,一个雪花,自作主张地给这两个意象赋予了多重含义。 这篇文构思了大概四五天吧,一直在想着怎么样能写得即香*艳即唯美又不落窠臼,又从题目到引子,东拼西凑地从古诗词中整合了这18字,哎~三千字的h啊,泪奔….. 及时看吧,不知道会不会被锁。。。。 ☆、情动情长   【第五十四章】情动情长   *   落雪的桃花林,在深夜里格外寂静,只听见扑扑簌簌的雪花下落声,偶尔传来“咔嚓”声响,是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   白子画双手搂着她的腰,展开衣袍盖在两人身上。   窝在他怀里,困意很快袭来,花千骨绯红的脸色渐渐转至常色,呼吸由急促转至均匀,沉入睡梦。   她细微的呼吸喷洒在白子画胸前,引得胸口发痒,一直痒到了心里,细微的感觉像是老鼠的爪子在一下一下挠着心口。   看到她肩头上密密麻麻的吻痕,他将衣袍向上拉了拉遮住那上面的嫣红,今夜的事情是他始料未及的,当她哭着说“想你”的时候,他抑制已久的□□突然如堤溃决,不可收拾。   望着天空洋洋洒洒的雪花纷飞而下,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白子画长长叹口气,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就这么要了她,明日......该如何面对她?若是她想到今晚 ,依着她的性子,明日又会怎样面对他?   睡梦中的小松鼠毫无知觉地咋了咋嘴,嘟囔一声,悄悄将脸埋进他怀里,细微的动作惹得他心底软的一塌糊涂,柔肠百转,竟是一夜无眠。   北风呼啸,感受到微微的寒意,花千骨睁开眼,彼时天色尚未大亮。   “醒了?”白子画支起一只手臂,身子侧卧着,另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间。   映入眼帘的,是他温润如玉的胸膛,察觉两人身下未着寸缕,昨晚的疯狂乍然涌入脑海……   花千骨脸颊蓦然涨得通红,将脸庞藏进他怀里,含含糊糊喊了声:“师父……”   在她发顶轻轻吻了吻,白子画抖开衣袍,柔声道:“来,先把衣服穿上。”自虚鼎中取出提前为她备好的衣衫,欲为她穿上。   花千骨伸出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死死拽住衣角,不让他抖开,黏糊道:“师父,别……”将脸在他胸前藏得更深,不敢去看他的眸子。   知她是害羞,白子画低低笑出声,“难不成,小骨想一直这么躺下去?”   她在衣袍下慌乱摇了摇头,愣是不肯抬头。   白子画有心逗她,叹口气:“有人来了。”   受惊的小松鼠眨眼化作原型,“呼”地一声,卷着他的袍子,一溜烟爬上了一旁的桃花树,好在白子画眼疾手快地捏了诀给自己换上衣服,避免春光走漏。   红裙子“咻”地从他身边飞上桃花树,花千骨将自己罩在他的袍子之下,抖抖索索给自己套好衣衫,才便会人形。   白子画被她一番动作弄得郁闷不已,理了理衣衫站起身,道:“小骨......昨晚.......”   “不许说话!不许说!”某只坐在树叉间的松鼠红了半边脸,一双眸子水汪汪地瞪着他,双手做掩耳盗铃之态。   他低低笑出声:“小骨,一窝。”   花千骨横坐在树枝上,胡乱踢了踢双腿,嚷嚷道:“不许说不许说!”扭动着身子晃得树枝乱颤,树上雪花抖落一地。   眸子染上温柔的笑意,白子画踏前两步,抬手晃了晃桃花枝,“该走了,雪山派掌门该等急了。”   朝阳冉冉升起,阳光照映白雪,折射出晶莹的寒光,积雪的桃花林,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她一身红裙,在雪地里煞是明丽耀眼。   经不住他的摇晃,花千骨从树上掉了下来,双足甫一落地,顿觉双腿酸软不堪,当即“啊呀”一声,直直往雪地里栽去。   稳稳拖住她的身子,见她面现痛楚,白子画担忧道:“怎么了?”   一张脸哭丧着,花千骨喊道:“腿疼,好像是抽筋了。”   微一思索,他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是不便与她言明,索性召唤来佩剑。   揽着他的颈子,她软腻着嗓子道:“师父,我腿疼,走不了啦。”   白子画微微弯下腰,另一手横过她的双膝,抱住双腿,将她放在右侧肩膀上。   花千骨足底一空,惊叫道,“师父你做什么?”重心不稳,一双手牢牢抱住他的脖子。   他朗声笑道:“坐稳了。”就这么扛着她,稳稳飘上横霜,冲入云霄。   横霜剑呼啸着翻山越岭,穿越云层,因为御剑的速度太快,花千骨坐在他肩头,感觉冷风铺面,不由得眯起眼睛。   察觉她的不适,白子画伸手为她撑起一方结界,抵挡高空的厉风。   他的身形又快又稳,不知道比自己御剑快了多少倍,坐的太舒适,松鼠尾巴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从他肩头垂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他的后心。   随着深入仙山,两人越过山头之际,身边时时会有仙禽灵兽飞过,看到着一人一妖,一个个都惊讶地长大了嘴,扯着脖子张望。   一只灵鸽义愤填膺地扑棱着翅膀,“妖魔何时这般嚣张了?竟然将仙人当作坐骑?!”   “就是就是,纵然现在仙妖在结盟,他们妖魔也不能这般侮辱咱们仙界啊。”一只通体纯白的仙鹤附和。   青鸾作沉思状,深沉道:“许是那只松鼠精驯服了仙人呢?”   灵鸽反驳道:“胡扯!妖魔二界除了那个嚣张的魔君,没有人有这个胆子和实力!”   青鸾缓缓道:“听说,魔君就是只松鼠精!”   四下里,传来一片吸气声,难怪!这么嚣张!   一直沉默着的青龙忽然开口,“那个白衣仙人,好像是长留掌门,众仙之首。”   灵鸽,仙鹤,青鸾,面面相觑。   青龙慢吞吞补充道:“据我所知,魔君好像是尊上的夫人。”   ……   沉默片刻,几只禽兽立刻炸了锅一般讨论开来。   “尊上就是这么宠溺夫人的吗?”   “人家这叫闺中趣事!”   ……   白子画素来万事不萦于心,这些闲话入耳,也仅是微微一笑,入了花千骨耳中,就听出了异样的味道。   各式各样的八卦与暧昧,即便只是听到只言片语,也足以令她面红耳赤,再加上昨晚两人刚成为真正的夫妻,本就不自在的小心肝显得越发心虚。   “师父,放我下来吧?”   “嗯?为何?”   双足在他胸前晃了晃,她害羞道:“好多人在看哎~我……我不想这么张扬啊。”好像是游街的松鼠一般,任人参观。   白子画挑挑眉梢:“害羞了?”   花千骨低低“嗯”了一声,甩着松鼠蹄子,准备从他肩头跃下。   伸手攥住她一对玉足,他笑道:“不知昨日是谁大言不惭地说自己风采绝世的夫君只喜欢她一个的?昨日那般厚的脸皮怎么突然变薄了?”   花千骨顿时有一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原来……昨天她对楚碧说的话全被他听了去……   鼠类天性胆小,遇到外敌便会逃窜闪避,继今日清晨之后,花千骨再度将此优良传统发扬光大,“咻~”一声,化作原形,娇滴滴的小妖女眨眼变回一只大松鼠,落在白子画肩头。   再行了一炷□□夫,便到了雪山境内,遥遥望见冰雕玉柱仙雾缭绕的山门,终究是仙门,他们又是客,出于礼节,在距离雪山门十里的距离,花千骨跃下白子画肩头,与他相携步行而上。   雪山派掌门玄冰带领数十名弟子早早便侯在山门前,见着白子画夫妻二人身影,慌忙迎上。   “尊上。”掌门玄冰对白子画深深行了一礼,松了一口气,“您总算来了。”身后弟子跟着一一行礼。   白子画淡淡颔首,算作回礼,“让掌门久等了。”   “无碍无碍,莫要误了取玄镇尺的时机便好,”看到他身后还带了一个女子,玄冰面露诧异,“尊上,这位是……”   他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妖精引至身前,淡淡道,“这是内子,”他微微侧头,“小骨,快来见过玄冰掌门。”   花千骨抖擞抖擞精神,努力让自己显得仙风道骨一些,盈盈一拜:“玄冰掌门。”   她这一露面,众人均觉眼前一亮,雪山素来男弟子多于女弟子,而且仙门女弟子也多为容貌清秀之辈,鲜少有她这般明艳无双的,许多弟子不免悄悄抬起眼偷看。   微微愣了愣神,玄冰哈哈一笑,恭敬道:“尊上请,夫人请。”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上一章被锁。。。偶也很无奈啊,改了好多遍还是不给过,再删就没戏份了,所以建议大家想看上一章的小伙伴们,去百度贴吧看,哪里跟这里同步更新,有时候比这里更的早。 ☆、朔风凛凛,终不离兮(一)   【第五十五章】朔风凛凛,终不离兮(一)   *   二百年前,妖神死,神器散,玄镇尺于那时遗落在雪山,而其神泽引来了上古时期便驻扎在雪山的腾蛇之灵,腾蛇是上古神兽玄武的□□,与神龟并称,其真身在远古时期便已毁灭,而一小部分神识便遗落在雪山。   许是玄镇尺的神泽与它生生相息,这两百年来一直都是由它守护着玄镇尺,任何心怀叵测之人也取不走神器,只是无人能够触及,仙门之人自然也拿不走,故此次请了白子画来。   根据雪山掌门玄冰所述,腾蛇在下弦月之夜法力最为微弱,其守护神器所设下的气泽也会微弱一些,较之平日更能有把握一些,故先将他们夫妻二人安排在雪山一处别院,等到晚上再如山取神器。   因为雪山常年积雪,温度极低,寒冰万年不化,是以雪山派的大部分建筑皆以冰雪加以法术建造而成。   琼山别院是雪山一处客房,座落在雪山大殿西南后方,院子不大,却是清幽寂静,雪花为顶,冰棱做柱,万年寒冰为门窗,冰花加以装点,一派琉璃世界。   因着天色尚早,花千骨便在白子画指点下练习一套新学的纵横剑法,这套剑法花千骨见过白子画使过一次,折服于那剑势所爆发出的威力,便缠着他要学。   只是这套剑法对于习练者的法术要求极高,再加上口诀心法极为晦涩难明,若非有扎实的根基与过人的天赋,学起来困难重重。   她依着他的指点反复练习,心法与招式总算是记住了,只是难以领悟其中奥妙,使出来依旧是力不从心。   看着她来来回回练习那么几招,白子画不厌其烦地指出她动作未及要领之处:“小骨,这一式用力过大,微微收敛臂力。”   练了几遍,花千骨始终不得要领,看额头沁出汗来,他用衣袖为她擦去,温言道:“歇歇吧,这种事情急不得。”   花千骨不由沮丧道:“师父,我是不是很笨啊?”自从记忆恢复以后,这声“师父”叫的与以前也不一样了,从口中念出,仿佛历经千万一样,自然流畅,一扫先前的别扭。   眸子染上一抹笑意,他道,“的确不聪明。”   花千骨神色越发沮丧了。   他接着说道:“却也不笨。”   花千骨深深叹口气,“师父,您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吗?”   想了想,他道:“师父也不聪明。”   花千骨幽怨地看他一眼,这算哪门子安慰?叹气越发深沉了。   白子画沉吟道:“太过聪明的人,一般都不会太刻苦。”   花千骨眼睛一亮,“师父的意思是……”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白子画微笑道:“许多许多聪明人做不到的事情,反而是那些不聪明的人完成的。”   她踮起脚在他右脸轻轻啄了一下,笑嘻嘻道:“师父,你真好。”   “走吧,进屋歇息片刻,晚上还要入山取神器。”揽着她的肩头,带着她朝冰雕的屋子走去。   花千骨忽然被墙角一丛草吸引了目光,长长的叶子,火红似霞,微微一小簇,宛若冰天雪里的一把火。   “师父,这是什么草?”   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白子画为她解答道:“此草名曰结心草,喜欢生长在极其寒冷的地方,极为稀少,想不到在此见到了。”   “”结心草?”她眼睛亮了亮,抬头问他,“可是夫妻结同心的结心?”   白子画微笑着点了点头。   下一瞬,花千骨竟抬手去扒他的衣领,吓得他连连后退,“小骨,你做什么?”这可是在别人家。   花千骨嘿嘿一笑,“师父,您想哪儿去了,”扑上前,牢牢扯住他的领口,一双小手直直往里面探去,“玉骨头呢?快给我。”   他越发警惕了,牢牢护住胸口,不满抗议道:“你已经送给我了。”还想要回去不成?   “哎呀,给我!”在他胸口摸到质地坚硬的玉石,她不由分说地往下揪,却被他按住了手掌。   白子画有些急了,“难道你想反悔不成?”生怕她手上一用力便取走了,他不由得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花千骨咯咯笑道:“师父,您胡思乱想什么呢?”指甲轻轻在红绳上一滑,切断了红绳,墨色玉石落在她手心。   自墙角摘了两束结心草,揪下自己两根头发,花千骨将黑丝与长草编成一根精巧的红绳,穿过玉石,重新戴在他颈间。   得意一笑,她道:“这个比那个好看。”   低眉看着自己脖子上黑红相间的发绳,白子画面露尴尬,“进屋吧。”他怎会幼稚到将她与一块墨玉绑在一起,即便她真的拿走了那块石头,她的人还是他的。 ☆、朔风凛凛,终不离兮(二)   【第五十六章】朔风凛凛,终不离兮(二)   *   月色朦胧,冰川寂静。   数十人手持明珠,在半透明的寒洞中穿行,月光淡淡洒下,人影稀稀淡淡地投映在冰岩上,莫名阴森。   越往深了走,众人越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们体内的法术受到了压迫,就好像行在弱水中一般,没有浮力,找不到任何支点。   这就是上古神祗的力量,无论法术多么高深的仙人,在这样强大的力量面前,都如同蝼蚁一般。   就在所有人丧失了法力,再也泄露不出半丝仙气的时候,不知是谁碰了哪里,冰洞开始摇晃,空旷的洞顶落下无数尖锐的冰锥,纷乱如雨落下。   今日进洞的这些人个个都是六界高手,即便没了法术,自身的武功也足以应付这些冰锥,只是,他们没了法术,体力终究会消耗殆尽,而这冰锥,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夜明珠熄灭了,洞中伸手不见五指。   “撤!”白子画一声令下,所有人依据他的指挥,缓缓撤退。   玄冰掌门在今日之前,曾带领雪山诸多高手,几度探查这条必经之路,往往都是一些小机关,小障眼法,而今日之难,却是从未遇见。   他们早先设置的计划在此被完全打乱,且不说机关重重,单单是丧失法力,已经足以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而这绝非巧合,其间缘故,连白子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只有暂时撤离,从长计议了。   然而,地面上的万年寒冰忽然裂开了一条条缝隙,迅速扩大,冰块相互摩擦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他们入洞的路被一道道裂缝切割开来,众人只得在裂缝间不断跳跃,寻找落脚支点,微不留意,便会落入缝隙中。   那裂开的缝隙间宛若万丈深渊,黑咕隆咚看不到底端,没了法力,纵使本领再高,跌落下去也是粉身碎骨。   黑暗中,白子画右手紧紧抓住花千骨的手腕,凭借冰石砸在地面的声响寻找落脚点,一步一步往洞口撤出。   “师父,为什么我什么也听不到了!”花千骨忽然大喊。   白子画一惊,回身欲将她捞进怀里,“啊——”一声,有人扑在了他身前,冰石落下,砸在他手上,硬生生隔断了两人。   “小骨,你在哪儿?”却摸到了另一只温暖滑腻的手掌,惊觉那不是小骨的手,他急忙撒手。   一连唤了好几声,他忽然想到,小骨根本听不到,便不再呼喊,而是往洞中寻去。   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光亮,花千骨无异于又聋又瞎,她伏在原地,不敢乱动,静静等着白子画来找她。   “啊呀”一声,一个女子惊叫的声音传来,黑暗中,白子画大惊,顺着声音的方向反身去抓她的衣角,却捞了个空。   千钧一发之际,洞中震动骤然停歇,众人手中的夜明珠逐一亮起,法力也在恢复,而那些冰锥,都朝着一个地方落去----花千骨下落的缝隙里。   电光石火间,白子画猛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转身毅然跃入缝隙,急急下坠,寒风迎面扑来,靠越近她,他体内的仙术便多了一层压制。   阴森森的冰川深不见底,身子倒立着直直下坠。   “师父——师父——”   花千骨不可抑制地下落着,四面都是光溜溜的冰柱,她奋力想要抓住冰壁,只是双手刚一碰到壁面,就被什么东西反弹回来,什么也抓不住,反而加快了下坠的速度。   她看到了上方有光芒亮起,看到了他疾飞而下的身影……   冰块砸到了她头上,鲜血从头顶流下,模糊了视线,她隐隐明白了这场地震爆发的缘故了……   “小骨。别怕。”终于,白子画落到了与她同一高度。   他伸手揪紧她的衣角,顺势将她紧紧护在胸前,另一手持着横霜抵挡下落的冰锥,有的冰锥撞在长剑上四分五裂,冰碴子砸到脸上生疼。   “师父。”慌乱中,抓住他的领口,花千骨一颗心安定下来。   一手稳稳抱住她,另一手将横霜剑奋力插入侧壁,以减缓两人下坠的力道,长剑在冰壁上发出尖锐难听的声音,碎裂的冰渣迸出,在他脸上擦出道道血痕。   只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两个人下坠的重力实在过大,“滋滋滋”一连落了数百米,两人才缓缓定在冰壁。   松了口气,白子画抱着她转身跃上横霜剑刃,自怀中取了火折子点亮,拨开发丝查看她头上的伤口。   花千骨仰头望着冰壁上长长的剑痕,不寒而栗,“师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担心,他们会想办法的。”   过了片刻,果然,玄冰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尊上----夫人----你们还在吗----”   白子画冲她微微一笑,气沉丹田,喊道:“在的,劳烦玄冰掌门将仙锁垂下来助我二人上去----”   玄冰急忙抛出仙锁,垂下裂缝,自己牢牢抓住另一端,等待着仙锁彼端的动静。   那仙锁用奇异的金属打造而成,可以伸缩自如,碰在冰壁上,叮叮作响,两人听着清脆的碰撞声响越来越近,静静在下面候着。   不料,仙锁未到,一块巨大的冰岩砸下,巨大的阴影袭来,来不及闪躲,也无处可闪,白子画只能紧紧将她护在胸口,用背部硬生生抵挡了冰岩的撞击。   骨骼碎裂的声音炸开,花千骨大惊,在他怀里挣扎着,吓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受到冲力,横霜剑在侧壁上一连下滑了十多米,好在白子画固定的够深,没有被冲出冰壁,而踩在剑上的二人也跟着横霜一并下落。   白子画运气稳住身形,稳稳踏在剑刃上,硬是没有从剑上掉落。   “无碍。”不经意地拭掉唇角溢出的鲜血,白子画单手扯住玄冰垂下的仙锁,缚在两人腰间,“小骨,抓紧了。” ☆、小别新婚   【第五十七章】小别新婚   *   接近崖边时,白子画扬声说道:“玄冰掌门速速带着众弟子撤离,将仙锁缚在洞口的那块大石上即可。”   玄冰也大约猜出了冰洞的异状与花千骨有关,故依言照做。   待两人上了岸,果真如白子画所料,冰洞又开始了剧烈的摇晃,好在顺着仙锁,两人很快便到了洞外。   望着空中皎洁如冰的月轮,花千骨长长呼出一口气,他们在洞中不到一个时辰,却已经经历了一场生死。   “师父,你的伤快给我看看。”冰岩砸的那一下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不必,我没事,”挡住她的手,白子画在雪山弟子间缓缓游移着,忽然定格在一名弟子身上,“你与她回去,这冰洞,你进不得。”   花千骨身上的妖气太强大,与洞中的神泽产生了激烈的冲突,才引起了这场意料之外的危险。   花千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一名长相普通的弟子心虚地低着头,不由奇道:“他是谁?”   那弟子忽然仰起头,喊道:“不,我不走。”声音娇柔,竟是个女子。   白子画叹道:“紫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里太过危险,你与小骨回去吧。”方才在混乱中,他记的自己抓到了一个女子的手。   放在从前,凭借一只手他自然难以辨别男女,可是自从于小骨有了肌肤之亲以后,他忽然就明白,男子与女子是不一样的,那个只手温暖滑腻,俨然不是男子的手,而今日进洞的皆是男弟子,定然是有女子乔装的。   自两百年前妖神死后,夏紫熏便一直在雪山附近修行,白子画微一转念,便猜到是她。   “子画……”夏紫熏踏前一步,关怀道:“给我看看你的伤,好吗?”   这下连花千骨都听出来了,脱口喊道:“紫熏姐姐!”   夏紫熏看了两人一眼,只觉得莫名的扎眼,心中酸涩,她这些年一直在闭关,也是半年前才得知他成亲的消息,一直以来难以置信,直到今日亲眼所见。   “小骨,你与紫熏仙子一并下山去吧。”握了握花千骨的手,白子画道。   花千骨担忧道:“可是……你的伤……”她自然明白自己不能再进洞,她进去,只会给他添乱。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白子画安慰道:“放心,我没事。”   乖巧地点了点头,花千骨拉过夏紫熏的手,轻声道:“紫熏姐姐,我们走吧。”   夏紫熏将目光定格在她身上,便是这个女子吗?眼神清澈,目光明亮,眉宇间隐隐透着英气,只是,她怎会认识自己?   她想说自己不回去,可是白子画眼中的拒绝太过明显,就连语气都是不容置疑的,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纠缠下去。   勉力压制住心口的揪疼,她开口道:“千骨妹妹是吧?你认识我?”   被她这么一问,花千骨方想起,除了师父,没有人记的前世的花千骨,没有人记的白子画的徒弟,在所有人眼中,她只是他的娘子……   她嫣然一笑:“是我夫君告诉我的。”冲白子画挥了挥手,拽着紫熏便往山下走,“走吧,咱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夫君。这两个字落入夏紫熏耳中,又是一番酸涩。   三日过去。   这日清晨,太阳从山头升起,照在别院中,冰雪搭建的房屋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花千骨对墙角那株结心草喜欢的打紧,日日悉心照料,时不时就去看看,这日一大早又蹲在墙角观察那株草新长了几片叶子。   温柔的声音传来,“千骨。”   她微微侧了侧脑袋,微笑道:“紫熏姐姐,早啊。”   “千骨,三日了……”夏紫熏欲言又止,“你说,他们不会……”   打断她,花千骨正色道:“我相信夫君,他一定会拿到玄镇尺的。”在雪山别院足足等了三日,花千骨心中也是一日比一日焦急,可是她入不了山,只能干着急。   咬了咬唇,夏紫熏低声道:“我在雪山附近修行了百年,对于腾蛇还是有些了解的,它虽然只有神灵,但是上古神族的法力,真的是足以与日月比肩的。”   “紫熏姐姐,你可能还不知道,夫君他冲破了十重天,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位列上神,你……不必太过忧心。”   夏紫熏面露诧异,“当真?可是为何我看他的元神,,还是上仙呢?”   漫不经心拨弄着手边的结心草,花千骨失了神:“那还不是因为……”   “小骨。”门口淡淡的声音传来。   花千骨转过身,兴高采烈道:“师……夫君!你回来啦!”连蹦带跳地扑进他怀里,“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玄镇尺拿到了吗?”   “嗯,拿到了。”轻轻摸了摸她的秀发,白子画冲夏紫熏微微点头,“紫熏。”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夏紫熏眼神微微暗淡,“子画,”看他面色有些苍白,她忍不住关心,“你……还好吗?”   “对啊,夫君,你有没有受伤?快给我看看。”慌忙跳出他的怀抱,花千骨将他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没有,我很好。”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花千骨咯咯笑道:“夫君回来的可真是时候,你要吃什么,我去做,对了,还有紫熏姐姐,要吃什么?”   夏紫熏正待开口拒绝,白子画已经先她一步开口,“不必了,我不饿,现在需得进屋换身衣裳,小骨,随我进屋。”   看着他一身干干净净的袍子,花千骨满腹疑惑,不脏啊,而且即便是脏了,用个清洁术不就好了?   伸手箍住她的手腕,白子画淡声道:“紫熏,失陪了。”拉着她进了屋。   走在她身后,白子画随手关了门,落了锁,再顺便布了道结界。   “师父,你渴不渴啊,我去给你泡杯茶。”花千骨毫无察觉地走到桌边,端起茶具。   “叮当”一声,茶具落地,青玉的茶杯在地上滚了几滚,滚到了墙角,她被他掐住腰身,按在了墙上。   他火热的身子附了上来,花千骨惊讶的睁大眼睛,“师父……唔……”   不待她开口,白子画的滚烫的嘴唇迫不及待压了上来,直抵牙关,长驱直入。 ☆、殊途难归(一)   【第五十八章】殊途难归(一)   *   一手按住她的腰身,将她死死按在墙上,另一手托住她的脑袋,舌头抵开她的牙关,追逐着她的舌尖,纠缠不休。   唇齿被他闯入,看到他火热的眸子,花千骨立马明白了他想要什么,脸颊红红地躲避他的纠缠,气喘吁吁道:“师父,唔……紫熏姐姐还在外面呢……”   “她看不到。”扳正她的脑袋,不给她一丝退缩的机会,狂风暴雨般的吻落在她唇间,辗转反侧。   三天不见,她可知,他有多想她!   “小骨,想我吗?”充血的眸子认真看着她,他沙哑着声音问她。   花千骨轻轻踮起脚,双手缠上他的脖子,细碎的吻落在他锁骨上,似啃似咬,在他颈间留下道道湿润的痕迹,她直言不讳,“想。”   扯掉她的衣带,穿过层层布料,双手揉捏着她光滑柔软的身子,在她双腿间一阵撩拨,听到她喉间溢出细碎的呻*吟,白子画再难自持,撤掉手指,猛地沉下了身子。   “师父……”花千骨脸色潮红,眼底隐隐有水光闪动,猛地被他闯入,不是第一次,依旧涨的难受。   看到她眼中潋滟的水波,白子画只觉得妩媚之极,忍着冲动,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眼角,“这次会轻一些的。”托着她的腰臀,放入榻间。   纱帐垂下,窗幔的流苏颤颤轻晃。   两人身子越贴越近,喘息声伴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加重,一开始的清风细雨转为狂乱,他热情如火,一次次深入,撑起她的下腹,一寸寸,毫不留情的占有。   一朵朵红梅她在身上争相开放,她无力地弓起身子,火烧的疼痛与酥麻的快感在身体里蔓延开来,双腿缠上他的腰身,无力地与他摩擦着。   神智抛到了九霄云外,欢爱堆积而成的快感席卷着头脑,耳边是她哀哀娇喘的声音,疯狂地律动,不可抗拒的占有,似乎要将百年的寂寞宣泄殆尽。   破碎的音节从喉间发出,“不是……说轻……轻一点……吗?”她瞪着他,眼底噙着晶莹的妩媚,似撒娇,似控诉。   白子画充耳不闻,薄唇覆上她红润的嘴唇,放肆地侵犯着身下的身躯。   嘤咛娇喘被他堵在喉间,花千骨一张脸越涨越红,只觉得腰身几乎要被他掐断了,扶在他肩膀的纤手悄然垂下,再也无力抵抗他蛮横的占有,一次次承受着他的火热。   浓郁的快感在小腹化开,绵长的叹息自喉间溢出,白子画并未从她体内抽身,怜惜拨开她额头被汗水打湿的秀发,俯首轻轻吻她。   “小骨……小骨……”低沉嘶哑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智。   两人晶莹明亮的眼眸对视片刻,他忽然笑了,花千骨轻轻一拳砸在他背上,嗔道:“你说了会轻一点的。”   “难道没有吗?”眸子上染着浓浓的情*欲,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秀发,回味着方才震撼身心的欢爱。   愤愤瞪着他,她埋怨,“力气这么大,疼死了。”动了动腰,喊道,“怎么还不出去?”   白子画眸子暗沉了几分,压住她的发丝,沉声道:“别动!”   “那你出去,”她动了动身子,伸手抵在他小腹上,将他微微推出去一些,红唇抿了抿,“很胀,很难受。”   “我说过不要动的!”抬起她一条腿,搁在她腰间的手掌狠狠按下。   花千骨膛目结舌,七手八脚地试图推开他,嚷嚷道:“不是都……一次了吗?怎么还来?”   犹如箭矢被紧紧绷在弦上,一触即发,眸子幽深地看着她,白子画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还没想够。”   蓦地,她整个身子被翻转过来,纤腰被抬起,被迫张开的双腿无处安放,只得缠上他的腰,眼底闪烁着妩媚的光彩,责骂的声音到了嘴边化作娇柔的啼啭。   又是一番云雨。   身子被他上下摇晃着,伏在他胸口起起伏伏,花千骨一瞥眼,忽然看到白色的床榻上有丝丝血迹,那不是她的。   方才被他压得太紧,都没有注意到!   “你受伤了!”她惊叫道,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如同一盆冷水醍醐而下,昏沉的头脑顿时清醒,暧昧缠绵的心思荡然无存。   察觉身上蓦然一轻,白子画不满地皱眉,伸出火热的手掌重新拉回她的身子,“一点小伤罢了!”   花千骨慌忙挣开他,死活都不肯让他碰自己,急道,“怎会没事,都渗出血了。”跳下床披了身衣裳,又急急忙忙从床头取了伤药。   缠住她的细腰,白子画低低笑道:“这点伤不算什么,不必担心。”   转过身来,眉头抖了几抖,强忍着骂他的冲动,返回榻边,推了推他的身子,道:“快翻过身去,给我看看。”   一双眸子里写满了欲求不满,又迫于她的威胁,他不情不愿的翻了个身,趴在榻上。    ☆、殊途难归(二)   【第五十九章】殊途难归(二)   *   坚韧的背部伤痕累累,利爪的抓痕,被火烫过的烧痕,还有一大块青紫的瘀伤,俨然是那日为了护着她被冰岩砸的;还衬着许久前销魂钉的钉伤,剑伤和刀伤,新伤旧伤一层层摞在一起,整个背部狰狞可怖。   手指心疼地在他背部游走一阵,花千骨还是没忍住骂了出来:“你是疯了还是不要命了!伤成这样还……莫不是脑子也给伤着了?!当真以为自己刀枪不入了?!”   转过头,白子画眯着眼睛看着她一嗔一怒,似乎很享受她的责备,笑眯眯道:“又不疼,不碍事。”   花千骨又气又急又是自责,经过方才一番亲密,原本结痂的伤口微微渗出血来,有崩裂的迹象,手指沾了药油细细给他涂在背上,她忍不住落了几滴泪珠滴在他背上。   被冰岩砸下的淤青倒也没什么,凭着他强大的仙力可以很快愈合,只是腾蛇是上古神兽,擅长火系法术,被它弄出的伤口哪有那么容易愈合?   见她流泪,白子画连忙拉扯好衣裳,伸手拂去她眼中的泪珠,劝慰道:“都说了,没事的,莫要小题大做了。”区区腾蛇,能伤他几分?   脑袋埋在他颈窝间,她低低骂道:“风流鬼没那么好当的!”   感受到她的泪水沿着脖子流到衣服里,白子画心知自己做的过了,轻轻拍着她的背心,故意逗她:“小骨可是说了要生一窝的,做夫君的不努力一把怎么行呢?”   抬起头,咬唇愤愤瞪着他,花千骨道:“伤好之前,不许碰我。”   白子画慌忙道:“已经好了。”   花千骨语气不容置疑:“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   小妖精来真的了!他眼前一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花千骨背过身穿好衣裳,命令道:“躺好了,不许说话,不许动,我去给你配几副药。”   看着她离榻,“等等。”白子画伸指勾住她的衣带。   花千骨大惊,急急抽回衣带,呵责道:“那件事情,想也别想!”   “想哪儿去了,”一弹指,将她大红的腰带换成了一条绿色腰带,他抬眸,揶揄道:“是小骨想了还是师父想了?”   低头看着那条碧莹莹的腰带,花千骨脸红道:“这是什么?”现在被他□□得有一点儿暧昧的动作都要往不正常的地方想。   “腾蛇。”   她脑子一时没能转过来,愣了片刻,忽然大喊一声,手忙脚乱地去解那条腰带,他他他……竟然用蛇皮给她束腰!   按住她的手指,他沉声道:“带着,对你有好处。”   “有什么好处啊,还这么丑……”让她带一条蛇倒也罢了,还是一条绿色的蛇皮……她看着自己红色的裙子欲哭无泪,红配绿……夫君的品味当真是特别啊。   眸中笑意闪过,他弹指将腰带换成了红白相间,“好了。”   勉强满意了些,将他按在榻上躺好,她道:“你好好躺着,我去了,不许乱动啊。”   ……   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匆匆出门的身影,白子画缓缓将身子靠在了床头。   他的思绪回到了三天前,她走了以后,洞中果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腾蛇固然厉害,奈何只余一抹残魂,还耐他不何。   那日里,引起洞中崩塌的,不是腾蛇的神力,而是她身上的妖力,她带着神身妖性,激发了洞中的神泽,而腾蛇的神力也与她半妖半神的力量产生了巨大的冲突,两股力量的争持,引发了冰洞崩塌,这也是她那日失明失聪的缘故。   这次的意外忽然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即便他一直拖着,迟迟不肯位列神班,可她是妖,她与他,终究是殊途。   殊途,难归。   现在仙魔虽在合作,倘若战争一结束,妖魔终究是要与仙门作对的,她是妖魔之首,且不说仙门能不能容忍下她,她自己届时必然也会身不由己。   妖魔害人,实乃天性,如同人会杀害其他生灵满足自身需求一般,六界就有一个平衡的界限,妖魔之于人类,人类之于仙人,仙人之于妖魔,相互之间都是制衡的。   然而,一旦某一方的势力过于强大,便会遭到其他几方的围攻。   妖魔二界与仙界人界本就存在利益冲突,她即便不想引发几界之间的冲突,也不得不为妖魔二界做打算,他不想让他们变成前世那样针锋相对,也不想面临她的冷漠她的离开,更不想让她在他于责任之间危难,所以,他必须提早就打算着。   床头简陋的瓷瓶中插了两枝腊梅,稀稀疏疏生了十来个骨朵,含苞待放,白子画的眸子变得幽深莫测起来。   那套纵横剑法,她始终练不成,不是出于资质,而是因为,那套剑法是仙门剑法,而她这些年所修的,一直是妖魔道。   直到进入雪山冰洞之所以引发那样强烈的崩塌,他才发现,集聚在她体内的妖气已经达到了鼎盛,比之早先的杀阡陌,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仙界的仙人,只要任何对他们自身安危造成威胁的,哪怕只是一丝隐患,他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排除异己。   时至如今,他必须想方设法净化她身上的妖气,妖魔二界如何,他管不上,但是他必须将她保住,   腾蛇是上古神兽,它的皮囊承载着神兽的灵性,他想,或许可以用这种方式试图唤醒她体内的神性。   他清楚,失去妖力对于一只妖意味着什么,可是两百年来没有她的日子,焚心蚀骨,一想到要回到那种日子,他都觉得是一种煎熬。   所以,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折断她的翅膀,也要将她牢牢绑在身边,不容许两人之间出现任何纰漏!   轻轻的脚步声在廊上响起,对于这样的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她来了。   鼻尖嗅到苦涩的药味,白子画皱了皱眉,迅速躺在榻上,闭上眼睛,假寐。   “师父,吃药了。”花千骨端着药碗进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学生党,到期末了,既要准备考试,还要准备论文,时间腾不开,更文慢了,大伙儿勿催,么么哒~ ☆、良药不苦   【第六十章】良药不苦   轻轻推了推他,她轻声道:“师父?师父?起来把药吃了再睡。”   白子画睁开迷蒙的双眼,皱了皱眉:“不吃,苦。”   “良药苦口。”花千骨轻轻扶起他靠在床头,将药碗递过去,“快喝。”   他眼神闪了几闪,“你喂我。”   瞪他一眼,花千骨无奈地拿起药匙,舀了一小勺递到他唇边,“张嘴。”   两片薄唇闭得死死的,任凭汤匙怎么用力,都挤不开牙关,看着花千骨渐渐恼怒的神色,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亲一下喝一口。”   “……”花千骨僵在原地,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白子画翻个身,重新躺回榻上,被子蒙上脑袋,闷声道:“不喝了。”   被子被大力掀开,大声的在他右颊啵了一声,花千骨脸色绯红:“喝药!”   药碗甩到他面前,白子画伸手接住,唇角得意勾起,端着药碗一口喝完。   花千骨顺手接过瓷碗,给他拢了拢被角,“你好好歇着。”   她将将起身,便被他拉住,半个身子跌在榻上。   生怕压到他,花千骨慌忙支起胳膊,恼怒道:“你做什……”白子画揽住她的腰身,猛地一拉,她就落在他胸口。   倚在他胸口,花千骨沉声道:“放开我!”反手去扳他胳膊,只是单论力气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又生怕伤了他,哪里还敢用力,只能看着自己双脚离地面越来越远,最后落在床上,被他搂在怀里。   她越是挣扎,他搂得越紧。   挣扎了一会儿,白子画忽然弱声道:“我受伤了。”   花千骨又好气又好笑,咬牙道:“受伤了就好好躺着,那件事情,想也别想!”难不成今天真不打算让她从这榻上走下去了?   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他道:“什么事?”   花千骨冷笑一声,一把打开他悄悄探到衣裳下摆的手,“就是你现在想的事情。”   细碎的吻落在她额头,白子画含含糊糊道:“我就是想抱抱你,什么都不做。”长臂绕过她的双肩,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花千骨将信将疑,“真的?”   白子画信誓旦旦地点头:“真的。”   抱了一会儿,那双手又锲而不舍地探入她的衣摆,在她身上游移,撩起阵阵鸡皮疙瘩。   花千骨微微动了动身子,抗拒道:“你不是说什么也不做吗?”说着便要七手八脚地推开他。   白子画闷哼一声,皱眉道:“我受伤了。”双手仍是牢牢扣在她柔嫩的胸脯上,不肯撒手。   看着他那张“我受伤了你不能欺负的”无辜的俊脸,花千骨不敢乱动,气结道:“你是故意的吗?”   像是料定了她不敢乱动一般,白子画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故意的。”   花千骨白眼一翻,躺在榻上做躺尸,一遍一遍自我催眠:我看不到,我感觉不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忽听他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比前日小了些?”   她微微纳闷地睁开眼,顺着他的目光向下游移,猛地气血上涌,再也忍不住翻身而起,大吼道:“院子里有个大的,你摸去!”   ……   次日清晨,白子画夫妻二人便去与玄冰掌门拜别。   临走前,花千骨不舍抚了抚屋檐下那株结心草的叶子,白子画道:“喜欢便一并带走吧。”   她微笑着摇头:“不了,这结心草本就生长在寒冷的地方,带到别的地方未必能够适应,倒不如让它好好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好好生长。”   白子画一怔,下意识反驳道:“或许你可以将它照料得更好。”   “再好哪里有自己原先的好,”微微叹了一口气,她道,“师父,走吧。”   告别了雪山一众人等,夫妻二人拿着玄镇尺,匆匆赶回岭南。   同行的,还有一个人。   夏紫薰。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学生党,到期末了,既要准备考试,还要准备论文,时间腾不开,更文慢了,大伙儿勿催,么么哒~ ☆、同归难归   【第六十一章】同归难归   因着身怀玄镇尺,白子画想到沿途必然少不了魔族阻拦,他转念想到路途里埋伏必然不少,刚离了雪山,便提议不走来时人烟稀少的山林小道,转而走大道。   虽然铤而走险,甚至途经几座被魔族攻打下的城池,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看似危险,实则安全。   换了路线,不消半日,三人便已抵达,途中竟未遇到一只魔怪阻扰。   行入山谷中,便有弟子前来,带领夏紫熏下去安排住处。   两人高高的山坡上,看着山中操练的军队,心中又添一层沉重。   魔族越发凶残了,每攻打下一座城池,便会屠城,两人想到沿途堆积如山的尸骨,仍是心惊不已,硝烟弥漫狼烟四起的惨状历历在目,昔日繁华不复存在。   夏紫熏甘愿跟随他们到岭南,白子画本是拒绝,可是他没有理由拒绝,也不能拒绝,只是今日之所以带她前来,身为曾经的上仙,她无论是法力还是计谋,都足以独当一面。   杏花纷飞如雨,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默默看着这片山谷中,那隐藏在平静宁和外表下隐隐流动的波涛。   花千骨握拳道:“师父,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赢的,对吗?”   目光缓缓在她脸上游移,白子画问她:“小骨,你怕吗?”   睫毛轻轻颤动着,她点了点头,她怕,她怕死,怕痛,怕六界毁灭,怕看不到这个世界,哪来的什么大爱天下的勇气,她所谓的勇气,都是他给的。   对于死亡,她从来都是恐惧的。   轻轻执起她的素手,白子画坚定地看着她,“有我在,相信我。”这是就是他给她的承诺。   他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也不知道如何去给一个女子承诺,那些讨女子欢心的话他更是不会说,默默看着对于未知前途忐忑不安的她,他唯有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他在。   长长呼出一口气,花千骨再度抬眸,眼底已是戏谑的笑意,有他这句话,已是足够。   那样的笑意,落在白子画眼里,总觉得不那么对劲了,看着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他反倒不安起来:“你笑什么?”   她抿唇笑道:“笑师父对自己太没自信。”   “嗯?”白子画疑惑不解。   轻轻踮起脚,花千骨为他拂去飘落在肩头的杏花,轻声念道:“陌上谁家少年郎,足风流。”静静看着他,她打趣,“师父怎么觉得,自己不比容与。”   那日里,他凌风而立,白衣倾世,就连身后娇艳的杏花都失了颜色,那等姿容岂是容与能及其万一的?   她忽然将旧账翻了出来,白子画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硬邦邦甩出一句,“以后不许与别的男子走那么近!”   花千骨有心逗他,故意问道:“别的男子?都包括哪些人?容与可以吗?”   “你敢!”   “哦,”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她又问,“十一师兄可以吗?火夕师兄可以吗?”   “不可以!”想了想,他又补充道,“除了单春秋,所有男子都不可以!”   花千骨状似哀愁地叹了口气,道:“幸亏世尊不记得我了,不用时时训我话,不然师父岂不是醋坛子都要打翻了。”   白子画瞪她一眼,强调,“你是我徒弟,为何要让别人训话?”   花千骨瘪瘪嘴,“以往在长留,世尊私底下没少找我训话。”   就在两人调笑间,几名弟子自杏林中步履匆匆向二人行来,待看清那几名弟子的面容,花千骨心底哀嚎一声,感叹真是冤家路窄。   几名正是蜀山弟子,当先一人,正是容与。   几人冲着白子画浅浅一揖,容与便看向花千骨,焦急道:“魔君,你总算回来了!”   见他神色凝重,她沉声道,“发生了何事?可是因为楚碧?”   容与惊讶,“你都知道了?莫非她对你出手了?你没事吧?”   花千骨甜甜一笑,“没事,有我师......夫君在,我能出什么事,不过......”眉头轻轻皱起,她挥挥衣袖,道:“罢了,我去单护法哪里一趟,有些事情需得商议一下。”楚碧在她身边待得时日颇久,定然埋了不少暗线,这是个很大的隐患。   容与点点头,看了白子画一眼,道:“嗯,也好。”   她回身冲白子画道:“你先回去,我去单护法哪里一趟。”便迈步要走。   白子画攸地伸手曳住她的衣带,她回身,惊讶道:“怎么了?”   白子画不说话,微微扬起下巴。   他这是?衣带紧了紧,花千骨忽然明白,他的意图。   退后几步,低低与他说道:“不好吧?这么多人在呢?”边说便暗暗瞥着身前几名弟子。   白子画微微摇头,手上用力越发大了。   花千骨一咬牙,一跺脚,不顾那几名弟子诧异的眼神,拉下他的脖子,轻轻在他右颊啄了一下。   他满意一笑,松了手。   花千骨御风而逃。   次日,长留上仙家里有个奔放娘子的八卦便传遍了整个岭南。   看着她飞也似逃亡的背影,白子画喟叹一声,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   “尊上留步!”容与忽然开口。   脚步顿住,白子画背对着他,问,“何事?”   深吸一口气,容与看着这个自来只存在于九天之上的男子,淡淡开口:“尊上在怕什么?”   白子画转身,冷冷看着他,“何解?”   容与眼底一片淡漠,“尊上此举何意,是想在我面前证明什么?怕我抢走小骨吗?”   傲慢地扬起头,白子画漠然道:“小骨岂是你叫的?”   沉吟片刻,容与忽然说道:“尊上,有的事情勉强不来的。”第一眼看到花千骨,他就认出来她腰间所系的那条腰带,是腾蛇的真身。   看着眼前少年洞悉一切的目光,白子画傲然一笑:“我偏要勉强。”   “有的东西,抓得越紧,失去得越快。”容与低低叹息。   “这是我夫妻间的私事,不劳你费心。”他何尝不知,越是将她束缚,便意味着将她推得越远,可那也强过掌心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容与薄唇微动,声音低不可闻却异常坚定,“你与她,殊途,难归;我与她,殊途,同归,”轻轻一笑,他定定看着以往敬畏的男子,“所以,陪她走到最后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寒山寒梦   【第六十二章】寒山寒梦   *   太阳高高地挂在半空,发出灼目的光芒,蒸干了空气里所有的水分,目之所及之处,黄沙飞扬。   她孤身一人,徒步穿行在极目的荒漠中,喉咙里好似有一把剑在割,胸腹间有火在灼烧一般,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烤干了,三日前妖魔一场内部争斗,让她迷失在这漫漫荒漠里,几股妖气在体内胡乱冲撞着,使她原本的法力施展不出,灼热的风吹扬起沙子,钻进头发里,衣服里,钻入身上未经处理的伤口中。   细细的沙粒在伤口中摩擦着,引起阵阵刺痛,眼前模糊起来,神智开始不那么清晰。   几乎是爬上一座山丘,她迷蒙的眼神看着渐渐西斜的落日,胡雁蔫蔫的翅膀拍击着,缓缓划过她的头顶,她扬手凝气,剑气夹带着“滋滋”响声直击胡雁。   不知沿着太阳的方向走了多久,当嘶哑的鸣声划破了沉闷的空气,她手指微微运气,隔空将下坠的胡雁抓在手中,干枯的唇瓣贴上胡雁微弱颤抖的羽颈,牙齿用力咬开动脉。   当鲜血的活力注入口腔,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顾不得咸腥欲呕的气息直往鼻息里钻,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她不想死,死亡,一直是她深深畏惧的,她要活着,哪怕活得再难堪,她都不想把自己大好的生命葬送在这荒芜之地。   很快,胡雁就变成了一具干瘪的皮囊,再也吸不出一滴血。   日暮西沉,她丢开手上冰凉的尸体,拿着长剑在沙丘下找了一块地方挖掘着,腹中的灼烧感依然持续侵蚀者神经,沙漠里的夜晚往往伴随着刺骨的寒冷与未知的危险,那是比饥渴更无力的恐惧。   挖出大小约一个人的深坑,她跳了进去,用沙土将身体掩埋,仅留出脑袋用衣衫罩住。   没有了妖力护体,很容易冻死在寒冷的沙漠,沙子是最好的保温的东西。   寒风凌厉地刮着,明知道不能睡,却忍不住合上了眼帘,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将她小心翼翼抱进怀里,将她的脑袋按在了颈窝,她的鼻尖,嗅到甘甜的血液气息。   她睁开浑浊的双眼,眼前白蒙蒙一片,好像是某种布料的颜色,可她管不得这些......   她真的很饿,干涸的唇角循着血香游移着,触上一处柔软的肌肤,在饥饿的驱动下,她毫不犹豫咬开了那处温润的肌肤。   鲜血如活水一般涌入口中,抱着她的手臂忽然抖了抖,却没有推开她,反而将她的脑袋更深地压入脖颈。   她贪婪地吮吸着,疯狂地吞咽着,直到......那个人也如同那只胡雁一般,一点一点干瘪下去......   “啊——”短促的尖叫声从口中迸发出,花千骨猛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帐顶。   身侧的枕头冰凉,空无一人,还是没有回来吗?   她默默坐起身,摸了摸狂跳不止的心脏,舌根隐隐泛着血腥味,汗水涔涔而下。   这是第几个夜晚了?这一次,竟然是直接将他吃了吗?这个梦究竟暗示着怎样的征兆?   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当年她在平息妖魔二界内争时,确有一次迷失在荒漠里,可她记得清楚,她分明是在走了十日以后,被容与找到。   可是,这个梦,为什么会不一样了?   心脏还在狂跳,两年前,师父第一次喂她喝下那杯腥红的汤药时,她毫无察觉,以为那当真如他所说,只是补身体的良药,现在,她却不得不怀疑了。   望着窗外的冷月,她颤抖着呼出一口白气,挥手点亮了床头的红烛,疏疏一晃,又是两年了,自从两年前从雪山回来,每隔一段时间,师父都要给她喝一杯腥浓的汤药。   这个梦,一开始只是个雏形,随着那些奇奇怪怪汤药灌下去,那个梦日渐成型,成了她心底越来越深的恐惧,她开始怀疑,前日,她在次与师父吵了起来,只因为她死活不肯喝药。   受不住他的执拗,她一怒之下竟说出了要离开他的话,终于惹得他勃然大怒,两人不欢而散。   大雪已经下了三天,窗外银装素裹,空气仿佛凝成了冰,屋檐下的灵雀冻得瑟瑟发抖,缩紧了翅膀。   她轻轻摸下床榻,披上厚厚的斗篷,顶着风雪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寒风夹杂着几片雪花刮擦在娇嫩的脸颊上,她不禁裹了裹棉衣,这幅身子,当真是越来越不禁冻了。   远处的书房里还亮着烛光,师父高大宽厚的影子打在窗扉上,她心底涌起酸涩的温暖。   她悄声摸进厨房,点灶生火,烧水煮茶。   “吱呀”一声轻响——   花千骨手中端着食盘,悄声推开房门,看到师父静静伏在案边,似是睡了过去。   这两年,与魔族的明争暗斗耗空了六界的生息,每一次的谋划,都让师父殚精竭虑,每一场战斗,都让他精疲力尽。   这几年,他的存在,几乎成了整个仙界乃至整个天下的希望,成了天下所有人的倚仗,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有长留上仙在,他们就得以有一方安宁。   扶正道不衰,守八方安宁,不再是一个传言,而是成了所有人坚信不疑的信仰。   花千骨轻轻将食盘放在案几上,即随脱掉沾满雪花的斗篷,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走近他,将搭在椅背上的外氅为他披上。   师父鬓边几根白发刺痛了她的眼,这几年,魔族每每猛攻一次仙界,师父的头发都会白上几根。   她忍不住将手指探入他的发间,细细摸索着那些质地坚韧的银丝,有的是半白,有的是全白,从发梢白到发根。   师父成仙时堪堪不到三十,兼之法术精纯,本是不应老的,只是这些年他的法术耗损过渡,时时刻刻又得算计谋划,极为损伤心力,华发竟生。   当花千骨惊觉这样做不妥时,双手猛的被抓住扣紧,白子画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她,冷声道:“不是说要走吗?还来做什么?”   多年在沙场练就的习惯,让他从来都睡得很轻,稍微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何况今晚他只是看书累了稍稍眯了片刻,当她进门的一刻,他已经警觉。   花千骨无措地抽回手,将食盘里的两个白瓷小盅揭开,她低垂着眉眼,“我错了,不应该说那些话的,你......吃些东西吧。”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红豆圆子散发着香甜的气息,衬着莹白的小盅,煞是好看,氤氲而上热气,将她乌黑秀发间夹杂的片片雪花化作晶莹的水滴,掉落在案几上。   白子画默默拉起她冻得通红的小手,捂在大掌中轻轻搓着,薄唇轻轻抿着,不言不语,目光却投在案上另一个杯子上。   杯中猩红的汤药微微波动着,散发出难闻的药味,花千骨咬咬牙,端起早已冰凉彻骨的血药,一口气灌下,她,再一次妥协。   那里面是什么东西,她怎会不知道,师父一早就报了念头,想要净化她体内的妖气,而最直接最迅速的方法就是用他纯净的血液替换掉她的妖血。   就像当初逼迫师父喝自己的血一样,同样的方式,落在了她身上,她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口中泛起浓浓的血腥味,花千骨强忍着呕吐的感觉,轻轻揭开另一个白瓷小盅,嫣然一笑:“师父,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与以为吧友讨论了下画骨,发现画骨之间的悲剧,是个死循环。 所以,作者君以后写文不会为了迎合读者口味而去写,我只写我想写的故事,不会再去拘泥于原着所设定的限制,也不会再去管有没有out of character。 如同迪斯尼可以将《哈姆雷特》拍成《狮子王》,张艺谋可以将《雷雨》拍成《满城尽带黄金甲》,一样的背景透过不一样的角度所呈现出的,就是另一个崭新的故事。 ☆、釜底抽薪   【第六十三章】釜底抽薪   *   白子画本以为,自从这次争吵过后,两人变回言归于好,她能够乖乖的待在自己身边,乖乖地做他的小徒弟小娘子,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花千骨又犯下了大错,几乎搭上了她自己的小命,那次争吵成了两人结识以来,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   这日,天大寒,大雪窸悉簌簌下了十来天,整个天地银装素裹。   一只通体纯白的灵鸽扑棱着翅膀,朱红的尖喙上衔着一卷小小的书信,夹带着一身的雪花箭一般飞进白子画的书房。   白子画从它嘴上取下书信,看了片刻,面色忽地凝重起来。   一旁正在烹茶的花千骨看到他的神色,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停下手边动作问道:“师父,这次魔军又要攻打哪处了?”   白子画放下书信,闭了闭眼,叹道:“是雁荡山传来的。”   花千骨一惊,失声道:“那不是要……”   白子画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根据魔族这几日的动向判断,他们却是要尽倾巢之力,攻打瑶歌城。”   “那我们……”   人间繁华处,瑶歌城居首,瑶歌城是当今天下最繁华的城池,因其地理位置极佳,又在天子脚下,有龙泽庇佑,东面有雁荡山,西面有茅山,两大仙山,易守难攻,即便是在这战火连天的时代,它依旧屹立不倒,繁华如旧,这次魔族却是铁了心要将其拿下,大部分魔军已然在悄然南下。   白子画走到书桌边,展开厚厚的军事地图,细细端详了片刻,忽然召唤花千骨:“小骨,你过来。”   他手指在图纸上一面比划着,一面问道:“小骨,你说这一次,我们该如何应对?”   花千骨凑到他身边细细端摹着瑶歌城那方区域,沉吟道:“依照魔族的凶残,他们必然会先从人数最多的茅山开始进攻,我们可以从城中伏击……”   白子画打断她,“要耗损多少兵力有几成把握打赢?”   花千骨一怔,抿唇答道:“若是魔族倾巢,我们只怕也得……若是战略指挥得当,或许能有八分胜算。”这些年仙妖魔三界与魔族抗争,岁总出于被动位置,却也是胜多于败。   他皱了皱眉,喃喃道:“大概?”   见他神色晦明,花千骨遂问道:“师父有什么更好的计策吗?”   缓缓将手指从瑶歌城位置挪开,他手指沿着图纸游移片刻,沉声道:“我不打算不南下,倾全军之力,北上,”他重重点在北方的一角,眸子闪了闪,“既然垂天要攻打瑶歌城,那我便要他这块地方!”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花千骨呆了呆,那是最为极北的地方,是魔族破土的地方,也是他们的大本营,垂天的魔殿,就在哪里!   她愣愣问道:“那瑶歌城怎么办?凭借茅山和雁荡山两派的势力,不足以与魔族抗衡。”   “垂天既然要攻打瑶歌城,必然动用了大部分兵力,极北的防卫必然减弱,这是我们反攻的大好时机,若是不出意外,我们可以大获全胜!”   花千骨猛地打断他,“不,不成,这个法子不成!我不同意!瑶歌城雁荡山以及茅山,还有其周边少说也有十万人口,我们不能置他们于不顾!”   白子画眸色深沉,“以我方多数去攻打他们势力薄弱之处,若是时机把握得好,战略指挥得当,我们可以不损失一兵一卒,届时再去瑶歌城救援,可以一举摧毁魔族。” ☆、一人苍生   【第六十四章】一人苍生   *   她摇辩驳道:“师父,等到开战以后,你觉得瑶歌城可以守到仙界援兵的到来吗?只怕不等到你们攻下极北,瑶歌城已惨遭屠戮。”   白子画神色静静的,淡声道:“那又如何,只要打下极北,就等同断了魔军的后路,没有了后方支援,我们依旧可以将瑶歌城在收回来。”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花千骨失声道:“那是十万条性命啊,我不相信魔军会仁慈到放他们一条生路,我们若能与他们一战,并非全败啊。。”   “我们确是可以赢,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呢?以后他们再来攻打仙界怎么办?这场仗打得太久了,小骨,我们已经耗不起了,”白子画摇头叹息,“这是我们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若是错过这次机会,莫说仙界和人界,就是妖魔两界,都撑不下去了,你是妖魔之首,妖魔界这些年外强中干,你也是看在眼里的。”   花千骨急道,“天下人之命是命,难道一城之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吗?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我们牺牲的人难道还不够多吗?”   “为了一城之人的性命,而陷万民于水火,是为不智!我们要守护的不单单是这十万人,而是整个苍生。”   “那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今天死一个,明天死一个,仗还没打完,人都死光了,即便这仗打赢了,又有什么意义?!”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花千骨摇头喊道,”难道他们就不在你守护的范围之内了吗?”   “如果不这样做,会有更多的人死去!”他伸手箍紧她的肩膀,沉静道,“小骨,你冷静下来,这是我们反败为胜的一次机会,这是一城的人,不是所有人,孰重孰轻,你还分不清吗?”   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沉静的面孔,花千骨安静下来,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从来都是理智的,总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损失最小的判断,就像当初面对苍生与她一人时,他会选择苍生。   她抹了抹眼泪,大声反问道:“为了一场战争的胜利,牺牲了这么多人,白子画,你告诉我,你所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我们打这样一场战,不就是为了拯救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吗?”   “小骨!小不忍则乱大谋”握着她肩膀的手掌紧了紧,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这是战争!是战争必然有牺牲。”   花千骨一着急,当即挣脱他的手掌,怒道:“老家伙!你活够了他们还没活够呢,凭什么要这些人为你的计谋牺牲?!”   白子画脸色一白,沉声道:“小骨!我以为,你是明白我的。”   花千骨掀案而起,“我不明白,我也不支持!”她声声控诉,“自古以来,将士的功勋就是在士兵的累累白骨上建立的,山脚下那些战死的尸骨你看不到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歌你听不到吗?你说我们耗不起了,可是我们还有多少人可以去牺牲?”   白子画沉怒:“生死不过是必然的因果,这个世上,胜者生而败者亡,牺牲是在所难免!选择生,必有死,少数人的死亡换取的是天下的生存。”   花千骨冷冷一笑:“你总是这样,总是要以牺牲一个为代价,去保全另一个。”说罢,伸手推开他,夺门而出。   她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同类的,异类的,敌人的,多不胜数,只是眼睁睁那瑶歌城的数十万百姓要成为这次战争的代价,她做不到。   这两年她一直深居简出,甚少插手军中事务,因为有师父在,她什么都不用做,可是这一次,她有自己的主张。   她走得又快又急,一出门也不看路,险些将迎面而来的云影撞倒。   “千骨,你怎么了?”勉强稳住身子云影问道。   她只是摇了摇头,掩面而去。   见她面色有异,云影本上前追问,却被白子画喝止住:“别管她,让她自己静一静。”   到了下午,白子画已经将战略布置好,一一告知各派掌门长老,只待魔族进攻瑶歌城之日,便下令攻打极北魔殿。   一个下午,都没有看到花千骨的身影,他知道这次两人的意见分歧很大,也知道她有多不赞同自己这样的做法,他何尝愿意?他爱这片土地,爱这个苍生,可是他更清醒的意识到,孰轻孰重,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是他没有想到,花千骨会胆大包天到私自盗取他的挂印,去调动驻守岭南的兵力,尽管她调动的很小心,还是被外面窥探的魔族看出了端倪……   当白子画在书房里看到远处火光冲天时,方意识到,自己对她还是太过相信了! ☆、一人苍生(二)   【第六十五章】一人苍生(二)   *   岭南仙界的军权有六成握在白子画手中,花千骨手中也是有妖魔二界五成兵力,只是所有军队最大的指挥权却握在白子画手中,没有他的命令,仙妖魔三界皆不可妄动。   花千骨知道仙界大部分军队要攻打极北,自己自是调动不得,唯一能够调动的就是驻守岭南那些防守的军队,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偷取了白子画的挂印,去调动那部分原本防守的军队。   只是在这样紧张的关口,她大幅度的调兵,难免令人起疑,摩严看出了异端,故出手横加阻拦。   花千骨素来惧怕他,只是在他再三阻拦下也动了怒气,两人都是直脾气,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这两年白子画极力净化她的妖气,她的法术大不如前,手下招式却狠辣至极,激烈的打斗间,花千骨已现了半身原形,长长的松鼠尾巴因为妖化已然有三尺长短,山谷间充斥着暴烈的戾气。   摩严知道这个女子对师弟有多重要,再三手下留情,他初时还将力道控制在小幅度范围内,只是随着花千骨步步紧逼,他也乱了方寸,掌风渐渐凌厉。   白子画匆匆赶到岭南最南面的那座山峰时,就看到花千骨手持一把通红的长剑与师兄摩严打得不可开交,地上的积雪被真气激荡飞扬,而那冲天的妖气看得他暗自心惊,山峰两侧浩浩荡荡的军队粗粗扫过去,少说也有万人!   那样强烈的妖气!白子画瞳孔紧缩,焦急愤怒失望一齐涌上心头,以至于他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地一掌。   “砰----”一声巨响,一道红影被狠狠甩上一旁的梧桐树干上,背部与坚硬的树干撞击,两人粗的树干被硬生生撞断,通红的长剑脱手,冷冷地插在半截树干里。   一拍一丢,只在眨眼间,这两年,花千骨从未见过他真正的实力,更不知他的法术已经出神入化到这样的地步,只是一招,还是她做好了防备的前提下,仅仅一招就将她制住!   花千骨心知去瑶歌城无望,在他一击之下,气血上涌,喉头一阵腥甜,唇边溢出血沫子。   白子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漠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山谷间静的没有任何声音,所有人都在惶惶地看着他。   随着妖气渐渐隐去,花千骨冷冷地拭去唇角的血迹,勉力强撑着站起身,白子画顷刻移至她身前,蓄力的手掌死死按上她的肩头。   抵不过他手上的力道,花千骨腿上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   抬眸看向他沉怒的神色,她幽深的瞳孔里好似有两簇火焰在燃烧,白皙如玉的右颊上突兀地浮起几道指印,衬着凌乱了半头的发丝,煞是可怖。   摩严见他下手如此之重,也吃了一惊,上前道:“子画......”   白子画挥手,“师兄,你带着他们回去。”   千万人马浩浩荡荡自山涧退去,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白子画静静凝视着插入树干的长剑,花千骨只觉得周身被强大的气势笼罩,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他忽的开口问:“知道为师赠你长明剑是为何意?”   花千骨抿了抿唇,低声道:“亘古长夜,日月长明,师父要我如日月一般堂堂正正,辩是非,明事理。”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你觉得,你做到了吗?”   跪在雪地里,她将脊背挺得笔直:“在我眼里,一人之命与天下人之命并无不同。”   寂静,可怕的寂静。   在他越来越冷的目光里,花千骨忍不住低下了头,他的眼神和他的心思一样,让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你觉得,你这样做,仍是无错吗?”   花千骨死死低着头,咬唇不语。   轻轻抚摸着通红明亮的长明剑刃,白子画似是叹息一声,“这把剑,终究不适合你。”遂抬手轻轻在剑身上一弹,那柄长剑便化作红色的流光隐入他手心。   花千骨心头一阵抽紧,白子画却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我一直在考虑究竟要不要在这里更新,因为昨天在贴吧里更新引起了很大一部分人的争议,所以,我在这里首先要声明—— 由于这两章内容,两个主角争议都比较大,而且涉及到的问题比较敏感,希望大家可以和平讨论哈,关于那种恶意扭曲人物形象,刻意诋毁攻击人物的言论,我依然不希望出现在我的评论区内,要辩论起码有理有据是吧?拿出说服他人的足够的理由,我可不希望我的评论区撕的像美国大选那样不体面。^_^ 有小伙伴觉得我把老白写得崩了,其实我一直也在犹豫,老白到底要不要打那一巴掌,后来一咬牙,就写上了。 首先,小骨这次捅的篓子确实很大(后文会解释,此处不方便剧透#(吐舌) ),别的不说,仅仅是私自调兵一条,就够她掉脑袋了吧? 其次,像老白这样严于律己的人,对人对己要求都很严格,小骨平时打打闹闹就算了,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的道德约束力是很高的,当触犯军法的人是自己媳妇时候,老白心里那个气啊。 最后,他怕失去小骨,他要用自己的方法将小骨留在身边,但是在两个人观念不统一的时候,他就害怕了,他要的是“殊途同归”,可是从这一世他们的命运只能是“不归”。 关于小骨,她的三观是和师父基本重叠的,但是有的地方也会有偏离,当她恢复记忆的一刻起,她前世的自卑冲动善良都跟着恢复了,小松鼠的那些杀伐果决她也随之失去,所以说,她在两个人感情之间从来都是处于劣势的,她在骨子里是害怕师父的,老白一旦真的发飙,她再嚣张都会立刻乖乖的把气焰收起来,这次事情过后,小松鼠基本消失,有的只会是一个和老白有着全然相同的三观的小骨。 我以前很喜欢这么一句话,好像是王小波说的—— “我爱你爱到不自私的地步,就像一个人手里一只鸽子飞走了,他从心里祝福那鸽子的飞翔,你也飞吧,我会难过,也会高兴。” 这也是老白需要学会的,因为当他开始“勉强”的一刻,两人实则已经背道而驰。 ☆、乱世强者   【第六十六章】乱世强者   *   寒风呼呼的刮着,吹得木质的窗棂哐当作响,简洁的书房中冷若冰窖,较之窗外,寒意更甚。   白子画沉默地站在书桌前,一双沉静的眸子透过窗扉,一动未动地看着窗外的大雪,像撕扯的棉絮,从乌黑的夜空翻滚而下。   笙箫默打了个寒噤,从冰凉的软椅中惊醒,看到窗前那个白影还保持着他睡前的姿态,一动未动地执笔伫立在那里。他叹口气,走到火盆前,将一块木炭丢进盆中,明灭的火光里,浑身刺骨的寒意总算消散些许。   修长的手指僵硬地握着毛笔,停滞在半空中,久久未曾落下。   “啪。”一滴墨汁滴落在宣纸上。   桌上的茶盏消散了最后一丝热气,最终冰凉。   “吱呀”,门开了,云影提了壶热水进来,看到白子画僵立的身形,面上滑过一抹担忧,张口低唤:“尊上……”想问他战略布置得如何了。   笙箫默慌忙冲她摆手,示意她噤声。   云影了然点点头,用滚烫的开水沏入茶叶,将氤氲着热气的茶杯悄悄放在白子画手边,替换下那杯冰凉的白茶,   “啪”又是一滴墨汁打在宣纸上,开出墨色的梅花,厚厚一叠宣纸几近被墨汁浸透。   白子画忽然出声,“多久了?”   云影一怔,随即明白了他在问什么,遂答道:“三天了。”三天过去了,他一直站在那里,三天里,她不知道给他换下多少杯茶,一杯又一杯地换着。   笙箫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今天只怕是这些年来最冷的一天,许多小妖精因抵不住寒气,皆被冻回了原形。”   笔尖陡然落下,斜斜地在白纸上划出印子。   拳头大的雪球自半空翻滚而下,簌簌落了花千骨满身,大雪淹没了她半个身子,她静静望着漆黑的夜空,面无表情。   双腿跪得失了知觉,她脊梁依旧挺得笔直,雪花的旋转,连带着天空也在旋转,仰头看得久了,让她忘记了身在何方。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低低的叹息传来,突兀地响在寂静里,“叱咤风云的魔君,何时变得有了慈悲之心?”   花千骨回头,看到容与披了件大氅,静静地立在几尺之外,一双眸子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她。   漫不经心地拂去肩头落雪,花千骨淡淡道:“你是来欣赏我的狼狈的吗?”   “当然不是。”他微微一笑,敲了敲手中的食盒,“饿吗?”不等她作答,他已快步上前,将食盒中的小菜糕点取出。   将筷子递给她,容与苍白的面上浮出一抹暖意:“吃吧,有你最喜欢的松仁玉米。”   花千骨无动于衷。   他挑了挑眉,“不饿?”   花千骨冷声道:“拿走。”   容与失笑,“你什么时候这般有骨气了?”   狠狠瞪他一眼,花千骨别过脸,赌气道:“不吃,谁要你过来了!”   强行将筷子塞进她冰凉的掌心,容与低低咳道:“不吃也得吃,我可是做了一个时辰的。”   花千骨低眉,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上的烫伤,眼中微微划过一抹波动。   “当真不吃?我拿走了?”   静默片刻,花千骨咬咬唇,“我吃。”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捧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往口中扒饭。   容与再度失笑,笑声牵动起伤口,引起一连串的咳嗽,这一咳竟是停不下来。   花千骨担忧道:“你怎么了?”皱起眉打量他苍白的面色,方才便觉得他脸色不大对劲,她去抓他的手掌,容与慌忙闪躲。   发觉他的手掌竟然比她的还要凉,她心中“咯噔”一下,“你受伤了吗?”难怪这样的天气他要穿上厚厚的大氅,难道他已经重伤到抵挡不了寒气了吗?   “受了一点小伤,无碍。”他拉下她的手掌,看着手背上冻裂的疮伤,目中闪过歉疚,低低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不知道……”他方才一醒来就得知她受罚了,便火急火燎地赶来,可她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   花千骨默默放下饭碗,问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静静凝视了会儿她落雪的发顶,容与忽地低低开口:“千骨,你还记得四年前,妖魔界的那场内战吗?”   花千骨一怔,心中划过一抹钝痛,“记得,提这个做什么?你究竟想说什么?”   前些年,妖魔界因为因为立场始终不能统一,时时有内斗,花千骨成为魔君后,便开始收复这些分散的势力,那一年,魔界规模最大的一场内战中,他们在长白山俘获四万妖魔,她原本想带回魔界再依据魔界法令好好处置,奈何碰上了连月的冰雹,军队寸步难行,后续灵气供给不足,加上那些俘虏时时作乱,又在山中遇上了自极北出来的妖兽,濒临全军覆灭。   不得已,她接受了单春秋的建议,将四万俘虏全部以结界锁在长白山一座山谷中,一把三昧真火烧了山,将四万俘虏全部烧死。   那一日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即便时隔多年,那日响彻山林的哀嚎声依然时时如梦,惊得她一身涔涔冷汗。   “所有的和平,都是需要战争的洗礼的,血流成河是必然。”容与静静地道,“而这些残忍,你也有参与,我们都有参与。”   她下意识握紧了手指,喉头紧得发涩,“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和妖魔不一样,他们做错过什么吗?”   “两者并无本质的区别,都是你们这些强者站立在高处,处决弱者的生死,千骨,弱肉强食,是天地间不变的法则,而这场战争,主导者从来都是你们这些强者。”   花千骨怔怔望着他,脑中一片混乱,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即便她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   容与瞥见她身后一抹白影,长长叹口气,摇头道,“我不知道白子画究竟对你做了什么,竟让你变得懦弱起来,只是你要记住,”站起身,解开大氅给她披上,“乱世之中,是容不下无用的善良的。”   容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脚印,花千骨复又仰头望着天空,灵台却不再空灵,那几年,她犯下的那些杀戮一幕幕掠上心头……   呵,十万人,那几年在她手下丧命的生灵,何止十万? 作者有话要说:  偶回来啦,你萌有木有想偶啊O(∩_∩)O哈哈~ ☆、宿命悲剧   【第六十七章】宿命悲剧   *   容与转过山坳,果不出其然地看到了白子画伫立在冰崖之上,山谷间袭来的风吹起他的白衣,衣带在寒风中烈烈作响。   他了然一笑,上前浅浅一揖,“尊上。”   白子画长袖一挥,在他身上拂过,容与只觉得浑身一阵暖意,连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你大伤未愈,现如今又是凡胎肉体,应当注意休息才是。”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容与微微一笑,摇头道:“伤口不碍事,多谢尊上关怀。”看了看他毫无波澜的面容,有礼道,“若是无事,我,就先告退了。”   伸手拦住他,白子画将一块暖玉塞入他手中,“这块玉虽无疗伤功效,却能为你抵挡住着严冬的寒气……”他闭了闭眼,看到容与怔忡的眼神,摆了摆手,“去吧。”遂绕过他向前走去。   小骨犯下的错,就是他犯下的,小骨欠了容与的,就是他欠下的,既然是小骨的过错,那就由他来弥补。   暖玉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流,驱散了容与身上的寒意,他回身默默望着他向着花千骨的方向走去的沉稳背影,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暖玉。   这个人驾驭在众生之上的男人,没有人能够读懂他,容与曾经几度试图了解千骨死心塌地爱上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可是,这个人似乎比那些经文典籍更加晦涩深奥。   头顶的天空猛然被遮掉半边。   花千骨默默看着他居高临下的身形,面孔依旧波澜不惊,沉静如雪。   “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吗?”白子画低眉,沉声问道。   花千骨默不作声,使劲将脑袋仰得更高一些,让自己的视线可以越过他高大的身形,继续观赏天空中那些疯狂旋转的雪花。   他身形微动,挡住她看向天空的视线,让自己的身影占据在她黝黑的瞳孔中,“起来。”   “敢问师父,弟子何错之有?”花千骨微微转动了下的眼珠子,语气谦卑恭敬。   冷不丁提起她一只手臂将她从雪地里拽起身,白子画冷声道:“你随我来。”遂牵着她往南面的山崖走去。   她的双腿跪得近乎麻木,手臂被他紧紧扣着,花千骨跟着他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踩在雪地里。   耳边是师父沉怒的呼吸声,她脑中依然是浑浑噩噩的,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也不觉得师父做得有多对……   或许,她不是一个强者吧,总是站在弱者的立场上去处理事务,总是用弱者的目光去衡量生命……   或许,这就是她一直以来会被世界遗弃的缘故吧?   因为她不是一个强者,因为她的内心还不够强大,不足以接受强者的生存法则,不足以接受强者世界里的残忍血腥。   所以,她会将他当作避风港,在他的庇护下享受着和风细雨。   所以,被他禁锢,她一直是那样心甘情愿,甚至乐在其中……   就像一只一直煮在温水中的松鼠,在他温柔的港湾里她渐渐迷失了自我,当有一天,她原本已经习惯了的寒风袭来,她竟然抵挡不住……   岭南后山山谷间,寒冰百丈,草木尽枯,黑云压压,挡住了半轮玉盘,空旷的冰面延绵数里,在惨淡的月光下透出森森寒意。   被白子画扶着站在冰面上,花千骨打了个激灵,当月轮偏转,缓缓移出覆盖着它的云层,明净地照亮冰面,她看到冰层之下凝固的猩红的鲜血,还有无数被冻结在冰下的尸体。   花千骨震惊地睁大双眼,脑中轰然作响。   那些尸体,有妖魔,有仙人,他们以诡异的姿态被冰封在冰层之下,保持着临死前狰狞的神色。   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白子画神色悲悯:“你说,天下人与十万人,在你眼中并无区别,那着五千人与十万人,在你眼中是否也无区别?”   身子狠狠一颤,她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凝视着她慌乱的面孔,冷然问道:“你在意吗?你在意那十万人的生死,这五千士兵的牺牲又有谁在意,你在意过吗?魔族一直对岭南山脉虎视眈眈,你不知道吗?”   被他他一连串的发问问得发懵,花千骨手足无措,“我……我不知道……我……”   白子画声声责问:“当你私自调兵遣将之时,难道就没有想过整个岭南的防守会为此溃决吗?!你难道不知道魔族会趁虚而入吗?你调遣了多少兵力就意味着岭南多出几分危险!”   花千骨呆滞片刻,忽然蹲下身,手指深深扣进冰层中,一下一下地抠着冰块,泪水决堤而下。   他俯下身,箍紧她哭得颤抖的肩头,哀声道,“小骨,我知道你心地仁慈,可是有的东西,是要高于善良的,当你将善良摆在原则之前时,你便错了。”   手指被碎冰划出细小的口子,指缝间沾满冰渣和泥污,甩开他搭在肩头的手掌,她毫无知觉地挖着,试图靠这样的方式缓解心口的内疚与疼痛。   是啊,她错了,容与说得对,乱世之中,本就容不得软弱和善良,那是弱者才会企盼的东西,仁慈之心,是在天下安居之时才会存在。   适者生存,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在做魔君那些年,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时在意过几条生命的流逝?   可是,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更多的人成为战争的陪葬品,这就是作为他徒儿的代价吧?仁义礼智信的教条成了她的信仰,也成了她行事的唯一准则。   她机械地挖着,指甲在厚厚的冰面上留下血印子,很快便被寒风凝固,大雪一层一层覆盖上来,和着那些将士的鲜血,被封存在寒冰之中,这些,都是她犯下的罪孽。   见她如此,白子画颓然闭上眼,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做错了?”一直以来,他都极力发掘她美好的一面,为她创造一个祥和安宁的世界,却刻意地避开那些人性的丑恶与自私,也刻意忽略掉一个真实世界中的残忍与世故,以至于她自前世时,便处处轻信于人,甚至因一念之仁,酿下大祸。   从她拜师的第一天起,他便未曾打算将她培养为下一任长留掌门,即便她比谁都更有那样的天赋……   从她修成仙身开始,她便停止了发育,他竟然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后来,他也迷茫过,究竟是她不愿意长大,还是他潜意识里不愿意她长大?   是他做错了吗?他只是想将她放在身边,不要作甚么魔君,不要去面对外界的纷争,在他的庇护下做他的小徒弟小娘子……   前世是这样,今世还是这样!他想过放手,他想过让她在自己的世界里闯荡,他也尝试过给她自由,可是,他做不到!放手的那三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她!   三年前在幽灵都城将她拥入怀中的时候,他便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再也放不开手了……   难道,这躲不开的宿命悲剧,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冥冥之中一手铸就的吗? ☆、此去经年   【第六十八章】此去经年   *   寒风呜咽,树影明灭的交织下,两个人影一站一伏,在空旷的山谷间格外孤寂。   白子画久久伫立在那里,像一尊冰雕,浑身上下透露出萧索的味道,默默看着伏在冰面上挖掘的女子。   许久以后,他终于眨了眨眼,嘶哑着嗓子道:“小骨,若是有空,去看看容与吧。”   花千骨停住手下的动作,像破碎的布偶机械地转过头,缓声问他:“他怎么了?”   白子画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告诉她:“你调动了大部分兵力,魔族趁虚而入,容与见南山关口守不住了,便提前祭出了拴天链,以其神力阻挡魔兵。”   花千骨呆住。   容与与一同拴天链转世,拴天链自他降生之日便与他共存共生,早已寄生在他魂魄间,若要取出拴天链,不仅需要自身法术足够强大,还要有修为深厚的仙人辅助,加上离魂灯辅佐,这几年,因为离魂灯下落不明,故拴天链一直迟迟未曾取出。   现如今,没有离魂灯,又在战乱之中仓促结印施法,从魂魄中硬生生抽离拴天链,那容与……   花千骨咬牙痛哭。   “拴天链硬生生从他魂魄中抽离,现今他法力尽丧,沦为凡胎肉体,魂魄也受了极大的损害,寿命不超过五年。”踌躇片刻,白子画蹲下身子,温柔地凝视着她的双目,定定地道,“小骨,别哭,有我在。”   花千骨抹了抹眼泪,红着一双眼,沙哑着嗓子说道:“这次出征极北,我也去。”   “什么?”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今以后,我这条命,便是你们仙界的,是这个天下的。”   四年前。   荒芜的原野间,容与抱着怀中的女子,顶着风沙艰难地迈步,手掌牢牢抵在女子的背上不敢撤离,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怀中的女子面无血色,气息全无,他亦是身负重伤,硬是凭借意念强撑着。   他喃喃自语:“你不能死,我还没死,你怎么可以死!”   “你姐姐的仇还没有报,你还没有杀了我,你舍得离开吗?”   “妖魔二界还未一统,你还未与你夫君相认,你不可以死!”   不知行了多久,他的真气几近枯竭之时,她终于有了一丝气息,这丝气息,让他欣喜若狂。   一天后,她终于发出了十多天以来的第一个音节,干涸的嘴唇轻轻蠕动道:“水。”   望着一望无际的黄沙,他索性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将鲜血灌入她口中。   当晚,他带着她躲避在一处倒坍的石窟之中,她又陷入了长久的昏迷,气若游丝。他不敢懈怠,成夜成夜地将真气输进她身体里,游走于她的经脉之中。   “你若是醒来,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可知道我为何那般痛恨妖魔吗?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厌恶你姐姐吗?因为,我上一世,就是被你姐姐杀了的……”   “两百多年前,我拜师长留,适逢妖神祸乱,杀阡陌为了逼着白子画交出妖神,每日在长留杀一人,剥皮弃尸,丢入长留海底……”   “呵,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世我竟与拴天链一同转世了,你姐姐,竟然是因我而死的…..”   “小妖精,那时候,你还未出世吧?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我见过你呢?是在哪里呢?是不是长留海底?”   ……   “你不能死,小妖精,你不能死……”他颤抖着,口中一遍一遍重复着一样的话语,后来,竟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灼目的阳光洒照在身上时,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探她的鼻息。   这一次,她的呼吸虽然微弱,却趋于平稳。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却怆然地笑了,呵呵,他成了惊弓之鸟。   巨大的黑色乌鸦发出凄厉的嘶鸣,划破沙漠的长空,黑色的阴影笼罩了他,巨大的爪子袭来,提起他的衣襟,振翅疾飞。   几番起落,怪鸟禁不住他的折腾,猛地扑棱着翅膀,冲入云霄,然后松开了他的衣襟。   望着漫漫黄土越来越近,他最后一个念头却是——我死了,小妖精怎么办?   冷月浸浸,容与打了个寒噤,从榻上一跃而起,心口仿佛被千钧巨石压着,喘不过气。   四年前,在沙漠迷宫那个可以吞噬人一切法力的地方,那一场遭遇,对他来说,是噩梦,也是美梦。   那场梦里,只有他和她。   断烛弋弋,他痴痴坐在榻边,沉浸在那场梦的甜蜜与疼痛中,久久不能回神。   那样撕心裂肺,却又那样美好,手掌至今存留着那些天灼热与冰凉交替的柔软,那种绝望,那种依恋,那种生死相持,是他过往百年里从未体验过的。   此去经年,此情难寻。   良久良久,他忽然看到,窗外那排干枯的树干下,月光淡淡泷出一个人影,那个身影,似乎一直都站立在哪里。   他诧异地睁大眼睛,霍然起身,打开门——   “你在这里做什么?!”   花千骨苍白着脸色,淡淡一笑,“看你还活着没。” ☆、千种风情   【第六十九章】千种风情   *   北风撕心裂肺地咆哮着,肆意奔走在岭南山巅之间,夜明珠幽幽,昏黄如豆的光亮下,女子红袖素手,拿着针线缝制着一件厚厚的袍子。   她绰约的身影投在屏风上,被珠光拉得细长,素手来来回回在衣料上比划几下,一针一线,将自己的悔意与歉意,密密麻麻地缝入衣袍间。   她在赎罪,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赎罪,即便她知道,自己所能补偿的不及犯下的万分之一。   轻掩的窗扉被风吹开,寒风呼啸灌入室内,屏风连带着她的影子晃了几晃,她停下手中的活计,愣愣出神。   自从魔族被分崩离析之后,六界太平了许多,只是,这气候依旧一日比一日冷了下去,暗夜里涌动的波涛也是诡谲异样……   极北一战,他们终究是胜利了,一场以多对少的战斗,胜利在她的意料之中,他们甚至收回了上古神器盘古斧,瑶歌城也失而复得,只是……当大批军队赶到那里时,昔日的繁华都城已沦为人间地狱。   十万人换天下大局之定,真的是值得的吧?一切,都如师父所料……   然而,谁又看得见得见那由血海燃起的熊熊烈火,谁又闻得十万无辜冤死的亡魂戚戚哀泣?她忘不了那日在瑶歌城城楼上,垂天纵声大笑,他脚下踩着的,是以尸体堆叠的小山……   寒风骤紧,壁画被吹得刺啦作响,书桌上的画纸吹落一地,屏风剧烈地晃动几下,顽强地没有倒下,她轻轻起身,走到窗边,仰望着空中越下越密集的白雪。   瑶歌城里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垂天就站在城楼上披头散发,狂傲大笑,“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以蝼蚁之力也妄想撼动神的力量吗?凭你们,有几成把握?”   师父却道:“你以一人之力,对抗六界终生,又有几成把握?”   她记得,垂天那原本儒雅的面孔,因着黑色魔印显得分外狰狞可怖,“这天下,很快就要迎来新的时代,历史即将重写,这片土地,即将由我来来主宰。”   她忘不了火光冲天里,师父冲开了垂天的结界,执剑伫立,眉宇间正气浩然,冷冷质问:“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何时成了你一人的天下?”   那时候,她便是这个姿态,伫立在烈焰当中,和那些普通仙人一般,抬头仰望着他,只觉得嫁给这样一位丈夫,当真了不起。   两个月,连着两场战争,让魔族分崩离析,暂无作乱之力,只是,垂天终究掏了,魔族残余势力依旧不可小觑,若是不能趁机斩草除根,依旧有卷土重来的隐患。   她轻轻喟叹,终究还是不太平啊……   皑皑的夜空中,一人踏着朦胧的月色,穿过慢慢长夜,向她飘来……   轻轻落在窗前,白子画低低皱起眉头,“这般冷的气候,为何不关窗户?”   俏立在寒风里,她淡淡一笑,道:“我不冷,快进来吧。” 侧过身为他打开门,复又转身蹲在地上将那些散落的纸片一张张拾起。   静静看着她清冷的侧影,白子画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遗世独立,寂静萧索,他一时有些痴怔,心底涌起难言的滋味。   愣了一会儿,他方叹口气入得屋里,看了一眼榻间零落的针线,他问道:“你在缝什么?”   将手头的纸片整理好,整齐地码在书桌上,花千骨回头与他说道:“近来天气越发冷了,我担心容与的身子抵挡不住寒气……”   容与?他眉心皱起,将目光投到榻上的黑袍之上,“熬到这么晚,便是为了给它缝制衣衫吗?”   察觉到他的不悦,花千骨清浅一笑,转移了话题:“魔族那边,可有什么讯息?”   白子画摇了摇头,道:“没有,垂天至今,下落未明。”自从那日在瑶歌城一战,垂天负伤,再无音讯。   花千骨出言宽慰道:“或许,他已经死了,毕竟,那日他被你伤的那般重,你不是也说过,他的那副身子,已然残破,支撑不了多久了吗?”   眸色暗沉,他发出长长一记叹息,“在没有亲眼看到他神魂俱灭之前,我始终放心不下。”转身自顾斟了杯清茶,缓缓啜饮,“我总觉得,他没那么容易被打败,近来的气候,当真越发寒冷了。”   “师父多心了,现在的气候,不过是连年的战争所致,等到神器聚合,便可以神力修补大地,”状似不经意地将榻上的针线布料挥落在地上,她转身熄了夜明珠,双手勾在他项间,俏皮地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一点,娇声道,“师父,该睡觉啦。”   “睡觉?”眉毛扬起,白子画暧昧低语,“天都快亮了,还睡什么觉?”   望了眼浓的化不开的夜色,花千骨咯咯一笑,“哪有这么晚?”   “晚了……”   莹白的茶杯自指尖掉落,在地上发出叮泠脆响,帐幔缓缓垂下,掩住一室旖旎……   最近太忙,作为补偿,在正文之后附加一个小段子供大伙儿欣赏   云儿口述——关于白上仙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   1.长留上仙,看起来光风霁月,神圣不可侵犯,实际上......臭毛病一大堆!   2.上仙臭美得令人发指,自恋得令人发指,洁癖指数之高令人发指,附带强迫症属性......   3.上仙的衣服每天至少换三次。   4.上仙的头发每天至少绑四次。   5.上仙的衣橱中超过一年的衣服从来不穿。   6.上仙的审美观让人捉急,桃红色,大红色,紫红色,粉红色......总是傻傻分不清。   7.还是一个被上仙外衣掩盖的幼稚鬼。   8.总是随身带着一面小镜子,喜欢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看看自己那张帅的人神共愤的脸。   9.对于小徒弟一直觉得杀阡陌比自己美,上仙一直很膈应。   10.上仙有着严重的自虐倾向,不然谁没事儿喜欢放血来治疗失忆症?!   11.他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画画,总是在画一个女子。   12.后来绝情殿来了个小屁孩,就改画松鼠,它起初以为上仙画的是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哪料末了,白上仙大笔一挥,洋洋洒洒提下两个字——小骨,它差点儿气晕过去。   13.云儿不得不承认,用松针扎小屁孩儿屁股时,它是在借机报复。   14.不喜欢那个胖胖的小屁孩,上仙让你承认你是小骨,你就承认嘛!   15.上仙喜欢小屁孩儿泡的茶,虽然里面总有数不尽的松鼠毛。   16.上仙从来不肯穿小屁孩儿缝制的衣服,不是因为舍不得穿,而是因为......他真心觉得那袍子缝制得太......土。   17.上仙觉得,一个男人既然可以肩负起整个苍生,有什么理由肩负不起一个女子的深情?   18.不思量,自难忘,夜来幽梦,那个刻在骨髓里的女子,对她的思念,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长河。   19.从别后,忆相逢,几度魂梦,思及那些故人故事故情,总是潸然泪下。   20.他总是一个人站在黑暗里,却比谁都向往光明。   21.虽然站在黑暗里,却能把黑暗当做光明,因为他从未得到过什么,也不怕失去什么。   22.他是最通透的人,也是最固执的人。   23.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所有的事情。   24.其实他背负不了那么多,最大的梦想,不过是,天下太平,找一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25.云儿觉得,小屁孩儿没那么讨厌,至少有她在,上仙不会那么孤独。   26.不喜欢那个冒牌货,总是一个人在哪里自言自语,上仙,想必你也有所察觉吧?   27.好吧,说实话,总是被上仙的闷骚深深折服。   28.哥是公的,哥是公的,哥是公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未完待续——————    ☆、多情却总似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   【第七十章】多情却总似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   岁月无声流逝,五年之后,十六神器终于不需再以任何事物为代价而得以汇聚在岭南中心,也是大地之心,盘古斧劈开了五岳之一的华山,源源不断的岩浆自地心涌出,打破了长年累月战争带来的冰雪世界。   在极北一战之后,又时隔一年,他们在漓江尽头找到了垂天的尸身,上古魔族残留余党一一被重新封印回万年寒冰之下,六界,终于归于平静。   渐渐的,大地温度开始回转,冰雪开始消融,桃花开了又谢,在潺潺流水中随波逐流,伴着寂寂蝉鸣,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漫卷的云舒展在天际,像是天女织就的繁复华服。   人界,妖界,魔界,仙界,千疮百孔,百废待兴。   长留山中,忘情峰的断桥下,绿树成荫,淙淙泾河溅起清澈飞流,在夕阳的折射下,溅起绚丽晶莹的水花。   花千骨一人站在成荫的绿树之下,溪中清丽娴静的倒影被落入水中的树叶剪成碎影,惊起一片涟漪,遥远的南方,消逝了五年的烽烟再次燃起,在冉冉升起的夜色里显得越发不真切起来,将脚下山峦晕染得朦胧模糊。   山石上剑印还遗留着昔年兵荒马乱的痕迹,彼时的她,就站着这里,看着他一念成神,却永坠地狱,一念入魔。   那时候,看到他那般痛苦,她想出去,告诉他,她就在这里,可是她不敢,他不敢面对他愤怒的充满血丝的眸子,她怕他再一次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找她索命。   对他辨不清真正的自己,她心里终究还是有隔阂的吧?   她就躲在这里,这一躲,就是三年,这一躲,让他们白白错过了三年在一起的时光。   也是在这里,她结识了容与,他是她的灭族仇人,却一次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他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她,却成了容与短短生命中的全部。   他说过,他会用他的所有去偿还云雾森林的千万条性命,没想到,一语成谶。   前几日蜀山来信,容与已值油尽灯枯之境,当年那一站,强行取出拴天链,耗空了他百年修为,果然如师父所言,他终究没有撑过第五个年头   临溪清照,清澈如晶的水中映出一个白衣女子,云鬓花颜,粗粗算来,她几近而立之年,往事随风而逝,十年光景就这样匆匆掠过,回思往事,她不禁怔怔出神。   一朵无名红花落入水中,打着转儿,被水波卷走,人影如花,依旧是二八芳华少女容颜,又是碎了谁的年华?   她站了很久很久,仿佛身子也跟着心一起麻木。   往事历历在目,她静静倒了三杯酒,一一倾入水中。   一杯祭故国,一杯祭故人,一杯祭自己。   万年前泯灭的神界。   战争中逝去的故人。   以及,曾经的自己。   夜色泠然,皓月当空,凉风阵阵,分明是秋天了。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步一步,清晰得可以听到步伐中的沉重,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那个身穿一袭白衣的男子站在她身后,五步之遥,静静注视着她。   花千骨嫣然一笑,率先开口道:“师父,让我去吧。”   “小骨,”他艰难地开口,说道,“我说过,我会护你一世周全。”   她缓缓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师父,你说,是天下之人重要,还是我一人重要?”   白子画沉默良久,平静的面容悲喜难明,眸子却是复杂万分。   她微微一笑,打破了平静,“那师父说,是苍生重要,还是我与师父的情爱重要。”   夜深,风起。   断桥边静得令人心慌,天地陷入一片虚无,仿佛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风撩动他泼墨的长发,棱角分明的轮廓愈发坚毅,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声音响起,带着巨大的痛苦隐忍,一字一字,语调缓慢而平稳。   “苍生为重。”   不远处传来狼嚎鸦啼,站在忘情峰顶端,看得见远处随处可见的断剑折戟,锈迹斑驳,隐隐泛着寒光。   六界,硝烟再起。   将将入夏的天气,天空中却飘起几片雪花,山风吹来已满是刺骨的寒意,绿叶迅速枯黄,为山间披上了琳琅满目的萧瑟。   毫无意外的选择,她太了解他了,这样的答案在她意料之内,故而,她坦然一笑,自他身上抽出了长明剑。   长明剑,五年前被他收回,五年后,她再次获得了拥有它的资格。   三日前,天君出现了,猝不及防,带着数以万计的上古魔兵,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这片好不容易恢复些许元气的大地再次变得满目疮痍。   可是他们都知道,他根本不是那个在仙界早已被架空权利的天君,他是垂天,在懦弱的外表下掩藏着一个怎样野心勃勃的灵魂。   即便经历了五年前那场恶战,所有人时时刻刻都在严加提防,然而,防不胜防,原本稳固在地脉之心的十六神器被他易了位置,即便守护在那里的数十位仙界长老极力阻止挽救,也无法阻止女娲石的丢失。   神器不全,再也无力给这片大地提供生机,猝不及防中,不周山倒了,山崩石裂,洪水泛滥。   而岭南一脉,既是仙界重地,又是一块风水绝好的肥沃之地,便成为了魔族虎视眈眈的首要目标。   他既要守护天下,又要去不周山缉拿魔王,夺回女娲石,以致分身乏术,故而,沉寂了多年的长明剑在她手中,再次启封。   她低低说道,“师父,我走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再相见,或许是永生不见。   转身间,他火热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臂,“小骨!等我!我一定会夺回女娲石的!”   女娲石丢了,作为第十七件神器,被洗净妖力的她责无旁贷成了替代品,替代女娲石,与其余十五件神器融合,滋养大地。   明眸迟迟凝视着他,花千骨轻声道:“师父,我知道你一直想找一个万全之策,能够一直护我周全,可是……我们都无法做到,天地尚且不全,身为冥冥众生中的蝼蚁,我们又能够强求什么呢?”   他默然,固执地皱紧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开。   花千骨继续说道:“师父,你还记得,自己的梦吗?”看着明净的溪水中映出一轮圆月,她的声音也如溪水一般清澈,“守一方太平,护八方安宁,师父毕生所求。”   缓缓地,他松开了她的手臂,“千万不要做傻事!等我。”一定要等我,不会很晚的。   故而,花千骨淡淡一笑,挺直了脊梁,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千万人,何止千万人……小骨,你怕吗?”   “师父,你曾经说过,真正的强大,并不是手中的剑有多锋利,也绝非持剑之人有多强大,只在于心中是否坦然无惧。”   小骨,无畏,无惧。   东方的朝阳升起了,望着她仗剑缓步走向朝阳的背影,白子画眼眶乍然一酸,有晶莹的液体在眼眶中滚动。   小骨,待我弃了杀伐,便许你隐世安家,再也不理会红尘的纷纷扰扰,晨起描眉,暮点朱砂,与你闲敲棋子落灯花,只是,你一定要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闲侃画骨】 小骨是勇敢的,但她虽然勇敢,但绝非无畏,正所谓“胆小如鼠”,她有着鼠类本能的怯懦。 极北的时候,面对即将成为蟒蛇兄腹中餐,她毫不犹豫地say “No”,但是为了师父的安危,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拿起长剑与之搏斗;寒潭中,明知道自己是战五渣的级别,但是在被师父抛出水面后,还是义无反顾地跑下去给老白救场子...... 面对危险,恐惧是所有人的本能(当然,松鼠骨也在“所有人”的行列),有人说过,真正的勇敢,并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明害怕,却还是要勇往直前。 虽千万人,吾往矣! 因为一个“天下与我”的话题,画骨都被黑成了碳,对于任何人而言,爱情至上,并非什么好事,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子,抛家弃国,放下苍生,难道他活着仅仅是为了这个女人一人而活?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理由值得一个女人至死追随? 诚然,白子画不是这样的人,面对一次次私人感情与天下大义的抉择,他没有让天下人失望,之前看到过一个评价,这样说道——弱者渴望被爱,强者选择爱人。 苍生为重——从始至终白子画都在坚守这一信念,并且从不后悔,顺便,还带上了媳妇。 像老白这样不善言辞,偏爱“能动手绝不bb”的人生教条,愣是把不怎么聪明的小骨头教得大义凛然,也是一绝。 —————————— 小骨头:天下人与我,你选择哪一个? 白子画:在不危害苍生的条件下,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妖神骨:老娘跟天下,你要哪一个? 白子画:我选择天下人,但我会和你一起死。 松鼠骨:究竟是苍生重要,还是我与师父的情爱重要? 白子画:苍生为重。 ———————————— 诚然,小骨不是那些纠缠在红尘爱恨中的普通女子,白子画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她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和改造,原着中,小骨是唯一一个懂他并且付之行动的人。 她没有白子画的强大,她是弱小的,怯懦的,但她愿意做一株木棉,以树的形象站在他身边,而不是依附在树上的藤蔓。 人生为棋,我愿为卒。行动虽缓,可谁曾见我后退一步! ☆、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七十一章】虽千万人,吾往矣   朔气寒金柝,寒光照铁衣。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虎狼之师;剑之所指,所向披靡。   仙魔们挥动着手中的武器,以鲜血为墨,渲染出一幅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花千骨拖着长剑,在空旷的山谷间独自行走,长明剑上的血液尚未凝固,随着她徐徐的步伐,滴落在地上,形成一道鲜艳的痕迹。   天空不再湛蓝,而是一半如同浓墨的漆黑,另一半是血染的鲜红,寒风撕心咆哮,将翻飞的桃花化作飞雪,乌云滚滚,将她身后的皓月剪成两半。   空气里泛着浓浓的血腥味,仰望着华山之巅喷薄而出的岩浆,她苦涩一笑。   终究还是等不到了。   师父,小骨食言了。   华山自上而下,从顶端到底端,直灌而入,像一个巨大的熔炉,而华山底部流出的岩浆,便是熔炉的薪火,其间熔化的,便是上古神器。   西方传来山摇地动的打斗,六界两个最强的人在拼杀,巨大的动静足以撼动天地,而不周山正在缓缓倾斜,无数陨石从天而降,整片大地都化作了火炉,山摇地动。   等不到了,天,快要塌了。   当她费力爬上山巅,早有一人等在哪里。   她诧异地睁大了双眼,“你来做什么?快走开!”说着,她伸手触碰山巅的结界,却被弹了回来。   容与静静凝视着她,缓声道:“万年的轮回中,你的神性已经被磨灭殆尽,很难和其他神器融为一体了。”   “那该怎么办?”看着西方天空里闪耀着的银白的巨大光刃,她一时没了主意,“女娲石已碎,我感应得到,可是师父为什么还不肯放弃?”   远方飘来的传音一遍遍说着,小骨,不要做傻事,不要以身祭神器,等我!   他还在挣扎,师父还不知道女娲石已碎的事实吧?或许是已经知道了,还不肯相信吧?一定要与垂天拼个玉碎瓦全么?   骨瘦嶙峋,他咳嗽着说道:“我身上有拴天链残余的神性,以我为引子,可以助你于神器融合。”   “你……”她后退几步,震惊地摇了摇头,“不要。”她何德何能,让他一次次为了她牺牲?   “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不要犹豫了,来不及了,”他苍白的面孔上浮现着说不尽的开心,“我说过,陪你走到最后的人,一定是我。”   第一次,他坦然握起她的手,再也不是在暗夜里偷看她的青涩少年,唯一一次,不用担心她会挣脱他的掌心。   带着她,跳进华山的大熔炉里……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地心的岩浆像是吞吐着信子的毒蛇,炽热的火舌迅速席卷了他们,舔舐着他们的身躯,将他们熔为血水,然后,蒸发,升腾。   石壁上的神器受到感应,迅速与之融合,化成一柄巨大的光刃,将垂天的身躯,一分为二。   “不要——”远远地,白子画痛苦大叫,凄厉的嘶吼划破绚丽的长空……   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   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   神器化作的的光刃发出刺目的光芒,照亮了天空的每一寸,习惯活在阴暗寒冷里的魔物因为承受不了过于耀眼的光芒,被撕扯成碎片,化作粉末,消散于空气之中。   落在地上的陨石一点点升上天空,大地的裂缝一点点缝合,不周山一点点撑起天地,万物回春。   长留山中,桃花灼灼,烂漫溪涧。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一)   【第七十二章】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一)   “小骨——”悲恸的呼唤响彻山林。   横霜剑化作巨大的光波,奋力劈向华山,却被神器的光泽反弹了回来,挥剑之人却似不觉疲累一般,反反复复劈向一个地方。   “你说过你会等我的,花千骨,你怎可食言?!”他纵声长啸,似哭似啼的悲音穿破山林,震慑空谷。   “你怎可食言……怎可食言……怎可食言……”但听得山谷回响,山谷间的桃花被他的啸声卷起,狂乱飞舞。   匆匆赶来的仙魔面面相觑,看着这样一场旷世畸恋,竟以这般悲壮的结局收场,不胜唏嘘之余,对这对夫妻不禁肃然起敬。   忽然,又是一阵山摇地动,糖宝立足不稳,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华山,大喊道:“尊上,尊上他……”   华山自海拔线缓缓升起,云影掐紧了手指,“尊上竟然以一人之力,抗起了整座山脉!”   没有,山底下,什么也没有,就连几个时辰前翻滚的岩浆,都凝固成了石块。   “轰——”一声,他颓然丢开了头顶巨大的山脉,倚在山石上,兀自怔怔出神。   俄而旭日东升,白子画的心中却如一片寒冰,只觉得天地皆是空荡荡的,一颗心无处安放。   自日出到日落,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呆呆坐在山石上,就连魂魄也悄然而去。   “师父。”乍然,空灵的声音响起,闻得白子画一颤,仰头望向空中悠悠白云。   泪眼朦胧间,他好像看到一个红衣少女浅笑盈盈地向他扑来,娇俏的面庞上挂着不满,“师父,又有什么事情惹你不开心了?”   “师父——”又是一声呼唤,他死寂的眸子迸射出光芒,尘土飞扬中,他蓦然回首。   伴着山谷间荡漾的回声,殷红的人影从两峰之间飘出,芳华绝代的身姿,映着天边通红的晚霞,好似一朵红云。   他奔上前,紧紧将她拥进怀里,“小骨!”   颤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白子画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我知道,小骨不会死的。”   她的笑容轻柔恬静,苍白的面庞几近透明,一双眼睛晶莹明亮至极,“小骨舍不得师父啊。”   感受到小骨柔软的手掌轻轻拂在脸上,白子画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搂着她的腰身,转了好几个圈儿。   花千骨双手缠在他的颈上,咯咯直笑。   清脆的笑声与低沉的笑声应和在一起,一扫山谷间沉郁悲恸的氛围。   看到远处两人相拥而笑的身影,众人感到不可思议至极,“怎么会?”   花千骨的肉身魂魄明明都已经祭了神器,为何会......   呆呆看着红白交相辉映,糖宝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千骨没事就好,回来了就好。”   落十一眉头紧紧皱起,一个劲的摇头,口中喃喃道:“不对,有什么不对。”   “是执念,”笙箫默静静开口,“她舍不得离开师兄,她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可是,究竟是怎样的心愿,让她连魂魄都不存在了,让她也放不下?   这丝执念究竟有多强大?强大的足以支撑起残碎的身躯。   笑了一会儿,花千骨渐觉体力不支,指着远处一颗桃花树,虚弱道:“师父,我好困,我们去那边歇一会儿好不好?”   面上笑容未变,白子画温和点点头,“好,师父抱你过去。”遂打横抱起她,走到树下,轻轻放下她,后背倚在树干上,将她轻柔地拥入怀中。   手掌轻轻按在他的胸口,似有似无地刮搔着,花千骨低声道,“师父,你看,天快要黑了。”   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之上,白子画眯了眯眼睛,努力不让眼中的液体滴下来,“是啊,天,就要......”话未出口,胸口陡然一痛,他缓缓低头,看到她的素手化作利爪,穿破了自己的胸口,他听到了,手指穿破皮肉的声音。   缓缓抓紧他那颗心,花千骨神色迷离道:“天黑以后,就忘了我吧。”   他淡淡低眉,眸子间看不出一丝感情,“若是忘了,小骨怎么办?”平静而温和的语气,好似平日寒暄一般自然。   掏出他那颗晶莹剔透的心脏,花千骨微微一笑,“小骨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天黑以后,小骨就会消失,永永远远的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让师父一人独自留在回忆里。   僵坐的身形宛若一座冰雕,白子画呆滞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跟你一起死?   不要我同你一起死也便罢了,为何连我爱你的权利都要剥夺?   为什么不让我记着你?为什么要我忘记?   “谈情论爱,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情之一字,着实害人不浅,如今,小骨为师父取出祸首,永绝后患。”她手掌微微用力,那颗晶莹剔透的心脏便在她手中化作齑粉,被风吹散。   机械地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她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白子画神色木然,“所以你后悔了,对吗?”后悔爱上了我,后悔跟着我傻了三生三世?   她低低咳嗽几声,口中鲜血喷涌的越发凶猛,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从今以后,师父便可真正实现你的梦,扶摇直上,位列上神,守护众生。”   与神器融合的一瞬间,她乍然就想起了万年前的远古时代,想起了那时的自己与师父,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她,果真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啊。   她与师父,原来自万年前便有了宿命的纠葛,一念成劫,步步成劫,盘根错节的命格在远古时期就注定了他们的悲剧。   从神界覆灭,到妖神再度出世,就连此次极北魔族作乱,一次次证实了这个悲剧。   今夜,远古的神族的最后一滴血将会流尽,从今以后,师父便是世间唯一的神,就让小骨带着三生三世的记忆和神族的秘密永远离开吧……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二)   【第七十二章】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二)   *   呆呆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躯,白子画一动不动,宛若一座石雕,身边好像有人在说话,他却好似与这世间隔绝了一般。   太阳渐渐西沉,天,就要黑了……   还是要走了吗?还是留不住吗?   只能忘了吗?到最后,还是一个人吗?还是要独自一人守在孤独的顶峰吗?   时值黄昏之际,望着余晖一点点隐尽山头,他的心也跟着不断下沉。   再也看不到她,再也记不起她,再也没有关于她一丝一毫的回忆,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扶摇直上,守护众生,是他想要的吗?   太阳,落下一半了,只留了半张圆脸挂在山头,他猛地大叫一声,抱起怀中女子冰凉的身躯,疾奔上山峰。   站在华山顶端,看到太阳的半张脸重新变圆,他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天,还没有黑,他就不会忘记,她也不会消失……   轻轻晃了晃怀中女子,白子画低语:“小骨,你看,天还亮着,你睁开眼睛看看……”   太阳仍在沉沉下落,似是与他作对一般,片刻之间,群山已有半数落入夜幕,他气急败坏地飞奔上另外一座更高的山峰,却只看到淡淡的一点余晖……   固执的,他继续换着山头,追逐着,直到看着落日最后一点余晖隐在云崖尽头……   圆月移至中天,他茫然四顾,周遭已是暮色遍布。   天,真的黑了。   再也顾不得许多,他猛然长啸一声,御着横霜剑,向着太阳落下的地方发力狂奔。   他飞的快,太阳移动的更快,河流山川在脚下飞掠,近了,离得近了,每每看到了炽热的阳光,他心中便略略一宽。   不知道追了多久,一直追到了那三足金乌居住的汤谷,看到光亮的火球近在眼前,他欣喜不已。   小心翼翼将小骨放在扶桑树下,让万道金光照在她身上,他轻轻抚摩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小骨,快醒醒,天还没有黑你怎么就睡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的。”   女子倚在树上,一动不动。   他微微笑道:“好吧,若是困了你便先睡一会儿,师父给你打理一下。”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把桃木梳子,替她梳起了头发。   三足金乌引颈长鸣,拍打着翅膀自汤谷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花千骨始终没有醒来。   白子画像一座石雕呆呆伫立着,时值旭日东升,阳光遍地,他心中却如寒冰一般,散发着森然的寒意。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很轻很轻,接着是一声叹息:“她死了。”   转了转僵硬的脖颈,白子画怒视着笙箫默:“你胡说!”这个师弟自小便爱捉弄人,他的话信不得。   笙箫默低低叹息:“问世间情是何物,莫要执着了了,逝者已矣,繁华三千,不过是一场虚幻罢了。”   手中一抖,不小心揪下她的几根黑发,白子画心中一颤,低声道:“她没死,她只是困了,小骨她……舍不得离开。”   看着师兄在红尘情爱中挣扎,笙箫默只余满心悲悯,静静站了一会儿,他还是打破了白子画的自欺欺人,缓缓开口道:“这四周满是尸体腐烂的味道,你闻不到吗?”   白子画手上又是剧烈一抖,不小心蹭破了花千骨的面颊,他慌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扭头问笙箫默道,“小骨是不是饿了?”笙箫默沉默不语,他便手忙脚乱变缓出一碗桃花羹,小心喂给她。   女子的尸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着,粉色的桃花羹自她腐烂的唇角淌出,白子画好似浑然不觉一般,不断往她口中送着汤羹。   恶心而可怖的一幕落在笙箫默眼中,只觉得可悲,手中光剑亮起,击向花千骨天灵盖,那尸身便化作万朵桃花散去。   “不——不要——”凄然望着桃花散去,白子画无力伸手想要抓住那些花瓣,桃花却在他手指接触的瞬间化作齑粉,随风流逝。   “千骨以身祭神器,早已化作着芸芸众生的一部分,这世界中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有她的存在,红尘情爱,宛若南柯一梦,师兄......醒醒吧……” ☆、是非前尘   【第七十四章】是非前尘   *   白子画行尸走肉一般踉跄走下汤谷,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哑声说道:“你走吧,我不会死的。”   原本笙箫默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是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听他如此说,便放下心来,顿住脚步。   “师兄,看开些,保重。”他心知以师兄对千骨的用情之深,此次打击对他着实沉重,自己看的住他一时没看不住他一世,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时间和孤独抚平伤痛。   白子画淡淡一抿唇,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就此离去。   眼望着他孤傲的背影渐行渐远,在荒原里缩成一个小黑点,笙箫默心下怅然,悄立良久,才回了长留。   别了笙箫默,白子画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荒原间,数日不饮不食,更未曾合眼。   花千骨一死,他原本万念俱灭,本想与她一并去了,可是每念及,自己的性命与着芸芸众生一样,都是她用生命换来的,纵然万般痛苦,终是不忍离开。   他心头始终抱有一丝期待,生怕自己走了,万一小骨回来了,小骨该怎么办?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生比死更难。   时值春日,草长莺飞,他茫茫漫游,不知该赴何处,诸多事端,也随之在心头纷至沓来。   “何为对?何为错?   我自诩正道,降妖除魔,死在我剑下的妖魔不计其数,殊不知,在那些妖魔眼中,我才是真正的恶人,我一生都在坚守自认的正义,可是,倘若这份坚守本身就有问题,我又该如何自处?”   “小骨虽然是妖,可是几番救我,就六界于水火中的也是她;我与杀阡陌作对千百年,可是到头来,却是他救了小骨,也是他成全了我;垂天在我眼中十恶不赦,无恶不作,可是站在他们魔族的立场,他又何错之有?   正邪本就没有明确的界限,正中有邪,邪中亦有正,那我千百年来所坚守的,究竟是正还是邪?”   第一次,他对自己的观念产生了质疑,日日夜夜思索着这些事情,“我坚守自己的是非对错,我总是将自己的是非观灌输给小骨,本以为这是为她好,可是到头来却害死了小骨,连自己也落得这般境地,她不开心,我也不开心,若是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与小骨归隐山林,还做什么修仙救世的事情?可是我若不管,六界就此消亡,我会开心吗?   “那我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名流千古,青史流芳么?不,若是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便抱了这些念头,所有的付出便不算付出而是交易了……”   “我总是将整个苍生扛在肩头,可是即便没有我,千万年以后,六界依旧会覆灭,该死的人依旧会死去,该淹没的东西依旧不留痕迹。   若是仙人也无法免去死亡,那么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人若是便这般死去,当初又何必来到这个世界?父母的生养又算是什么?   而我纵然法术再高,可是练得这样高的法术,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我修仙又有何意义?   ……   他纵剑狂奔,一连数十日脑中都被无数疑团困扰着,这一日,不知不觉到了瑶歌城,战乱初歇,沿途里仍是尸骨遍地,触目惊心。   他又想到,那一日他与小骨的争执。   “我总说众生平等,可是在生死存亡之际,我总是理所当然选择牺牲少部分人去赢取更大的利益,要靠牺牲一个去成全另一个,那又何谈平等?   我凌驾于众生之上,时时站在裁决者的角度翻云覆雨,却从未为那些牺牲的人想过,我觉得这样作是正确的,可是那些死去的人却不这么认为,我将这样的牺牲和灾难强加在他们头上,或许在他们眼中,我比那些魔族还要可恶一千倍。   由此可见,我虽悲悯民生疾苦,却从未了解疾苦,既未了解,又何谈化解?   可是我又该如何做?就像前世我放弃了小骨,放弃了一切,得到了什么?我今世什么都不肯放弃,又得到了什么?”   这些问题困扰着他,他越往深了想,越是想不透,脑中好似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又是一日,他再次来到华山,看着茫茫云雾,他心中亦是茫茫然一片,便对着空谷喊道:“为什么?小骨,你来告诉我——”   云崖苍苍,云雾顶端一个红衣女子招手微笑,白子画心头大恸,不由自主便向她飞去,自云端跃入谷底。   醒来以后,但觉脑海中空荡荡,心口好似缺了一块儿,似是有很重要的人曾在哪里驻扎过,却被硬生生挖去。   心,是前所未有的通透,前尘爱恨,都跟着随风散去,执着过,拿起过,深爱过,却从未放下过。   他大笑三声,至此放下种种恩怨,位列上神,守护天地,重新修订律法,编制礼教,受众生瞩目,世人称其为帝尊。   南有南山,北有北海,东有长留。   东海之畔,常有一白衣仙人遥遥伫立,过往渔人问他在看什么,他只是微笑不语。   这里,是太阳第一次升起的地方。   许多年以后,白子画偶然拾得一只脏兮兮的松鼠,那松鼠被饿得半死不活,骨瘦嶙峋,身上的绒毛大片粘黏,似是受到心灵感召,沉寂已久的心再次悸动。   天边晚霞铺满了山野,心动之际,他望着缓缓下落的夕阳,为这只松鼠取名——夕颜。   长留岁月漫漫,白驹过隙,天下大局已定,某一日风雨如晦,白子画留书一封,离开长留,一人一鼠,自此足迹踏遍了万水千山。   晨露晓风,风吹垂柳,阳光自树叶间暖暖洒下,懒洋洋地躺在树下,白子画惬意地眯起眼睛,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摩着耳畔一只硕大的松鼠。   躺在他柔软的墨发之上,红毛白肚皮的松鼠揉着吃得圆滚滚的肚皮,轻轻在他耳边蹭来蹭去,发出窸悉簌簌的声音,像是爱人温柔缠绵的低语。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十五多万字,七十三个章节,写了半年多,迄今为止长跑路线最长的一篇文!!! 老白究竟有没有忘记小骨?红毛白肚皮的松鼠究竟是不是小骨,留作悬念,给大家想象的空间,哈哈哈哈~ 还有个前传哦~不要错过~ ☆、【番外】无忘   【番外】无忘   *   月黑风高,乌鸦嘶鸣,野地里寒风阵阵,一只肥硕的松鼠灰溜溜地从地洞钻出来,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嘴边念念有词:“在哪儿呢?在哪儿呢?为何找不到了。”   远处有野狼“嗷呜”嚎叫,吓得松鼠毛骨悚然:“算了算了,还是不找了,赶紧回去吧。”   就在松鼠准备回窝睡觉时,忽觉脚下泥土忽然有些松动,一阵白雾飘过,一个书生打扮的青衣男子乍然出现在面前。   胖松鼠吓得全身毛都炸了起来,翘起一根短短的兰花指,颤颤巍巍喊道:“何……何方妖孽?”   青衣男子有礼地向她一拱手,说道:“姑娘,你踩在我家房顶上了,可否挪动一下脚步。”   胖松鼠一怔,低头一看,才惊觉自己毛茸茸的双脚分毫不差地踩在坟头上,她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撒开蹄子就跑,鬼哭狼嚎道:“鬼啊~师父救命~”   青衣书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姑娘,姑娘,你能看到我是吗?陪在下说说话可好?已经有千百年不曾有人与在下说过话了……”   胖松鼠只当那鬼要吃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听他唠叨些什么,自顾自地闷着头一个劲往前跑,一不小心撞在了一个白衫子的仙人身上,胖松鼠抬头一看,差点没感激涕零。   “师父~”她三窜两窜地沿着白衣仙人的裙角攀上他的袖口,依旧抵挡不住满身瑟瑟发抖。   白衣仙人温柔地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低声问道:“这么晚,跑到外面做什么去?是不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吓成这样。”   胖松鼠哭丧着脸道:“师父,有鬼~”她只是在白日里路过那里,记得那里有许多松树,方才觉得饿了,便想着去找些松子罢了。   白子画这才注意到附在她身后那一抹不寻常的气泽,遂袖袍一挥,将那鬼魂从她身上扯下。   一落地,那鬼魂便化作一个青衣书生,一脸茫然地看着白子画:“你们是何人?为什么能够看到我?”   听到温润的嗓音,胖松鼠吓得肝胆俱裂,连说话都不利落了:“对对对……就……就是他,鬼……鬼……快快……收了他。”   青衣书生迷茫道:“鬼?我是谁?”   低低一叹,白子画淡声道:“何苦执着,既然什么都记不得了,何不早日投胎,也好得到解脱。?”   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那鬼魂犹豫半晌,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我等的人还没有来,我不会走的。”   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白子画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告诉他实情,又是长长一记叹息,“随你吧,莫要出来害人便是。”说罢,拢了拢袖口,携着松鼠扬长而去。   “师父,你为何不收了他?”   白子画道:“他未曾害人,为何要收他?”   松鼠有些迷茫了,“既然不是恶鬼,难道不应该早日进入轮回吗?为何还要留恋凡尘?”搔了搔小脑袋,她又问道,“他说他在等一个人,师父,你能算出他在等什么人吗?”   “等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人,”白子画的眸色变深了一些,为她解释道,“这样的鬼魂,往往是因为在生前至亲之人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情,所以他们便有了执念,以致魂魄难散。”   胖松鼠喃喃道:“对他们不起?他们难道不会怨恨吗?”要有多大的执念,能够将一缕亡魂维持千百年?   “既是至亲,何来怨恨?”他淡淡低眉,问道,“阿颜不会做对不起师父的事情,对吗?”   被他这么一问,松鼠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我……我已经做了对不起师父的事情……怎么办……”师父会不会也变成冤魂死缠着自己啊?哇呜~那太可怕了~   “嗯?”   越想越害怕,胖松鼠“嗷呜”一嗓子哭了出来:“我方才……我方才太害怕了……就……就不小心……”   白子画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洁白的袖口黄色的水渍一圈圈晕开,还散发着腥臊的气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被虐得不轻,作者君连夜赶制一篇番外,抚慰大家受到万点伤害的小心灵,因为是速成品,文笔也没有经过精雕细琢,逻辑啥的也不要细究了,仅供大家一乐 ☆、【前传】星移(一)   【前传】星移(一)   *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远古洪荒时代,每一次星辰变幻,就会孕育出一个生命,他们不老不死,灵魂不灭,拥有操控风雨雷电的能力,他们被称为神。   画就诞生在这样一篇璀璨的星辰光芒里。   远古的大地上危机四伏,洪荒暗流动荡不安,每一个神都有着自己要达成的使命,他也不例外,即便它如同星辰一般渺小,却不曾被命运遗忘。   每一个神,都有着自己的重重传奇,画也毫不例外,守护渺小的人类,成了他的使命,与生俱来的使命。   天地苍苍,万野茫茫,牛羊成群,百鸟齐鸣,人们围在火堆边欢歌笑语。   他第一次感到了孤独,因为没有人能够看到他,即便是他守护守护着他们,他忽然很想找一个人说说话,于是他便对着星辰许愿。   或许星星真的听到了他的心声,伴随着第七根肋骨的剧烈疼痛,他身边当真出现了一个人。   从他身体里走出来的一个人,一个女子,他欣喜若狂,给她取名为——画骨。   初初来到世上,画骨对这世间没有任何认知,晨光熹微中,她甚至来不及看清画的脸,便被天带走了。   天,是神族的首领,意味着最高的主宰,他说,这个意外降生的生命不能存在于画身边,画的命格里,注定是孤独的。   他是,天煞孤星。   画骨被带回了天玄宫,一个距离大地最遥远的地方,离星星最近的地方,在那里,所有的星星都触手可及。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年复一年,她在画中画花,再撒落凡间,一朵朵,一片片,盛开,绽放。   时光流逝,一片片荒原淹没在动荡之下,被一座座城池覆盖,刀剑筝然鸣动,一座座孤城又在历史中风化为沙,化作嶙峋的荒漠。   被抛给命运的画骨并未能避免她的叛逆,漫天星辰中,她挣脱了命运的怀抱,离开华丽的天玄宫,奔向了荒莽的原野。 ☆、【前传】星移(二)   【前传】星移(二)   夜深了,雨势渐渐转小,浓雾一层一层涌起,雨丝细细地打在脸上,顺着脖颈滑下,又冰又凉。   凡间的山路,崎岖而陡峭,且难以辨认,不比天玄宫一望无际的空旷,也不比天宫的华丽,以致初入人世,她便迷了路。   全身上下冻得失了知觉,只有脚踝处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提醒着她方才的惊险——因为难以驾驭凡间的风向,险些从半空坠入深谷,好在稳住了身形,只是伤了左腿。   朦朦胧胧间,她感到一只更冰冷的手探入了她的裙摆,隐隐摩挲着她的脚腕,她一惊,反手便是一掌,“大胆!”   那人稳稳捉住她的手腕,低沉的声音传来:“不要乱动。”他的声音很年轻也很好听,却透着说不尽的冰冷。   身下的石子硌着后背,雨丝模糊了视线,蹲在她身前的那人的身形也变得朦朦胧胧,只见得一团白雾。   衣衫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勉力睁大双眼,看到那人竟然在撕扯她的裙摆。   冰冷的雨丝入肺,她一连咳嗽了好几声,又急又怒:“你要做什么……咳咳咳……”顾不得脚上剧烈地疼痛,她双脚乱蹬一气。   那人松开她的小腿,口中淡淡道:“你踩上了捕兽夹,脚骨又折了,伤得很重。”   她愣了愣,眨眨眼,看向那人。   夜幕幽暗,几点星光在乌云中穿行,散发着暗淡的光辉,眼前之人身穿一袭简单的白衣,头上带了个青草编制的斗篷,露出半截乌黑墨发,容颜清冷俊美,气息冰冷得让人难以接近。   在她出神间,“啪”一声,他双手扳开了捕兽夹,她未及呼痛,又是“咔嚓”一声,他手腕一扭,为她正了骨头。   “啊!”她痛得流出了眼泪,小腿肚上鲜血汩汩流出,很快晕染了白裙子。   那人冷冷道:“疼?刚才不是很神气吗?”   闻言,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而死死咬住嘴唇。   “有本事别喊疼,让本座听了心烦。”说着,他撕下自己的袖袍,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臂,草草给她裹着伤口,“这里荒山野岭,很难找到草药,再疼也只得忍一忍了。”看到她被雨水打湿的乱发,顺手将自己的斗篷给她遮在头顶。   他的手指冰凉冰凉的,触摸在她的小腿肚上,她忍不住抖了几抖,尽量别过头不去看他,声音里却透出一丝颤音:“你是谁?”   他沉默地替她裹好伤口,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她,问道:“还能走吗?”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深吸一口气,赌气道:“当然可以。”强撑着站起身,挺直了后背,暗暗咬咬牙,不让唇角溢出一丝□□。   冷冷看了她一会儿,他背过身去,微微伏了伏身子,道:“上来。”   “……”她讷讷说不出话,只好将双手勾上他的脖颈,小心翼翼伏在他背上。   夜风微寒,那人走得极快,在陡峭的山崖间如履平地,起起落落间极为平稳,时而有细雨落下,她悄悄拉了拉帽檐,为他挡住雨点。 ☆、【前传】星移(三)   【前传】星移(三)   转过几处颓圮破败的砖墙,绕过几间坍塌的草屋,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画骨才发现一个小小的院落。   寂静清幽的竹屋遗世独立,流水淙淙环绕着绿荫森森,青色砖石曲径通幽,与世隔绝。   唯独几簇桃花开得分外妖娆,在雨水的冲刷下焕发着灼灼色彩。   那个苍白的少年背着她,穿过窄窄的青石铺就的小路,走到院前,抬脚轻轻踢开轻掩的篱笆,“吱呀”一声,竹门开了,里面一只张着猪鼻子的红毛狐狸立即扑了上来,猪鼻子一拱一拱,围着两人打转。   画骨因为腿脚受伤,脚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罗袜,被它毛茸茸的大尾巴拂上脚底心,她“咯”的一声笑了出来,连腿疼都忘了大半,故扯长了脖子趴在少年的耳畔,笑盈盈地问道:“这是什么动物,好可爱,是你养的吗?”   她的几缕发丝落入颈间,痒痒的,少年身子僵了僵,低眉冷喝道:“哼唧!让开!”   少女不满地蹙起眉头,忍不住责备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少年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噤声。   小红狐狸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两下,见到少年冷着脸无动于衷,只得委屈地哼哼几声,钻入一旁的草窝中睡觉去了,不一会儿便传来“呼噜噜”的震天鼾响。   少年背着她走到正中的竹屋跟前,又踢开了门,屋内格外整洁,陈设也即为简单,中央一桌张桌子两张椅子,窗边放着一张书桌,上面却是空无一物,屋子东面有一柜一床。   画骨出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家吗?”   那少年低低“嗯”了一声,带着她行至床前,让她躺下,画骨急忙说道:“不要。”   “怎么了?”少年望着她。   她看了看洁白的床单,揪着裙摆,小声道:“我身上……很脏……”在满是泥泞的水滩里躺了那么久,连头发里都是泥土的气息。   少年淡淡一抿唇,将她在床上摆好,道:“弄脏了可以洗。”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他推门而出的背影,画骨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知怎么,那个冰冷异常的少年总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他面前,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了……渺小……在他面前,她变得格外拘谨,甚至有些怕他……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里来?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吧?只是看她重伤无人救治大发善心了吧?   胡思乱想中,那少年又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檀木箱子,散发着幽幽药香,他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将药箱放在桌上,取出里面的伤药,走到她面前蹲下,不动声色问道:“怕疼吗?”   看到他手中散发着寒光的匕首,她揣揣不安地点点头,低声道:“有些怕。”语毕,她愣了愣,又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怕!”   少年愣了愣,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撩起她的裙裾,手中匕首划开她的罗袜,轻声道:“忍着!”   感受到他满是厚茧的手掌在自己骨骼断裂的位置摸索,画骨有些紧张,又有些疑惑,他究竟是什么人?看他的样子,不到二十岁,是奴隶吗?不,他手上的茧子应该是常年累月握剑的缘故,是剑客吗?不,剑客不都是应该在人世行走江湖的吗?他……究竟是什么人……   “不要试图从我身上窥探什么,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匕首利落地在将被凝固的血迹粘黏在她腿上的衣裙搁下,又划开皮肉……   画骨惨叫一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少年取出嵌在她骨肉中生锈的铁片,从容地为她包扎好伤口,看着晕过去的少女,低叹一声:“早知如此,应该提前为她吃麻沸散的……”   着实想不通她为何偏要逞强说自己不怕疼,摇了摇头,为她盖上薄被…… ☆、【前传】星移(四)   【前传】星移(四)   破晓的晨光划破黑夜与黎明的分界线,画骨再次睁开眼睛来,已经可以看到阳光穿过窗扉照进屋内,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桃花的芬芳。   她挪了挪身体,腿上顿时传来尖锐的刺痛,她痛呼出声。   “受伤了便安分一点,躺着别动。”清冷的声音传来。   她这才注意到桌边坐着的少年,她咬了咬唇,强忍着不发出声响。   躺了一会儿,实在躺不住了,她便唤桌边的少年:“喂,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山林里?”   少年端着茶杯,冷冷道:“我还想问你是何人,为何会踩在我猎捕妖兽的结界里。”   闻言,她愣了愣,随即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么说来,那捕兽夹是你放的了?”   “嗯。”   她眼中冒出两簇小火苗,“所以我受伤也是拜你所赐了?”   少年面若冰霜,冷声道:“我在山中施法,并未想到会有不识好歹之人闯入结界。”   “你!亏我昨夜还感激你,没想到你才是罪魁祸首,”怒火之下,她一时也忘了对他的惧怕,愤愤道,“我还道像你这样的人怎会救我,原来是出于内疚……”   无心听她絮絮叨叨的废话,少年攸地起身,向门外走去,不大一会儿,又端了个食盘进来。   食盘里放了个粗瓷青碗,碗中盛着清粥,粥上还浮着不知名的菜叶,那菜叶切得极细,碧绿轻盈,散发着淡淡清香。   “吃点东西吧。”   她怔了怔,撑起身子,打量着那碗清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做的?”   “没下毒。”   “……”说到嘴边的“谢”字硬生生吞下,“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不是什么好人。”   不等她说完,又是一句话,噎得她半天搭不上话,在尴尬的寂静里,她只得捧起瓷碗,一勺一勺的吃着粥。   屋子里静静的,只听得到勺子与碗壁相碰的声音,她不敢再说话,吃着吃着,眼圈攸地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落进碗里。   “你哭什么?”那少年转过头来看透,一改先前的冷漠,而是一脸认真,像是没有见人哭泣一样。   她慌乱抹了抹眼泪,摇了摇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画。”   “什么?”她止住哭声,疑惑道。   “我叫画。”   “画,”她扬起脸,波光粼粼的眸子宛若盛满了漫天星河,“我叫画骨,你可以叫我小骨。” ☆、【前传】星移(五)   【前传】星移(五)   小骨在竹屋内住了三天,自觉实在难以与那个少年进一步沟通,除了对他身份的疑惑,还有对他行为的难以参透,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和换药可以见到他,其他时间,都是她一人坐在榻上发呆。   正值雨季,阴雨连绵,她的伤口也好的极慢,偶尔动一动,还是尖锐的疼。   而且,这里实在是太寂静了,比起天玄宫,好不了多少,除了偶尔可以听到画在屋外练剑的声音,便是花落林间,风动树梢的声音,不过有小哼唧给她作伴,日子也不是那么枯燥了。   整日难以见到画一面,他不是不在家,便是在院落里练剑,她有一次问过,他是不是要修道成仙,却只触及他嘴角的一抹冷笑。   不能下榻,没有人说话,整日整日的阴沉天气,看不到阳光也看不到星星……小骨闷闷不乐地扒拉着碗里的青菜,味同嚼蜡。   “你不喜欢吃青菜?”   “啊?”她抬起头,发现少年正在审视自己,急忙心虚的将青菜塞入口中,她摇了摇头,“不是啊,很好吃。”   “你为何会破了我的结界?”少年难得的对她产生了好奇,“你又是什么人?”   面对他审视的目光,小骨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会一些法术而已……”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到怎么会出现在长留山,这里荒无人烟,极少有人会来到这里。”   “我……我在找一个人。”她艰难地咽下口中的羹汤,含含糊糊答道,这羹汤,真的是越来越难吃了啊。   “哦?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她戳着碗里的白粥,脑袋几乎扎进碗里,“其实……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等你伤好了,便离开吧,人间很乱的,不想死还是尽早回家去吧。”少年说完,便欲拂袖离去。   “等等……”她急忙扯住他的袖袍,仰头可怜巴巴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在床上躺了这么久,都快发霉了。”关键是,他做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她想亲自下厨犒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听到她的抱怨,少年沉着一张脸,漠然望着她揪着自己袖袍上洁白的手指。   小骨终究还是有些惧怕他,无奈收回双手,趴在床头小声解释道:“我真的很想下地啊,我怕躺得久了腿都要生锈……”   画又看着她的腿打量了了片刻,才道:“那你扶着我,试着走一走。”   他的态度转变的太快,小骨一时反应不过来,张着嘴傻傻看着他,她略一犹豫,画便不耐烦转身要走。   “等等,等我一下。”小骨急忙从榻上起身,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左腿一蹦一跳地奔上他,只是她在榻上躺久了,腿上一软,整个人扑在了他身上。   “小心些。”他后退一步,稳稳扶住她,不习惯被人接近,他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一转头,却看到少女疼得脸色发白,仍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嘴硬心软的家伙。”吃定他不会不管自己,小骨手指得寸进尺地揪紧他的袖袍,嘴角咧到了耳根。   斜睨她一眼,少年冷声道:“只是不想听到一只麻雀整日里在耳边叽叽喳喳,太过烦人。”这样说着,他却偏过头,不让她看到自己脸颊上浮现的一死红晕。   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小骨也不生气,双手挂在他手臂上,凭着他的支撑,一蹦一跳地来到门口。   那日雨夜,她满身伤痛,未及留心这个院子的真实模样。   骤雨乍停,微风细细,星光灿烂,桃花灼灼。   “好美啊,原来在不同的距离看到的景色是不一样的,”她伸出手掌,描摹着那些遥远的星辰,“真的……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喃喃道:“很空旷,很辽阔,很熟悉,你知道吗,我过去见到星辰不是这个样子的……”   被他扶持着,她在院中立了很久很久,与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不相干的话,只记得那夜的天空被雨水洗得格外干净,漫天繁星挂在蔚蓝深空,闪耀着欣喜的光芒。   夜深了,坐在门槛上的少年转头看着少女熟睡的侧颜,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低低一声叹息,轻轻将她抱进屋中,放入榻间,盖上薄被。   天星徘徊于盈盈一水间,冥冥之中纵横交错的命运无人参悟,初初相遇的两颗星辰对并不知晓,诡谲的命运会将他们送去何方,而夜幕降临的姿态更像是一场提前筹备好的悲喜。 ☆、【前传】星移(六)   【前传】星移(六)   凡间的天气变化多端,白日里还是晴空万里,到了半夜,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轰——”一声惊雷将小骨从睡梦中惊醒,她拥着薄被坐起身,默默看着闪电将长空一劈为二。   他还没有回来。   之前她总可以听到他将院子里那扇竹门“吱呀”一声推开,又“吱呀”一声关上,他每天都很忙,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在这片与世隔绝的竹林里已经住了小半个月,但是很少与他交流,从少有的几次交流中,她察觉他对神族有着异常的排斥与厌恶,这令她对自己的身份更是三缄其口。   默然中,她想起他说过的话。   “这个世界本应是所有生灵的,从来不属于任何单独的种族掌控。”   “可笑神族自诩为造物主,便站在至高点任意践踏和玩弄其他生灵。”   “人类是他们创造的,他们便可以将人类当作他们的玩偶,他们的奴隶吗?又有什么资格作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   “任何生灵的命运应该由他们自己去主宰,而不是由这些自以为是的神来决定。”   ……   或许是从未与除了天以外的众神有过接触,或许是对他无条件的臣服,又或许是这样的问题她也曾想过,她竟然觉得他说得很对……   她想起每年都被用以祭祀的人畜,想起那些为神族无时无刻都在劳作的奴隶,想起创造自己的那个……人…….   他明明和神一般诞于星辰,可他偏偏是人,是个普通人也便罢了,可他偏偏创造了她,一个人有着创造神的能力,这是让诸多天神忌惮的一件事……   她又想起为数不多的和画相处的场景,其实她很喜欢住在这里,虽然没有明媚的天空,虽然气候总是变化无常,但是这里的夜空之璀璨丝毫不逊于天宫;   虽然这里没有足够的灵气,每日吃的都是不是少放盐便是多放油的饭菜,但是只有在这里她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她昏昏沉沉想着,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天色已然大亮,隔着窗扉她看到院中雪亮的寒光隐隐约约晃动着,还有长剑铮然的鸣动之音,那是他练剑的声音。   小骨松了一口气,他总算回来了。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练剑的样子,她还从未见过他的剑长什么样子,一时好奇心起,小骨偷偷摸摸爬下床,一蹦一跳地来到窗前。   她极力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半点声响,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窗户纸上戳洞。   那糊窗户的纸有些硬,她戳了一下未能戳破,便给指尖沾了点口水,再戳一下,窗户纸上依然只有一道不深不浅的水印子。   她咬咬牙,深吸一口气,使劲往窗户上戳去,“噗”一声,窗户纸终于捅破了。   画:“……你在做什么?”   小骨:“……我……”   静默片刻,他才缓缓说道:“其实你可以打开门看的。”   小骨一听,眉开眼笑问道:“真的可以吗?”   他默默点了点头,转过身拿起横霜继续练剑去了,过了半晌依旧不见身后有任何响动,微觉诧异,便出声问道:“怎么了?为何站在那里不动?”   小骨默了默,有些难堪地说道:“你……能来帮我一下吗?我的手指被窗户纸卡住了……好像......拔不出来了……” ☆、【前传】星移(七)   【前传】星移(七)   日子一下子过去半个月,在那个少年的调理下,小骨腿上的伤口好了半数。   这日趁着风和日丽,她拄了半根竹子,一瘸一拐来到小溪边上,洗净自己满身的泥污,在太阳底下也将那身套了半月有余的衣衫好生打理一番。   带到黄昏日落,衣裳干得差不多了,她才拿着几尾钓来的草鱼,慢悠悠回到竹舍。   恰逢少年也外出归来,见到她,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红了半边,傻愣愣地看了她半晌。   直把她看得莫名其妙,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当,“你怎么啦?”   他这才别扭地转过头,冷冷地说了句:“丑八怪。”   小骨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中的半截竹竿向他面门撩去,画见她这一棍子来得凶猛,举起长剑便要格挡。   小骨将那竹竿伸出一半方想起自己的是何处境,哪里敢在他面前显露自己的一身功夫,便急急收了招式。   少年想要收招已是不能,只得硬生生将剑势偏转,自她头顶掠过,将她的发簪挑落,连头发都被削掉一缕,发簪落在地上断为两截。   “为什么不还手?”他冷声喝道,“若是这一剑刺偏半寸,当真成了丑八怪了!”   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小骨怔在那里,被他这么一喝,眼圈顿时红了,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只说道:“为什么打坏我的簪子?我只这么一只簪子!”   他冷哼一声,不耐烦道:“哭什么?一根簪子有何了不起,这漫山遍野都是竹子,你随意找根竹枝就可以将头发挽起来,用什么簪子啊?”   即便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还是被他一番强词夺理的话气得说不出话,“你……”她的眼眶越发红了,知道多说也是被他顶上两句,索性将手中的草鱼往他怀中一扔,自己回屋关起门来生闷气。   看着她负气的背影,少年有点尴尬,本想宽慰她两句,哪知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道:“喂,即便戴上簪子,也是丑八怪一个。”   小骨“哇”的一声,大哭了。   他搔了搔脑袋,决定不再发表评论,径自拿了草鱼生了个火堆烤了,心中却在暗暗纳罕为何女孩子会这样惹不起。   到了傍晚,他估摸着小骨气消了些许,手里拿着一串下午编好的花环,敲响了那扇房门。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她气呼呼的面庞。   “给你。”他大大咧咧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是一串花环,简单大方,淡紫色的花朵作铃铛形状,在微风中叮当作响,好看极了。   “这是什么?”小骨眼睛亮了亮,欢喜的伸出手去接那串花环,将下午赌气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少年淡淡答道:“佛铃花,这个可比那簪子好看千倍万倍。”   她摸了摸上面的花瓣,有些不可置信:“给我的吗?”   画将手一缩,眼睛笑眯眯地弯起,“嗯,给你的。”见她一头秀发服服帖帖地散落在肩头,垂到腰间,他拿起花环给她轻轻戴在头顶,“收了这个就不许生气了,也不许哭了。”   她脸颊红红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他:“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夜风凉凉的,佛铃花送来淡雅的芳香,画一时失了神,竟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小骨悄悄低下头去:“你给这个花环取个名字吧。”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自己长得很漂亮。   深深凝视她片刻,画低声说道:“幻思铃,就叫幻思铃。” ☆、【前传】星移(八)   【前传】星移(八)   从那天以后,她的头发便不再晚起,而是仅用一个花环轻轻拢住,那花环被画施了法术,上面的佛铃花维持着被摘下时的鲜妍。   小骨腿上好得差不多以后,便开始下厨做饭,打理房屋,每日都侯在桃花树下等着画的归来。   她不说离开,他也从未赶她走过;他不提半句让她离开,她便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日子久了,她竟觉得住在这里是理所当然。   绿竹漪漪,如切如磨。   这日里她在林中散步,忽起了念头,想起那日他说的话来,心念所动,当真折了根合适的竹枝将头发挽起来。   她跑到溪边照了照,觉得这竹枝当真比簪子好看许多,那竹枝上还带了两片翠绿翠绿的叶子,风一吹,就在她头上颤颤巍巍地拂动,就像她的心一样。   溪水中两尾红鱼在交颈缠绵,格外亲密,她忽然就想到了画,想着…….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没由来的心慌,右手一扬,竹枝便飞了出去,“铎”一声,钉在了他身旁的竹子上,但那一只竹竿却纹丝不动。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好功夫啊!簪子都断了,竹子却连片叶子都未曾摇晃,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小骨一惊,回过身,故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答道:“我自己悟出来的,不可以吗?”   “接着。”   小骨一转头,听见破空声来,来得很慢很缓,她右手一抄便接住了,却是一根用碧玉雕成的细细的竹枝,顶端还带着两片碧盈盈的叶子,与真竹枝一般无二。   少年慵懒地抱着双臂,倚在翠竹上,看似不经意地说道:“算作赔你的簪子。”手指暗地里紧张的微微抓紧了袖扣。   她开心地将簪子戴在头上,“谢谢你啦。”其实这个人也就是嘴巴坏一些,对她好得没得说。   静静凝视着她,少年眼中荡漾过几丝波澜:“你……”   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小骨摸了摸头上的发簪,无措问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妥吗?”话一出口,她猛地想起簪子都是人家送给自己的第二样事物,再不还个礼表示一番,确实不大妥当。   唔,她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只摸出一个玉佩来,上面挂了颗五彩的石头,笑眯眯地道:“这个给你。”   少年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眉心皱了皱:“你这是做什么?”   她笑吟吟地指了指头顶的发簪,道:“这是你送我的第二件东西啦,我表示表示也是应该的……”   “这是玉佩?”他只是古怪的看着她,并不接过。   她拉过他的手,将玉佩塞进他手里,略略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叫做五彩石,又叫女娲石,你知道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传说吗?就是……”   “我知道,”他打断她,反问道,“你可知,送男子玉佩是什么意思?”   她一脸茫然,以为他嫌弃玉佩不够好看,只得摊手道:“我身上就只有这么个东西了,你不要嫌弃……”   “我没有,只是……”说到此处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你可知,男子女子互赠信物有何意义?”   “咦?你怎么脸红了?”小骨好奇地凑到他面前,“有什么意义啊?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提前想好的措辞竟忘了干净:“便是…..便是……”   她催促道:“什么啊?”   他一咬牙,道:“私定终身。”   小骨愣了足足有一刻钟,最后却是傻傻地问道:“那你愿意吗?” ☆、【前传】星移(九)   【前传】星移(九)   问过那句话,小骨便死死低着脑袋,脸颊涨得通红,手指不住揪着衣带,不敢看他。   风声静静的,不知过了多久,脑袋猛地被人打了一下,她慌慌张张抬起头,少年冲她扮了个鬼脸,清亮戏谑的声音传来:“丑八怪,骗你的,你还当真了?”   小骨脸颊由红转黑,当即提了根竹棒子去打他,簪子玉佩一股脑儿全丢了,少年转身就跑,一面跑一面笑,朗朗的笑声传遍了整片山林。   丛林里的鸟雀不得安宁,呼啦啦全都飞了出来,惊落一片竹叶。   两人追追打打,一直跑到了山上,小骨气红了眼眶,气喘吁吁责问他:“你就这么喜欢欺负我?”   画在前面跑着,衣服被山风吹起,像一只翩翩起飞的大鸟,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一逗你你就会哭,很好玩啊。”   她喘了口气,又提着竹竿撵了上去。   一直追到了那山顶之上,画就站在悬崖边,小骨挥着竹竿就打了过去,他捉住她的棒梢,说道:“等一下,别打了。”   小骨喝道:“做什么?”   他伸手指了指天空,说:“你看这星星,漂亮吗?咱们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看一会儿星星……”   方才气在头上,只顾着追打他了,她却不曾留意夜幕已然降临,一颗颗星子挂在天上,发着淡淡的光辉。   画说道:“你不是喜欢看星星吗?这里是长留山最高的地方,你可以好好看看。”说着,他便一理衣袍,席地而坐。   虽然被他诓了数次,小骨心里仍想着:这里已经是山顶,你想跑也没有地方跑了。也不怕他再耍什么花招,丢了竹棒与他并肩坐在一起。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山顶的风很大,吹得两人衣袍烈烈作响,那些星星在蔚蓝的大染布上交汇出一条条错综复杂的轨迹,交错的光芒勾出瑰丽的图画。   “你方才说,这里叫长留?”她歪起脑袋问他。   “嗯。”   “这个名字倒好听,长留长留…….”她默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心里暗暗想到,当初给这座山取这个名字的那个人,是想要留住什么人吗?   她正想着,画他已伸臂抱住她,“冷吗?”   她愣愣望着他,“你……”   他转过头,俊秀的面颊染上了一抹殷红,好在四周暮色沉沉,教她看不清,“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小骨……”他破天荒地头一回唤了她的小名,“我愿意。”   她仍是愣愣望着他,“什么愿不愿意的?”   “我……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她膛目结舌,结结巴巴问道:“你不是一直都瞧我不起吗?这回怎么……你……你休想再要捉弄我。”   他顿时恼了,一甩手松开了她,站起身指着她,气呼呼地道:“笨蛋!”   小骨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怒视着他:“你才是笨蛋!我就知道……”   “我真是见鬼了才带你来看星星。”他低吼道,索性俯下身不等她反应,“吧唧”一口亲在她额头上,别扭道,“这次没有诓你。”   那一日,长留夜话,她第一次窥见了他蕴含不露的柔情。   那一日,峰顶的云雾蒸腾,水雾弥漫了整个水云天际。   那一日,她仰首而望,繁星满天。 ☆、【前传】星移(十)   【前传】星移(十)   *   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一寸一寸移动,他轻轻地说道:“你在这里的几个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次接近你这里都会怦怦乱跳,”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我初时以为是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小骨红着脸嘀咕道:“我能做什么手脚……”   平静的眸子染上一抹温润的笑意,画继续说道:“可是越到后来,我却是越来越想接近你,每次欺负你的时候,我的快乐是如此的明显……”   她气恼地看着他,“你!很喜欢欺负我吗?”   他笑了笑,将她揉进怀里,“你初来的时候,对我的敌意和戒备是那样明显,我甚至不敢过分地接近你,生怕被你当作恶人吓走你,于是每天下午为你换药,便成了我一天中最为期盼的时间,因为只有那时候,我才可以与你接近一些……”   “我以为自己入了魔障,无论做什么,总会不经意想起你,害怕,彷徨,犹豫,怀疑,在你伤好得差不多以后,甚至开始避开你,整晚整晚地去后山练剑,可是当我发现就连练剑都无法让自己静下心来,就连横霜剑在我眼中都会幻化作你的模样,我知道自己是真的病了……”   “你眼中看到你对我的恐惧从未消解过半分,我知道,你怕我,所有人都怕我,”将她拥得更紧,他的声音是那样寂静,“我只有欺负你,只有那个时候,你眼中对我的戒备才会减少……”   很平静的音调,却听得小骨心口乍然一痛,伸出双手默默拥住他。   少年闭上双眼,喃喃低语:“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和别人走得太近,我的命格就限定了我注定的孤独,我也从未想过与其他人有任何纠缠,可是你来了,我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你,那样的渴望是前所未有的……”   小骨屏息着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颤抖着声音,“我……可以吻你吗?”   紧闭的眸子乍然睁开,定定地看着她烧红的双颊,乌黑清亮的眼睛里含了几许期待,几许忐忑。   “可以吗?”她又颤抖着问了一遍。   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踮起脚尖,揽住他颀长的脖颈,颤栗的嘴唇贴了上去。   她的唇瓣很软,很干净,清澈得像山涧的溪流,芬芳得像初绽的桃花,只是轻轻地贴在他的嘴角,引得他身体剧烈地一颤,就连呼吸都变得愈发急促起来。   他呆立片刻,忽然俯下身揽住她的腰肢,低头深深地贴了上去,翻搅着她芬芳的唇齿……   *   他们依照凡间的礼数,成了亲,在小小的竹屋内,点满了大红色的蜡烛,他向来不喜欢太过艳丽的事物,可是她说她喜欢,他便将被褥都换成了红色,连窗户和木门上都贴上了精致的剪纸。   他将很久以前埋在桃花树下的桃花酿挖了出来,启封的酒香和着桃花的香气,只是嗅着这样的味道便已经醉了。   大红的喜袍拂过一尘不染的桌角,他斟了满满两杯酒,走到了她面前,清酒的倒映中,他清俊的面颊晕染了红霞,瓷质的酒杯中摇曳着生生世世的承诺。   他将一杯酒递到她手里,目光穿过半透明的盖头,小骨看到杯中隐隐约约晃动的流光,“这是什么?”   “桃花酒。”他执起她的手,与她双臂相交,将杯中的一饮而尽。   略微辛辣的酒水入喉,刺激得她连连咳嗽,白皙的面颊顿时染上一抹红晕,身边的男子掀开她头上的红绸,清亮的眸子对上她的盈盈美目。   他呼吸蓦然一滞,手指轻轻抚上她如画的眉眼,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   看了她很久很久,他格外认真地对她说道:“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娘子,我什么都听你的。”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她欲语还羞,唇角默默念出两个字“夫君……”   他开心得笑了,清冷的面孔变得异常温润,呼吸有几分急促,停留在她脸颊上的手指忽然变得滚烫。   她不安地游移着视线,手指攥紧身下床单,“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簪子被取了下来,长发倾泻,青丝铺了半床,他翻身压住她,眼睛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波涛,“还怕我吗?”   她摇了摇头,凑过烧红的脸亲吻他的唇角。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颤抖着一层一层剥去两人的衣衫,生涩的动作,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翼翼。   她不懂,他也不懂,只是凭着对彼此身体的渴望,一点一点探索着,燃起熊熊烈火。   雨歇云收,他大汗淋漓地拥着她软软的身躯,心中格外充实。   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青丝,他默默捻起一株,在指尖绕了几匝,绑了个结。   盈盈一水之间,两颗天星交汇,擦出夺目的火花。 ☆、【前传】星移(十一)   【前传】星移(十一)   *   他们的生活很简单,他们会经常比划剑招,她也会时时别出心裁地做几样小菜,时而她会还教他认字念书,在神界的统治下,凡间除了像画这样修仙之人会画一些符咒,可以用的语言文字少得可怜,人类在神的眼中不过是一群有生命的工具罢了。   她说他喜欢穿白衣服,她又说他的名字不好听,那日里指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告诉他,这是她为她新取的名字,白子画。   她会在山上寻来很坚韧的草,轻轻拉动会发出嗡嗡的声音,她用这种草与锯好的木头缠上,一根一根,在她手指的拨动下,奏出他从未听到过的声音,时而像山野间的呼啸风声,时而如同林间白鸟的啁啾,有时又像山溪拍打着岩石,她将这种声音称为乐曲。   白子画再也没有夜不归宿,甚至除了上山打猎,下山换取日用品,几乎很少踏出竹屋。   她曾经与他下过一次山,只是那些陌生人黏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很不喜欢,他也很不喜欢,对于那些与她不是同种族的生物,她有一种本能的排斥与戒备。   他眼中的冷漠与孤寂一日一日融化下去,隐藏在心中巨大的仇恨与不忿也不如曾经那般浓烈,反抗神族的心思,只有在看到山下哀哀民声之时会有片刻的复苏,只是那些挣扎,转眼又会被她甜甜的笑容覆盖。   小骨从未向他透露出自己的身份,可是他知道,她就是他一直以来所憎恨的神族,从第一次见到她,他就知道了。   他守护这片土地几近上万年,反抗神族,扳倒神权几乎成了一个不可能的奢望,在神族强大的力量面前,他是那样不堪一击,他孤寂了太久,太渴望温暖了   在无望的反抗与触手可及的温暖之间,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后者。   五月槐花盛开,浅绿的叶子拥簇着一簇簇小珍珠般的花串,在长留的半山腰连绵了数里,清爽的风夹杂着新人心脾的香气从山腰飘进竹屋,小骨兴高采烈地拿起篮子,拉扯着白子画上了山。   灵活地穿梭在树杈间,她笑着说要做槐花饼,专找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采摘。   淡雅的香气弥漫在树林里,白子画摘了一串槐花为她戴在头上,在她额头吻了一吻,叮嘱道:“小心些。”   小骨咯咯一笑,扯着树枝,借着弹力腾上了树,树叶沙沙响了几声,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纷纷而落的花朵。   白子画莞尔微笑,知道她性子好动,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他也不着急,拿着树枝在土地上一笔一划练习她昨日里所教的文字。   当他听到南山下的惊呼声,提着剑急急飞奔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空留一地散落的花瓣。   能够闯入长留山的结界而毫无声息的,除了神族,不会再有别人。   还是不肯放过他吗?连他唯一拥有的都要夺走吗?   望着那些散落的花瓣,白子画的拳头一点一点握起,眼中被压抑的仇恨显露出来,渐渐燃成熊熊烈火,足以毁天灭地。 ☆、【前传】星移(十二)   【前传】星移(十二)   *   天玄宫中,一切事物都是那般奢华,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偌大的宫殿里静悄悄的,清冷的星光穿过水晶的屋顶,打在地板上,散发着幽蓝的光泽。   小骨半跪在地上,石砖上冰冷的凉气顺着膝盖爬满全身,她好似冻住一般,像一尊冰塑。   神首天立在那里,冰冷地凝视着她。   在他严厉的目光下,小骨感到了恐慌与无措,一直以来,她都很听话,从来都不乱跑,生活的范围从来只有天玄宫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仰头望去,除了有限的星空,什么也看不到,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相比于神这个身份,她更像是一名囚犯。   “放了我。”她鼓足勇气,开口说道,“我不要在这里待着,我不喜欢。”   她一直以为,所有人的生活都是像她这样,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人,她一直以为,所有的人都像她那样,终其一生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每天一睁眼一闭眼,都是一样的景象。   可是她现在知道了,天地间,除了星星,还有月亮,还有太阳,除了冰凉,原来还有温暖,有喜怒哀乐。   凡间的风是清的,雨是柔的,花是香的,泪是甜的。   “我要同他在一起,放我走。”她再次强调,“这里,我不喜欢。”   天忽然冷冷开口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听着天陈述那些她不知道活着已经遗忘的过往,她的心,也随着他的声音,一点点冷了下去。   记忆中的空白得到了弥补,而她却坠入了万丈深渊,她才知道,她大错特错。   他叫画,她叫画骨,名字里都有一个画字,她一直以为,这是他们的缘分,殊不知,原来命运早就埋下了伏笔。   ——你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你们身上流淌着同样的鲜血,你与他之间胜过任何亲情。   ——与他在一起,那就是背德乱伦,祸乱天地常纲!   ——你爱他?爱了就是错的!违背天地伦常之事,注定会被天道惩罚。   天玄宫静静的,孤寂得可怕,她呆呆坐在青石铺成的地板上,任由纷繁杂乱的思绪将自己淹没。   一直以来她要找的人,原来就是他,那时被天匆匆带走,年幼的她甚至未能来得及看清他的轮廓,以致铸下这般大错。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这是她当初在星夜之下写下的诗句。   手中握着那支簪子,她痴痴而笑,天地清明,他与她,缘尽。   一样的血脉是吗?她忽然呵呵轻笑。   三天,她挣扎了三天,三天后,当星辰落入长河,她看到东方的天空泛起血光,杀伐之音从神殿隐隐传来。   他来了。   她跌跌撞撞站起来,踉踉跄跄,一步一步走出天玄宫,奔向离这里最近的一片冰川。   换血,她与极北一只雪鸟换了血,自此以后永坠地狱。   风神急匆匆赶来时,她正在妖性与神性之间处于挣扎,浑身滚烫,血液沸腾,一双眼睛不再清澈,而是变成了神族畏惧的紫色,那是妖魔的颜色!   双眼泛着浓浓的血色,波涛汹涌,被她的瞳色吓得连连后退,小骨仅仅是挥了挥衣袖,一代天神便在她手下灰飞烟灭。   这才是神族一直以来忌惮的力量,不是白子画手握的创造之力,而是他创造出了她,她所具有的毁灭之力。   神之躯与妖之血的完美融合,开启了毁灭众神的妖神之力。   她望着自己沾染了血腥的双手,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神殿,一切,不复当初,清浅的岁月,永不复还。 ☆、【前传】星移(十三)   【前传】星移(十三)   *   刀剑筝然鸣动,干戈寥落,最尖锐的战争由白子画发起,不眠不休地进行着一场对卑微生命的平叛。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在他们眼里连蝼蚁都不如的生命会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布衣之怒也能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更可怕的是为首那个白衣男子,看似平静的眸子里翻搅着毁天灭地的怒火,眉心一颗殷红的印记在火光里泛着夺目的光华,天煞孤星!   洪荒时代遗神书中所记载的可以毁灭神界的人!   他与他们一样,诞于星辰,却能够毁灭星辰的人!   众神将他围在中央,双手结印施法,试图抑制他身上爆发出的强大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可是却被他击得节节败退。   “呵~”杀声震天里,一声清浅的叹息传来,重重地在白子画耳膜上敲了一记。   他蓦然回头,看到了漫天血光中眸色妖艳的小骨。   “小骨……”他全身好似僵住,不去看那些神族,慢慢的,他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小心翼翼捧住她的脸颊,“四年了,小骨,我终于见到你了。”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小骨抬起脸,怔怔地落下泪来,“夫君”二字却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喊不出来,她死死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任由他夹杂着血腥气息的唇瓣落在额角。   “我……和你……”她沙哑的声音吐出不成调的音节,“我……是你的……”   雨神忽然指着小骨惊恐大喊,“妖神!风神就是在她手上消亡的。”   “妖神出世了!”比人类反抗神族更大的恐慌弥漫开来,妖神,出世了,遗神书的预言要成真了,神族,即将结束他们的统治。   诸神恐慌的声音传来,白子画恍若未闻,紧紧抱着她,“什么都不必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是天煞孤星,我被诸神遗弃,我是个异类,我全都知道……”   “不!你不是!”她慌乱挣开他,看着他额心朱红的印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将三天前在星辰里参破的玄机一字一句告诉他,“你会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你会受千人朝拜,万人景仰。”   所有人都知道遗神书,可是谁曾想到,遗神书就是蕴藏在天空中一颗颗明灭的星辰里?   远古洪荒时代已然过去,所有人都将那只当作一个传说,殊不知,他们的命运早在冥冥之中被书写好了。   他注定成为一个光芒万丈的存在,而她,永生坠入妖道,与妖魔为伍。   近在咫尺,却不在触碰,她不在意他为苍生所做的一切,她只在意,他与她,终究殊途。   “我不管!因为你,我不想孤独下去了,四年了,小骨,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很…….想你……”   “可是,我们……”小骨试图推开他,却被他牢牢锁住肩膀。   靠近她,紧紧抱住她,白子画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什么万人敬仰,什么守护苍生,我统统不稀罕。”   娇嫩的脸颊被他下巴的胡茬扎得生疼,乍然间她就潸然泪下,无措地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入魔了……”   你是天煞孤星吗?那就让我来陪你吧。   不就是妖神吗?不就是祸乱众神吗?那又有何妨?   扳倒神权是吗?我也不喜欢这个由神统治的世界,   从前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全部,我的信仰。   刀光剑影里,小骨一步一步走向神殿,缓慢而坚定,毁灭之后,必然是新生。 ☆、【前传】星移(十四)   【前传】星移(十四)   *   遗神书有云:孤星现,神权覆,妖神出,诸神灭。   没有人见过遗神书长什么样子,这个预言也仅仅被当作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四万年前,当一颗闪耀着猩红色星辰划破天际时,星辰里走出来一个人,一个诞生于星辰的人类,他还拥有创神的力量,诸神恐慌了,有人觉得,那个预言要成真了。   他们将这个孤星逐出神族,流放人界,将他在人界创造出的唯一一件东西夺走,软禁在天玄宫。   殊不知,这一番强取豪夺,成了神族覆灭的开端。   白子画在人间联合人族与神族对抗,他所创造的神成了妖神。   冥冥之中,究竟谁才是幕后推手?纵横交错的天下大局,波云诡谲的世事纠葛,谁也参不透命运早已写下的安排。   妖神出,诸神灭。   ——火焰,是毁灭,还是新生?   每每杀死一个神,她必会受到反噬,每当她在床上痛不欲生的时候,他便坐在书桌前,一字一字地描摹着她写下的那些字帖,反反复复,练了一遍又一遍。   那一日,当手中的轩辕剑隔断天的咽喉,他就静静站在她身后,在那一片坠落的星海中,淡淡凝视着她。   熊熊烈火燃烧着神族的每一寸土地,神界大门轰然关闭,白子画额心的印记再三闪现,终于消失于无。出生于神界的他,失去了神气的润泽,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星星一直徘徊于自己的长空,游移不曾固守一处,所有的同类都不复存在,她成了这世上最后一个神,一个掌握了神族所有秘密所有过往的叛徒。   “画……”沙哑的声音自喉头发出,欲语泪先流。   他张臂抱住她,紧紧的,抱住了她,身上有着令她沉迷的气息,“小骨,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东海之畔,有座山,名曰长留,山下有片竹林,竹林里盖了个茅草屋,屋子前面有棵桃花树。   树下一老一少,依偎在一起,懒洋洋的眯起眼睛,晒着太阳。   白子画轻轻凑过脸,亲吻少女娇嫩的脸庞,低着眉眼,语气淡淡:“小骨,若有来世,你还愿意在这颗桃花树下等我吗?”   小骨将盖在他身上的薄毯往他身上掖了掖,神色安详道:“千年万年,我都会等你。”   白子画微微一笑,深深的皱纹在他眼角漾开:“这是你答应我了的,不可以反悔,”他继而深深一叹,道,“无论过多久,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她俏皮地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一咬,呢喃道:“下次遇见我,可不要像第一次遇见我时那般了,我会被你吓跑的。”   阳光扎进眼里,眼睛有流泪的冲动,他喃喃道:“菌草朝生暮死,夏蝉也不过数日寿命,万物在天地间只是瞬息之间,而我能得你数十年相伴,已胜过过往的万年光景。”   “小骨,岭南的槐花开了吧?带我去看看吧。”   ……   她抱着他了无生气的身躯,在长留顶峰从日落坐到日出,又从日出坐到日落,脚下浓云滚滚,头顶是繁星灿烂。   当两颗星辰交替之时,她骤然伸手,将那颗大的星辰与小的星辰换了轨迹。   星辰变幻,两个人的命运就此发生转变。   来世,这天煞孤星之名再也不用他来承担。   而后,她又将神力封印在随身的几样事物中,散落世间,最后抱着冰冷他的身躯,从顶峰一跃而下。   海水溅起巨大的水花,涟漪圈圈漾开,一如她从未止歇的心动。   两颗心,紧紧相连,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把他们分开了。   星光淡淡一点,隐匿于无尽夜空。   (前传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前传写得我很累,第一次尝试写玄幻风的文章,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这篇文章叫《星移》,一个是指小骨将自己与老白命格改变了,另一层也是指两人的命运在冥冥之中的纠葛。 这篇前传,算作是对大家的慰藉吧——千年万年,老白都会找到小骨,不管会经历什么,他们都不会再分开。 最后,撒花#(花痴) #(花痴) #(花痴) 小说下载尽在http://bbs.bookben.net---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